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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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一座只有白色的城市。
白色的天空、白色的街道、白色的植物……甚至在这里生活的人都只姓白，而且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白色的——就连血液也是白色的。
“白色是天神的象征，是最接近天神的颜色，我们就是天神的孩子！”这是所有的白宝宝们从小听到大的话，所有的白色人们都以自己的白色而骄傲。所有的人们都虔诚地信仰着神，他们生活得和平而安宁。
直到白城的出生。
他一出生，为他接生的医生都惊呆了，因为这个孩子，他的头发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金色，他的皮肤白里透红，在他睁眼后，他的父母惊讶的发现他的瞳仁，是他们所没有的只有在古老的神话故事里的浅金色。
说实话，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宝宝，在其他任何世界都会被好好疼惜着长大。但是很可惜，他出生在这个白色的城市。
毕竟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的身上有那么奇怪的颜色，圣洁的白色被玷污了，他一定是被天神所厌弃的孩子。
他的父母吓坏了，但是他们不能抛弃这个孩子，因为天神是慈爱的，弃养孩子是会被神所不齿的。于是他们连忙塞了一大笔钱给接生的医生护士，请他们保守秘密，又将孩子的头发用帽子严严实实包起来，不论季节，将孩子锁在小小的婴儿房里，每次有亲戚朋友提出想要看看小宝宝时，他们就将孩子提前哄睡，以防别人看到孩子的金眼睛。
他们给他起名为城。
一座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城。
随着白城慢慢长大走入校园，他金色的头发戴上了白色的假发，粉嫩的皮肤被涂成白色，金色的眼睛也带上了白色的隐形眼镜，他看起来似乎与周围的同学没有区别，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白色的——白城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说谎的人最了解真相，他的父母每天提心吊胆，他们每天都要叮嘱白城：“假发要戴好，不要做剧烈运动，汗液会冲掉身上的白颜料，不要摘下隐形眼镜，白色是最圣洁的颜色，在外面露出白色以外的颜色是对天神的大不敬！”
白城听话地遵循，安安静静地活在父母给他围起来的“城”中，从不与同学来往，在学校老实地充当一个隐形人。
二
可惜，墨菲定律总是不会轻易让人如愿。
某一天中午的午休时间，他的眼睛由于长期佩戴隐形眼镜变得干涩，他犹豫要不要把眼镜摘下来，还没等他思考完，他就看到了同桌惊恐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出现了红血丝。“你的血管不是白色的！”同桌的尖叫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安静的班里立刻沸腾起来，大家一拥而上，想要看清他的眼里的红血丝，白城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的正中央。推搡中，他的假发被勾掉，那一头耀眼的金发又让班里短暂地安静下来，随后又引发更大的骚动，并且惊动了巡查的老师。
白城于是被带进校长室被仔细检查，又被校长请来的警察带走。审讯室里，白城所有的伪装都被扒除：耀眼的金发，白里透红的粉嫩皮肤，和那双只有古老的神话传说里才有的金色眼睛，警察们也很害怕，这可能是一个被天神厌弃的人！他们急忙上报给市长，可市长也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只能求助城中的智者白孟。
白孟是这座白色的城市中，最伟大的人。祂仁爱，智慧，无所不能，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用来形容祂都显得那么贫瘠，祂拥有最洁白耀眼的发色和皮肤，祂白色的眼眸永远无喜无悲，仿佛永远没有事情能够难住祂，人们都说，白孟就是天神在人间的化身，所以祂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们记录，抄写，传颂，仿佛世间真理。甚至有传闻说，白孟能直接与天神对话。
在听到市长的求助后，白孟的眼神很罕见的有了波动，似乎思考了很久，说出的话很短，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
“金色是神的颜色，他是被神所祝福的孩子。”
四下皆惊。
三
