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有关黛千寻的故事》七海ROLL

1、第 1 章

　　“这个问题就，黛，你来回答——”

　　讲台上的教师点名提问，我拉开椅子，起身的瞬间视线不经意和前面斜对角方向正准备站起来的男生对上，几秒后，我们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仅仅是沉默地站着等待教师率先开口。

　　“对了，有两个黛啊……”有着中年危机、发量岌岌可危的教师像是终于想起了这回事，补充了一句，“那么，男生的黛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于是我又十分自然地坐下来了。即使一开始因为这种重名巧合而产生过各种令人手足无措的乌龙事件，但事到如今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并不会因此而烦恼。

　　课间休息时，前座的女生将椅子调转方向，转过身同我攀谈起来：“千寻你听说了没，给我们代过课的那个大美人老师居然是秃崎的夫人……”“真意外啊。”

　　秃崎本名萩崎胜介，是我们的国文教师，因为他的发量已经到了让人担心的地步，所以喜提秃崎这一外号。

　　“千寻！下午我们篮球部有一场练习赛，要不要过来看看啊！”“抱歉，今天轮到我值日，所以没办法过去了，大家要玩得开心啊。”我并没有说谎，虽然本来也不想去，但是有个正当理由拒绝总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在这个班级无论男女，对我的称呼都是千寻，这并不是因为我是个自来熟，也不是因为我的人缘有多好，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班里有两个黛千寻。

　　我不是个热情的人，但也没有洒脱到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还是有在好好经营与同学们之间的感情。女生们拉着我聊天我会回应，虽然大多数时候以听为主；男生们偶尔的邀请会接受，虽然是拉上好几个女生一起去；班级活动也会时不时参与，虽然只是在边缘划水。

　　总的来说，虽然不算很用心，但是我对于目前产生的浅薄友情是十分满意的。这样就足够了，再加深的话，若是有一天不得不划清界限，就会刺痛自己了。

　　另一个黛千寻则与我截然不同，他看起来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与小心翼翼维护关系的我不一样，他周身散发着“别来打扰我”的气息。渐渐地，一个“不合群”的标签便贴在了他身上，但他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非常羡慕他，有时却又很害怕成为他。

　　放学后，我拿着清扫工具回到教室时，黛已经先我一步将桌椅整理好了，他接过我手里的小水桶，冷淡地开口：“我来擦窗户，你扫地吧。”我点点头，转身拿起拖把开始打扫地面。

　　同样的名字确实令人难以区分，一旦遇上分组，我和黛似乎总是一起。这本来让我难以忍受，但是黛的性格十分冷淡，从不会自顾自地试图拉近距离，可以说，正是他的这份冷漠，反而让我松了口气。

　　但也不仅仅只是这样就能让我放松警惕。

　　直到黛在发现我的伪装之后，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我以为他会厌恶我的虚伪，谁知他只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要用怎样的生存法则都随你高兴，即便他人无法理解，只要你自己感到轻松不就行了？”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喜欢歌颂真善美，也总想着对他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可是黛却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我对于另一个黛千寻最初也是最清晰的认知。

　　因为地上淋了水，再加上不知道谁掉了一块橡皮，被我一不小心踩到了，于是我便狠狠摔了一跤。

　　“黛？没事吧？”听到动静的黛放下手中的抹布，朝我走了过来。我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感受到脚踝处钻心的痛，脚一软便又跌了下去。

　　“别动。”黛一脸严肃地按住我的肩膀，“可能是扭伤了，介意让我检查下吗？”“……没关系。”我有些发愣，只傻傻地看他小心翼翼地脱下我右脚的小腿袜，露出有些红肿的脚踝。黛轻轻地在那鼓包周围按了几下，但我还是感受到了疼痛，连忙伸手去抓他的手试图阻拦。

　　“没事，只是普通的扭伤。”黛没有挣脱我的手，只是用和往常一样的语气安慰我，“我送你去保健室。”

　　我趴在黛的背上，正被他背着走在去保健室的路上。虽然脚上依旧很痛，但其实我的心思早就飞远了，因为我突然发现，对于黛的靠近，我其实并不讨厌。

　　尽管大家都喊我千寻，可是黛却依旧称呼我的姓，也只有他这样喊我时，我能够确定他一定是在叫我。

　　我与黛因为重名的缘故，曾经发生过很多乌龙事件。像是修学旅行住宿分组将我分去男生那组、将黛分到女生那组；课堂提问时总是两人一起；值日生名字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轮到谁；写给我的情书还总是出现在黛的鞋柜又被他转交给我……

