《望君然》粥久

15、往事

　　江知澜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谢明烛唇边的血渍，很快月白的锦帕就被鲜血沾染上，谢明烛侧头躲开，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发笑“小伤，不用那么紧张。”

　　江知澜顿了顿没有说话，执拗地拉着他的领口给谢明烛擦拭血迹，直至最后一点痕迹被擦掉，江知澜才收回了手，有些蔫蔫的。

　　他垂眸不去看谢明烛“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死了，好多好多血……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找我……我出不去……”他说的断断续续，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不断向上生长的符纹一遍一遍地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他是将死之人，可谢明烛不是。

　　平心而论，谢明烛不该为他来此冒险，如果他死了，引魂灯照样也能到谢明烛手中，谢明烛没必要搭上一条命。

　　即使是为了引魂灯。

　　他这样想着也就说了出来，江知澜听到一声叹息，温暖的外套挡住了灌进领口的寒风，谢明烛强硬的将他的下巴抬起来，看着江知澜的眼睛说:“江知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当初将你从雪域掳走，是我的私心”，他沉默了会儿“你也说了，我没必要打上一条命去救你。所以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明白吗？”

　　他似乎是觉得说的不对，斟酌了几句，有些不耐烦“随便你怎样理解，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他放软了语气，收拢披在江知澜身上外衣的领口。衣服有些大，长长的外袍垂在地上沾染上灰尘。

　　江知澜还没消化谢明烛的话，欣喜又变成了迷茫‘他什么意思，是为了我吗？’可谢明烛却不再说话，自顾自的理着江知澜身上的外衣。

　　“衣服脏了。”江知澜扯了扯衣摆。

　　“嗯。”谢明烛似乎并不在意，沾了血的锦帕还在手上，湿润的触感令江知澜晃了神“你受伤了。”

　　他抬头去看谢明烛，面前人动作停了下来，江知澜继而又道“幻境限制了我的行动，但我托人去找过你。谢府的人说你好几日前就出门了，那就说明那日你走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可是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找我。”他双手揪住外袍，声音逐渐低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可关于你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身上的印记，他悄悄补充。

　　谢明烛有些无措，他看着江知澜，面前的人眼底有一片青黑，还泛着红，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沉默良久，他自知逃不过这个话题，摁下江知澜被风吹到脸上的几根发丝，“你先去换衣服待会，再跟你说好不好？”

　　“那天从这里走后，我去了幻境的边缘处，每每想要冲开时都产生了时间回溯，直到前两日，幻境边缘有了些破损，整个幻境都在动荡。时间回溯忽然就有些停顿，愿力也能驱动一部分了，我找准机会在边界开了道口子，一蒙面之人就从外进来与我打斗……”

　　“之后呢？”江知澜闻此焦急的看向谢明烛。

　　“我与那人缠斗很久，蒙面之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迟迟没有用出全力，最后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人竟化为一团魔气，就此消失，缺口也就愈合了。”

　　“你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嗯。”谢明烛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任由江知澜扯着衣襟检查伤口。

　　“无碍，只是受了点轻伤休养几日便好了，况且幻境的限制似乎弱了些，本座……我已能调动些愿力。”

　　江知澜试着将灵力凝聚于指尖，亮出来微弱的星光，他抿唇说:“还是太少了些，不过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蒙面之人又是谁？”

　　“聊胜于无。”

　　谢明烛学着江知澜的动作运转愿力，强大的光芒顷刻就照亮了整个屋子，刺得江知澜睁不开眼。

　　谢明烛忙收回愿力，白光褪去，江知澜指尖的星光还未黯淡，他茫然的神色有些滑稽，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看指尖汇集的灵力，床榻上的薄捻扬飞起猛地飞向谢明烛。

　　谢明烛也不躲，整个人都被罩在被子下。

　　“这是生气了？”他有些好笑，无奈地勾起嘴角“那日的事一点甚多，我也不太清楚。”

　　谢明烛精准的抓住被子外的一只银白手腕，向下一扯，江知澜被迫伏在贵妃榻上，被子扬起将他也罩在里面，毫无预兆地与谢明烛来了一个对视，2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这样的角度江知澜微微侧头就能碰到谢明烛的鼻尖。