白城从警察局被放了出来，不仅如此，警局门口围了很多人，白孟站在人群中央，平静无波的眸子望着他，但眼底却有白城看不懂也看不到的恨意，“你是最幸运的孩子”他听见白孟这样对他说。他的父母站在白孟身后，相互搀扶着，以防激动得晕厥，所有人都带羡慕的目光看向这个被神祝福过的孩子。
回到学校后，所有人都对白城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欢迎，老师将他的座位从靠墙的倒数第二排换到了正中间正数第一排的位子，他的桌椅也被擦的闪闪发光，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的校长亲自来关心他的学习，并让所有的同学要以白城为榜样，因为白城是被神祝福的孩子，能够来到他们学校读书实在是学校的荣幸。课后，一群人围着白城，好奇地看着他的金发和金眸，语气充满羡慕：
“你的眼睛真好看，不愧是被神祝福过的人。”
“我也好想要金色的头发，这是神的颜色！”
“白城的皮肤跟我们的皮肤是完全不一样的白诶！”
从没听过这些赞美的白城渐渐红了耳朵，又在被发现后引起更多的赞叹。
放学后，白城被一群记者围堵在校门口，他们都想采访这位被神祝福的少年，少年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连父母走到他身边了也没发现。
“小城是神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们一直都很爱他。”他听见往日对他冷冰冰的父母这么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白城的生活似乎热闹了起来，走在路上会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到了教室也会被同学围起来，老师不让他参加任何班级劳动，担心累到白城，校长经常来询问他学习如何，食堂的菜合不合胃口。家里也经常迎来又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有政客也有商人，都是以前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大人物，白城不堪其扰，父母却对此感到乐此不疲。就连以前为他接生的医生护士也经常向同事们夸夸其谈，仿佛这是什么无上的荣耀。所有人都以白城为荣，但没人关心白城的想法，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后来，白孟也经常登门拜访，似乎是很关心白城生活的方方面面，最后一次登门拜访时，祂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话：
“城将成为下一个我。”
四
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要迎来美好的结局了，可惜这个世界是善变的。
改变是从白城的学校开始的。
坐在白城后面的几位同学多次向老师提出调换座位的请求，因为原先的座位是按身高排的，但是现在白城突然坐到第一排，他们被遮挡了视线无法正常上课，但是老师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因为白城是被神祝福过的孩子，他理应拥有最好的待遇。
后来是全班同学的抗议，因为白城从不参与任何班级劳动，老师仍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因为白城是被神祝福过的孩子，他理应拥有最好的待遇。
再后来是全校同学，因为全校的教学活动都要优先考虑到白城的学习进度，所有的资源都向白城倾斜，就连食堂饭菜都是按照白城的口味来，没人愿意一直迁就别人。可校长也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因为白城是被神祝福过的孩子，他理应拥有最好的待遇。
渐渐地，同学们开始不那么喜欢白城，他们开始疏远他，孤立他，甚至诋毁他
“凭什么只有白城可以被神祝福？”
“他的金发，是在向我炫耀他的独特吗？”
“他的耳朵红了，真是令人作呕的颜色！”
白城的课桌被塞满垃圾，他的课本被撕毁，走在路上也会听见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吃饭时，饭菜里经常会吃出钉子甚至刀片，他频繁向老师和校长求助，他们却表示这不可能，因为白城享受着全校最好的待遇，几次下来，老师和校长也开始不那么喜欢白城了，他们认为白城得了被害妄想症。
白城不得不休学在家，家里每天还是会来很多客人，他们都热切地想见一见这位被神祝福过的孩子，可白城不擅长和这些大人打交道，经常躲在自己的房间不见人，时间久了，客人们也不再上门，毕竟没人愿意一次又一次热脸贴上冷屁股，各种大人物纷纷发表言论，他们都说白城是一个很傲慢的孩子，不值得被神祝福。
白城的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他不能出门，因为所有人都会对他指指点点，在家里也会被父母厌弃，因为白城害他们丢了工作，一句句恶毒的言语，仿佛是粘稠的沥青，裹住金色的少年，将少年拉下神坛，坠入无底的深渊。
