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青弦

37、第三十七章

　　“报！长老，这是一堵圆形的墙，从断崖开始，包围了我们所有的出路。墙是我们看不见的，只能摸到，没有一丝缝隙。而且，高不可测，不管是射得多高的羽箭都没法越过，而已经挖了有十丈深的坑还是挖不到这堵墙的底部。”
　　芒户皱紧了眉，没有说话。
　　鞠机长叹一口气，哑声道，“神君终于还是抛弃了昆阳。”
　　“还没有。”芒户慢慢道。
　　“这样还没有？”三个部主的眼睛也快瞪了出来。
　　“不错，因为他还是不肯降雨。”
　　“你是说…”久桓若有所思。
　　“我是说，神君还没有放弃。他若是放弃了，既然都已经把我们围了个滴水不漏，不如也给我们一场大雨，死得更快，也更痛快，何必这样折磨我们？”
　　“话是这样说，不过，他把我们围起来，也说明瘟疫不仅没有扑灭，反而扩散了。”夏昌苍老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直让人心里一片凄凉。
　　“既然扩散才更该让我们出去逃命，现在这样子，不是逼着没得瘟疫的人被传染吗？！我们岂不是最后一条生路都被断了？”鞠机失控的喊起来，“更何况现在，连吃的都要没有了！”
　　“恐怕神君是不想我们传染了下游，”芒户平静的接口，“对他而言，天下的生灵都是平等的，绝不可能为了我们区区二千多人彻底毁了整个下界。”
　　“难道就要我们等死？！饿死！或者病死！！”
　　“不，我们还有任务！破除天谴！绝不能够失败！”芒户几乎是恶狠狠的说，“失败了，才是真正的死！”
　　没有人回答。每个人的心底都没有一丝把握，这最后一次的祭祀恐怕就是一场赌博，要么活下去，要么彻底灭顶。
　　“鱼夜，把蒙宇和明叔带来吧。”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又急促，心脏狂乱的跳动着，这场用二千多条性命做注的豪赌，马上就要开始了。
　　门开了。
　　首先进来的是个苍白的少年，他眼眶深陷，身形瘦削，眉头紧紧皱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倔强的抿着。
　　“蒙宇，”芒户温和的招呼道，“过来坐。”
　　接着进来的是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差不多是一个踉跄被人推了进来，满头花白的长发飞舞着，盖住了整个蜷缩起来的人形。
　　很显然，最后进来的鱼夜没有心情善待他。
　　没有人说话，看着这个狼狈的人形勉力挣扎着站起来，粗糙的手紧紧按着腹部，几乎痛得直不起腰。
　　鱼夜眼皮都没抬，一脚踹去，这个缩成一团的人形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明叔，”芒户平静的问道，“你真的愿意吗？”
　　“我…我不…”明叔急切的说道，猛的觉得背后一阵阴风，霍的抬头，正对上鱼夜冰冷的眼睛，吓得一缩，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愿意。”鱼夜冷冷的说。
　　芒户了然的微笑了一下，“那么，召集全族。也许这是昆阳最后一次祭祀，也许，是未来无数次祭祀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尝试。”说罢，率先走了出去。
　　祭祀台很是简单。没有了往日大盘的瓜果和猎物，也没有长老和祭司冗长的祷词，只有两个人跪在台上，面朝着断崖的方向，头深深的低着。
　　“蒙宇，你先来，好吗？”芒户温和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苍白的微笑了一下，无声的点点头。
　　“昆阳自大旱以来，至今已经六个月了。”芒户静静的在台中一站，不急不徐的开口，顿时，人群寂静无声。
　　“六个月里，昆阳的族人们想尽各种办法，精诚合作，共同为昆阳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此，我谢谢大家。”芒户深深鞠了一躬。
　　“天谴以降，我们不知究竟是何种罪恶。今天的祭祀，是我们昆阳又一次诚心向上天赎罪，即使失败了，我们的希望也并没有破灭，不到最后一个人的死亡，昆阳就不会灭绝，我们的努力就绝不会停止！”
　　芒户顿了一顿，目光缓慢而锋利的扫过人群，直直的盯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天下生灵本都一样，求生是他们最根本的目的，人也不例外。”他慢慢的说，仿佛是要人们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着别的生灵所没有的伟大，和罪恶。对上天而言，天谴最根本的原因，也许是，我们聪明得过了头。”
　　台下一片寂静。望向芒户的目光里，有崇敬和茫然。这年轻的长老，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是我想，既然人能够出现在这个世间，总有他的道理。至少我们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不管是牺牲我们自己，还是…”他的声音不易察觉的哽了一下，“牺牲我们最爱的人。”
　　鱼夜的鼻翼有些酸。
　　“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台上的芒户平静的继续道，“我不怕告诉你们。但我可以保证，每一滴鲜血都是真心为了部落，就像昆阳的每个罪恶，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我感谢蒙宇，”他微笑着看了一眼苍白的少年，“他让我更加相信昆阳不会亡，因为不管他犯了多少错，他对部落的心意，我感受到了。”
　　少年的眼泪滴了出来。
　　芒户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正面朝着人群。
　　“我…我不知道…”少年艰难的开口，“是不是我招来了天谴。如果是，我…”蒙宇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我对不起大家。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我杀了我的父亲。”
　　台下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林边的幺儿浑身起了一阵寒战，连离她几步远的安风都感觉到了。
　　人群后方两个小小的人儿，紧紧站在一起，仿佛秋日的阳光不能够取暖一般，肩膀都微微的缩着。
　　“小宾哥哥，我不觉得他有错呀。”青青皱着鼻子，两个冲天的小辫一颤一颤的。
　　“不管有没有错，总要试一试。”小宾沉稳的说，神态平静得好似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
　　青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小宾微笑的看看她的辫子，“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他会死吗？”
　　“我猜会的。”
　　“真残忍。”青青不开心的嘟起嘴。
　　“最残忍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辫子颤的更厉害了。
　　“是他们祭祀评苏姐姐的时候。”
　　青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追问。看着小宾小小的脸上一片了然，不由自主的选择相信了他。
　　“不管是不是我的原因，”台上的蒙宇低低的继续着，“我向大家道歉，我知道错了。我…我愿意赎罪。”
　　人群一片寂静。
　　蒙宇手中多了一把短短的剑，寒光在阳光下仍然冻得人心头一阵冰冷。
　　芒户的喉头动了一动，终于没有说话。
　　剑缓慢的，几乎是温柔的插进少年的胸膛，鲜血立刻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瞬间染红了简陋的祭祀台。蒙宇微微笑了一笑，嘴唇颤动了几下，只有离得最近的人才听得清。他说：“希望昆阳的罪都已经赎了。”
　　幺儿颤抖起来，手指紧紧掐着掌心，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紧盯着台上。
　　安风一步跨了过去，手一带，就将她藏在自己背后，遮住了台上血腥的景象。良久，才感觉到她冰凉的手心渐渐温热了起来。
　　“厚葬。”芒户低低的说。
　　“下一个，该你了。”目光一转，牢牢锁住在台边发抖的明叔，眼神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