　　黑暗让感官被无限放大，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不是自己的。

　　谢明烛的呼吸忍不住加重了，他低下头越来越近，撞进江知澜惊慌失措的眸子。

　　理智回笼，谢明烛退了回去，黑暗下江知澜玉一般的脖子上染上一层绯红，2人默契的对刚才的是闭口不提。

　　“那你……你想吃点东西吗？”江知澜纠结半晌打破了平静。问完他就后悔了，修仙之人不食五谷，谢明烛应当会拒绝吧。

　　“都可以。”

　　“哦好……嗯？”预料之外的没有拒绝。

　　“都可以。”谢明烛又重复了一遍。

　　“那我去让厨房给你做。”江知澜慌忙跑出去。

　　等他发觉这里不是江府时早已跑出百步远“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到时候怎么说‘我忘记了，这里是你家啊，厨房在哪？’”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干脆站在原地等谢明烛自己来找他，谢明烛没等到倒是先等来一个小奶团子。

　　小奶团子迈着小短腿，哒哒地跑到江知澜身边扯他的袖子。“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江知澜弯下腰半蹲在他面前“哪里来的小孩？怎么一个人？”

　　“我不是小孩，我已经五岁了，娘亲说五岁就是大孩子了。”小奶团子努努嘴，皱着眉看他，一副老成样。

　　江知澜被他逗笑了，伸手去揉他的小脑袋“是是是，那五岁的大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明南，你可以叫我南南。”谢明南偏头去躲，但还是被江知澜得逞，肉肉的连拧巴起来，不服气的瞪他。

　　“谢明南？那谢明烛是你什么人？”“他是我哥哥！”

　　“哥哥？”谢明烛有弟弟？！可是为何在幽冥从未见过，也没听他说过。不过这毕竟是幻境，很多地方是不能深究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南南，那你哥哥今年多大了？”小孩还不想说，江知澜变戏法般的掏出一袋饴糖“你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吃好不好。”他活像个拐小孩的骗子。

　　“娘亲说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江知澜手上的糖，万分纠结。

　　“不是陌生人，我是你哥哥的……”江知澜停下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

　　“你是哥哥的朋友？”

　　“嗯对，我是你哥哥的……嗯，朋友。”

　　“可是哥哥的朋友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你哥哥太害羞了，他不肯告诉我。”江知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把谢明南哄的一愣一愣的。

　　“你们在干什么？”

　　谢明烛才走进就听见江知澜的话，神色有些怪异。

　　“哥哥！”

　　谢明南听到声音跑过去抱住谢明烛的腿，谢明烛的动作有些僵硬，抬起的手犹豫片刻还是放到了谢明南的头上。

　　“小漂亮说你是他的朋友，哥哥，小漂亮还问你多少岁呢！”

　　“那你怎么答的？”

　　“我才不会告诉他哥哥已经17岁了。”谢明南仰着头看谢明烛，一副等着被夸的表情。

　　江知澜自动忽略了谢明南对他的称呼‘才17岁吗，原来也没比我大多少，怎么这么厉害。’他想起刚才哄骗谢明南的话，有些尴尬，抬头就与谢明烛对视上‘遭了，他不回听见了吧’江知澜心虚的摸摸鼻子。

　　谢明烛不知和谢明南说了什么，小孩很快回头看他一眼，又笑着跑开了。

　　“诶……怎么走了？”江知澜不解的问。

　　谢明烛上前捡起他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糖袋子，重新系回他腰间。

　　谢明烛垂眸很认真的将交织的系带解开‘他的手真好看。’江知澜想，宽大而又不失纤细，手指细细长长……

　　“不是17岁”，谢明烛忽然开口，“是26岁，奉京十三年我12岁，那时候他还未出世，沈先杀人炼蛊，凉州72126人只活下来3人，我，朱离，绛紫。”

　　江知澜听着谢明烛不带任何情绪的诉说着往事。凉州那件案子他其实是知道的，那年血染黄沙，冤魂残魄满天，佛门弟子整整超度了七七四十九天，仍有残魂久久不散。

　　可江知澜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当年谢明烛也曾是其中的一个。

　　“那他……”

　　“是幻境读取记忆后自我产生的意识体，他们都是。”谢明烛声音淡淡的，似乎只是再说一间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知澜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却毫无异样。

　　江知澜悄悄松了口气，他害怕会让谢明烛想到写不好的事，只不过他好像知道为何谢明烛非得拿到引魂灯不可了。

　　谢明烛将最后一根缠绕的系带解开“走吧。”

　　“去哪里？”

　　“不是饿了吗，带你去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