就在白城以为情况不能更糟时，白孟向全城宣布了一件事情：
“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城是被神所厌弃的孩子，我将替神洗去他身上的污秽。”
全城欢呼。
五
三天后，在这座城市最大的中央广场，金色的少年被捆在正中央，四周堆满白色的木柴，白孟端坐在他正前方的高椅上，纯白的眼眸暗藏着风暴，却又语气平静地为白城宣判，声音里又仿佛带上了一丝狂热：“城，不是神圣的白色，是被天神厌弃的孩子，我将用这纯白的火焰，洗去你身上的污秽，为神留下最纯净的白色。”话落，白色的木柴被点燃，瞬间燃烧起白色的火焰。
白城满脸泪痕地看着向四周，他的父母大笑着，仿佛终于卸下了包袱，他从前的同学也大笑着，似乎远离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他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人们突然将他奉为神子，又突然将他打下神坛，只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的金发金眸吗？他这么想着，思维渐渐涣散。
白色的火舌舔舐着白城的身体，却不能伤他分毫，甚至是有灵魂一般亲昵地围绕在白城的身边，白孟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人们从来没有听见祂那么大声地喊过：“快！浇汽油！他身上的污秽太深！普通的火焰洗不干净他了！”
警察一桶一桶地往白色的火焰上泼洒着白色的汽油，看到火焰瞬间加大，将白城的身体完全包裹，白孟才冷静下来，脸上却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却又在下一秒僵在脸上：洁白的天空破了个口子，洒下金色的，耀眼又温暖的光亮，照在白城的身上，火焰在一瞬间熄灭，沿着天上的口子，天空渐渐开始崩塌，崩塌的地方却又洒下金色的光亮，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天崩塌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整座城市都充盈在了金色的光芒中。
白色人们一动不动，只有白孟，祂撕心裂肺地呐喊着：“只有白色！才是最纯洁的！我是最洁白的！最洁白高贵的灵魂！”
白城渐渐醒来，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眸无喜无悲，却又带着包容万物的慈爱，看着这位和他一同诞生于天地的障，轻轻开口：“我的弟弟，你为何不愿放下心中执念呢？”
“高贵的光明神！你拥有最闪耀的身体，受诸神爱戴！而我！只因为是白色，凭什么就要被诸神嘲讽！不管我怎么努力，祂们都觉得我是个笑话！白色，是最纯洁的颜色，其他的所有颜色都是污秽！看看这个世界！只是因为你和他们不同，你就被这些信仰你的子民拉下了神坛！他们还巴不得你被这火焰烧死！多么可笑啊我亲爱的兄长！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与这些人类又有什么区别？一样虚伪！一样可笑！”
“所以你创造这个城市，又将我坠入凡尘，只是让我看看这人心的虚伪吗？”
“不！不止如此！我还要烧了你这耀眼的金发！灼瞎你那令人作呕的金眸！让你和我一样，永远被诸神嘲讽！永远不再高高在上！”
白城，现在应该叫光明神了，轻轻皱了一下祂金色的眉毛，随后抬手，这个白色的世界彻底崩塌，所有的白色人瞬间消失，白孟，或者应该叫祂障，脸上的疯狂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尘埃落定的麻木，然后祂轻笑开口。
“亲爱的兄长，你要抹杀我吗？我求之不得呢。”
“不，神爱众生，我会带你回到神殿忏悔。”
“我永远不会回到那个地方！”
障说完，祂的身体里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光明神也不得不闭上眼睛。
等到白光消散，障已消失在了天地间，只留下漫天大雪般的白色光华。
六
这是一座只有金色的城市。
金色的天空、金色的街道、金色的植物……甚至在这里生活的人都只姓金，而且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金色的——就连血液也是金色的。
“金色是天神的象征，是最接近天神的颜色，我们就是天神的孩子！”这是所有的金宝宝们从小听到大的话，所有的金色人们都以自己的金色而骄傲。所有的人们都虔诚地信仰着神，他们生活得和平而安宁。
直到一个浑身雪白的孩子出生。
他拥有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就连瞳孔都是白色的。
一位最受人尊敬的传闻能与神对话的金色人抱着他，向那些吓坏了的金色人说：
“白色是神最爱的颜色，他是被神祝福过的孩子。”
四下皆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