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游》柳折眉

97、七十二、转机

　　下雪，是一种很常见的天气现象。
　　原理也极为最简单：当地表温度降到摄氏零度水的凝结点，空气中充沛的水汽便会以悬浮着的灰尘类颗粒为附着点，凝结成美丽的六角形晶体飘落下来。根据这一原理，下雪的条件需要三个：摄氏零度以下的地表温度，空气中富含水汽以及达到一定密度的悬浮颗粒。水是雪的基本物理构成，温度高水汽自然不会凝结成冰，而晴朗清洁的空气环境少有雨雪正是悬浮颗粒密度起到的关键。
　　对于生活在这样一个科技高度发展高度普及的时代的人们，这些都是最基本不过的常识。可是，对将游戏当成真实世界的玩家来说，习惯了以魔法作为基础条件和原则，面对现实的常识现象反而最容易吃惊发呆以至手足无措。
　　所以，当水之结界内部突然漫天飞雪，结界保护罩里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想去感受一下寻世界中的第一场雪，却发现轻盈的雪花渐渐变成具有相当伤害力的雪珠。庆幸着雪珠没有变成破坏力更为巨大的冰雹，人们焦急绝望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周身气温的骤降慢慢平复冷静下来。雪花夹着冰珠落在人的脸上身上，冰凉沁骨，带着一种未知的隐隐警示，让被噬魂枭及其从属鸟怪整夜不休的一阵又一阵攻击弄得心神俱疲的人们在骤然的冷意中重新打起了精神。
　　“好机会！”天下和白非非同时大叫一声，率领着各自手下的武士和魔法师不约而同向当先的两头噬魂枭发动攻势。
　　因为被漫天飞雪消耗掉相当多的水汽，水之结界在某些地方显得浅薄了一些，一些魔法力强大的噬魂枭已经有能力冲破结界进入内部。但是昆斯埃特之前让土系魔法师制造的土之结界却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施放得过于匆忙的土之结界漏洞百出，但几道结界重叠却扭曲大地空间形成一个又一个无形的魔法陷阱。噬魂枭身体太重不能飞翔，向来是靠双腿奔跑往复。浅薄的水之结界被它们强大的火灵烘干而无法起到阻挡的作用，但是立足实地的噬魂枭却无法逃脱土之结界形成的陷阱，加上被不断落下的雪花和冰珠沾染了羽毛压制了火系魔法而攻击力大减，正好被天下和白非非等人逮到机会痛下杀手。
　　处在危急关头的人永远是头脑异常清明且判断迅捷的：尚有实力的武士和魔法师默契非常地将噬魂枭一只一只隔离开来并单独放入结界，等落单的那只一被土之结界困住立刻物理和魔法攻击双管齐下。众人齐心协力，不过片刻来自噬魂枭方面的威胁已经减少到让人们足可以平心静气应对的程度。
　　趁着小范围内水元素大盛，水系魔法师毫不客气地释放着大型水系魔法，完全不用再多考虑烈焰山水元素紧缺的自然条件。而随着防护罩水之结界的削弱，风灵似乎也逐渐回到了火焰穴口的平台人们可以感知的范围。早已准备周全的风系魔法师重新找到了用武之地，一时狂风卷着泥沙冰珠满地乱走，彻底打散了习惯群攻的噬魂枭结成的队形——
　　局势的天平，第一次开始明显地倾斜。