　　“……黛？黛，你在听吗？”将我唤醒的是黛略带无奈的声音，我有些茫然地问他：“怎么了吗？”“你的头发落到我的脖子上了，有点痒。”“……对不起。”我下意识地直起身，松开搂住他脖子的两只手，拢了拢头发。整理好后，我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怔了怔，改为抓住他的肩膀。

　　正当我纳闷黛怎么停在原地没有反应时，忽然听见他的询问：“好了吗？”“诶？噢，好了。”奇怪，是我抓的力度太轻了吗。

　　黛没再说话，继续背着我往保健室走去。将我带到保健室之后，黛又返回教室继续去做值日了。

　　因为脚受伤的缘故，我在家修养了好几天，直到伤好之后才重新回到学校，这次意外之后，我和黛也就没有怎么说过话了。

　　相遇需要一个契机，比如说这场不被气象局监测到的雨。

　　我的习惯是在鞋柜里放一把备用伞，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并没有对我造成困扰。正准备回家时，却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了等待雨停的黛，他正皱着眉仰头望天，似乎是在思考这场雨究竟会不会马上下完。

　　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通常情况下，我会全力避开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场景。可是这次，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还是转身换了个方向，朝着黛那边走去。

　　在朦胧的雨中，撑开的伞面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我站在伞下，回头看了一眼黛。

　　——你要不要和我撑一把伞？

　　我说不出口，所以只是回头看他。

　　我们一路无言，到达电车站台时，雨渐渐地停了。黛将伞柄重新递给我，向我道了一声谢，随即我们便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

　　期末测试过后，就是万众瞩目的修学旅行了。

　　我们班这次选定的地点是箱根，活动策划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对于这些户外活动都没什么兴趣，充其量是来制造回忆的，所以不是很关心，只是听说还有一个是在晚上进行。

　　然后，得知抽签分组结果的我和黛两人站在试胆大会的入口面面相觑。

　　我对所有灵异事件都比较苦手，当然我并不是说我害怕鬼这种东西，而是指我不擅长应付这个。

　　黛看出了我脸上的纠结，望着入口一脸平淡地开口：“要弃权吗？”我是想的，可是这样你不就没法玩得开心了吗，最终，我摇了摇头：“我们出发吧。”

　　夜里的山路看起来格外幽深，尤其是两侧的树影，重重叠叠地在石板路上落下阴影，看起来就十分阴森。背后的树丛沙沙作响，我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风声，瞬间放下心来。

　　身前的人停下了脚步，我一惊，有些害怕地小声询问：“黛？……什么情况？”朦胧的月色中，我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语气带着点迟疑：“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抓住我……”

　　我本来是打算拒绝的。

　　因为男生总是这样，只要距离拉近，就算是没有任何企图的举动也会被误会成对他有意，无论你怎么解释，都认为你在欲擒故纵，然后开始无止境的纠缠；若是这个男生恰好被别人喜欢着，那么你的灾难就来了，无法言说的孤立、缠绕耳边的闲言碎语，哪怕是用心维护的友情，在爱情面前也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受够了这种事。

　　可能是我沉默的时间太久了，黛没再开口，转身默默地朝前面走去。

　　明明我是讨厌和男生单独相处的，明明我是讨厌和鬼怪有关的事情的，可是我还是站在这里了。

　　——因为黛是不同的，我心底有个声音在对我这么说。

　　黛往前走的动作一顿，他愣了愣，顺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回头看了过来。我避开了他的视线，只低头望着脚边的青苔。过了一会儿，黛轻轻地回握了我，他轻声说道：“走吧。”“好。”

　　相握的手心散发着热度，明明四周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安静，我却不可思议地感到很安心，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我们就走到了出口。

　　到工作人员那里领了参与奖后，我和黛便朝着下山的路走去，两人一时无话可说，良久，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黛想去哪里？”我怕我的回答与他所想的不一致，最终只能这样反问回去。

　　结果最后，我们就只是在旅馆的不远处随便走走。

　　回程的时候，我和黛的座位依旧分在同一排。明明也没怎么玩闹，可我还是觉得十分疲惫，去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回来的时候却昏昏欲睡。中途我曾醒过一次，意识到自己正靠在黛的肩上时，我又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

　　升上二年级之后，班级成员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幸运的是，黛和我依旧分到了同一个班，可即便如此，我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今年的学园祭也热热闹闹地来临了，经过投票表决之后，我们班的主题最终决定是鬼屋。虽然这个主题确实司空见惯，但我也没有更好的理由来反对它，只能说幸好我负责的是扮演NPC，我想大概不会有多可怕吧？

　　更令我意外的是黛居然也答应了扮演NPC。因为去年我们班的主题是舞台剧，黛的身高非常符合其中一个角色，可即便是班长出马劝说，他也没松口，只愿意负责后勤工作。

　　我看向黛，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对上我的视线后，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向别处。

　　在布置好的教室里，我披着幽灵套装，和被化妆成吸血鬼的黛一起躲在一旁待机。
　　距离开场还有几分钟，但我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说实话，看到他们被我们吓得惨叫连连，确实还是挺让人开心的，这同时也证明了大家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意外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后面进来的这位客人因为过于恐慌，慌不择路地正好跑到了我面前，见到我的装扮后吓得手足无措，狠狠推了我一把后疯狂逃窜。

　　“黛？黛！”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叫我，但我好像撞到头了，感觉脑子有点不清醒，那个人推我的方向正好是放置桌椅的地方。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很快就有人扶了我一把。

　　“黛？！没事吧？”他好像失去了冷静，我从没听过他这么急躁的语气。“抱歉了。”见我只是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不说话，黛将我打横抱起，快步朝暗门出口走去。

　　好像每次和黛拉近距离时，我都要先吃点苦头。周围的风声以及人的交谈声我都听不真切，唯一清晰可闻的只是紧靠着的胸口处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

　　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保健室静悄悄的，似乎除了我之外再无他人。我掀开被子正打算下床，隔着一层床帘，传来了黛独有的冷淡嗓音：“醒了？保健老师给你做了紧急处理，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我想应该没什么要紧，缓过这阵子后，就没有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了。我慢慢地拉开床帘，看见黛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皱着眉给自己卸妆。他好像是不擅长这个，擦了好半天都没能完全擦干净。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来试试看？”“那就麻烦你了。”我垂着双腿坐在床边，一手扶着黛的脸，一手握着卸妆水打湿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掉脸上残留的妆容。

　　黄昏时分，被夕阳染红的橘色天空，余晖从保健室的窗台投射进来，映在墙上的两人的影子，看起来密不可分。

　　从保健室出来后，我们在电车站台分别。

　　……

　　我以前不太懂，为什么有些人特别钟情于制造回忆，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离别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刻到来。

　　因为祖母突发恶疾，父亲毅然决然地申请调动工作，我们全家便搬回了京都老家，想要陪伴祖母最后一段时间。

　　祖母逝世后，因为父亲的工作已经稳定了下来，我们便长留京都了。一方面是因为工作调动比较麻烦，另一方面是为了在悲伤的时刻能够睹物思人。

　　父亲从来不曾开口说过思念，但我却看到，父亲总是独自一人凝望着院子里的红枫。

　　因为事发突然，我没能来得及和班里的同学当面告别便匆匆赶回京都了。至于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思，也通通沉寂了下来。

　　而关于黛的回忆，大部分都被我压在了心底。这其中最难以忘记的，便是我最终失约了的夏日祭，还有隔着电车大门看见的，黛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下来的表情。

　　可是这些最终都消失在了电车的轰隆声之中。

　　……

　　上了高中之后，我似乎有些变了，不再执着于所谓的“合群”。因为有人让我看到了，即便孤身一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回忆给了我勇气，虽然想起黛的时候，会感觉心脏被刺痛了，可是即便这样，回忆也是温暖的。

　　……

　　“黛！你去哪啊——”

　　新学期开始，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突然传来的喊声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当意识到这个男生并不是在喊自己后，我放松了表情，下意识地朝着他所注视的方向看过去。

　　明明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也格外多，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正朝我走来的表情冷淡的灰发男生。

　　“夏日祭，还去吗？”黛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只是平静地望着我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我有点想哭，却又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落泪，于是伸手握住了黛的手，拉着他跑了起来。

　　“喂！那边的！走廊不许奔跑啊！”

　　教导主任的话被我们抛在了脑后。一开始是我拉着黛在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我跟在黛的身后。他拉着我跑到了天台，这里的风声格外明显。

　　黛表情冷静地将大门反手锁住，然后转身看着我，率先开口：“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首先——”他从衣服口袋中拿出手机，“交换一下邮件地址吧。”我一脸茫然地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刚才松开的手又再次被他牵住了。

　　“即便有可能是我自己会错意了，但是以防万一，还是想要听听你的答案。”他一脸平静地注视着我，好像没有发现自己通红的耳尖已经暴露了真实心情：“要和我交往吗？”

　　“好。”我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了他，“可你说了这么多，都不说喜欢的吗？”“喜欢。”黛俯下.身紧紧地回抱了我，“黛，我一直喜欢着你。我想，我已经等不到夏日祭了。”

　　我从他怀中抬头，及肩的长发被风吹起，迎风飞舞的发丝在空中飘荡，视线相对的瞬间，黛低头吻了下来。

　　五月的薰风之中，我们用亲吻诉说着思念。

　　“黛千寻”这个名字——就是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