　　蹲在火焰穴口岩石上的青梵长长打一个呵欠，一边伸手揉揉肉球毛茸茸的脑袋，“不错不错，干得漂亮！”
　　猫儿大小的白虎一双水蓝色的眼睛透出十分的欣喜和满意，轻呜了两声，然后一个纵跃窜进少年怀里，用力磨蹭他的下巴。青梵忍不住呵呵而笑，“对对对，小球最有用了！如果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把‘霜凝剂’和‘万里冰封’放出去呢！风灵实在是太好用了，如果它们有形体的话一定是超级可爱的小伴侣……”
　　“白痴！”凤凰冷冷的声音让青梵脖子发射性的一缩，“那天你不是答应了不再做‘万里冰封’的么？怎么会有这么一大堆？”
　　自己果然是白痴，居然把苍羽深恶痛绝的“万里冰封”就这么给报了出来！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北冥大陆星辰公国的首都水晶岩城，和月见浅雨在客栈炼药第一次练出“万里冰封”，自己因为一时习惯性地试药结果活活被冻死的悲惨遭遇。虽然当时有修伊司的维护月见浅雨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偃旗息鼓，但为了给阿苍和小球压惊赔罪自己可是绞尽脑汁使尽手段，最后还是祭出了“美食攻击”这一绝招必杀技才让两只永远比主人更有威严的宠物勉强原谅了自己，但谅解条约的第一条就是“不得再次炼制‘万里冰封’类危险药品，除非情况确实迫不得已且经过苍羽的同意”。离开水晶岩城后自己一直很小心的不去提到任何关于自己“无意识自杀”的只言片语，以免重新勾起苍羽的怒气。事情久得连自己都觉得可以忘记了，结果一个兴奋过度……
　　唉，如果可以把脑袋完全缩进身体里就好了……
　　紫色的眸子骨碌碌乱转，努力避开凤凰逼问的锐利目光，青梵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那次做了许多药……配料稍微变化一点效果差别一点就得算作另一种新药……我懒得一一起名字，那些效果接近的就挨个儿定成了‘万里冰封1号’、‘万里冰封2号’……”
　　万里冰封……想到这种药命名由来苍羽就忍不住心头火起，但是圣兽之所以为圣兽就是因为具有高度智能以及绝对的控制自我的能力——定一定神，凤凰的目光闪过一丝微微的了然，“就算是为了让那些家伙冷静一下，也不用临时添加材料改变药品属性吧？提升精神基本点的药物，哪怕只有短短9秒也是寻世界的一个奇迹——你在破坏游戏的平衡，青梵。”
　　“如果是那样，常非会直接让我的愿望化为泡影而不是让炼药成功。建城令任务发出后破坏传统认定规则的事情就没有少发生过，不缺我这么一件两件。”笑一笑换上那身鸟羽兽皮的百衲衣，青梵神情之间尽是从容平静，“昆斯埃特那个家伙虽然习性上比较夸张，精神承受力却是真的不坏。和噬魂枭离得那么近而且是面对面作战，直接承受噬魂枭迷魂术的攻击还可以把心态保持到这种程度，我真不知道该说他神经特别坚韧还是索性他本来就是是怪胎……”
　　凤凰心中大大地翻一个白眼：要说怪胎的话，昆斯埃特无论如何都不会排到第一个。虽然直接经受迷魂术攻击还能保持基本心志的人不多，但像青梵这样可以轻易看出迷魂术痕迹的人寻世界根本是从来没有过！
　　噬魂枭最令人闻名色变的迷魂术和青梵的精神魔法很是类似，这种具有相当智慧的鸟儿可以在释放强大魔法攻击力的同时给对手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并由此进一步迷乱对手的心志和神智。只是噬魂枭的迷魂术魔法效用远不如青梵那种根基于满值的精神属性的魔法来得那么立竿见影，一对一的话或许还可以勉强一些，像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中要释放迷魂术，就算是有近百只战斗力强大的噬魂枭也不能够像传说中的那样立即让人类向自己的同伴倒戈。但是，此刻的火焰穴口平台上，噬魂枭集体释放出的具有光暗两种属性的混沌魔法气息，却足以让藏身在结界中的人们心中各种恐惧、悲伤、惊骇、绝望等等等等负面情绪一点点提升直到爆发边缘。而对于那些心性刚强坚韧的玩家，噬魂枭的迷魂术虽然不能够将他们与其他人一样拖入绝望的深渊，却同样可以很好地混乱他们的思维分散他们的心神——阴暗的想法将以人们难以想象的速度攻城略地，并繁衍出无数猜忌、怀疑、忌惮的分裂种子，从心理上瓦解人们的内心防线和攻守同盟。
　　如果青梵的“万里冰封”再晚半刻施放，只怕此刻的火焰穴口便是完全另一番景象。
　　“万里冰封”，本意是将施放对象彻底冻僵。作为稀有的魔灵药品，自然具有元素属性特征，冰由水凝，“万里冰封”对水元素有着高度敏感和极高的溶解性。所以当风灵按照青梵的命令将“万里冰封”的药粉均匀撒到水之结界上方的时候，这种由来绝对让自己深恶痛绝的药品完美地达到了少年期望的效果——
　　寻世界建立以来的……第一次人工降雪。
　　顺便夹杂了一些冰雹。
　　所谓“头脑发热时的一盆冷水”，混合了霜凝剂的“万里冰封”无可指摘地完成了清醒众人神智的重大使命和任务。就算不是彻底，也是极大程度地驱散了笼罩在火焰穴口人类玩家头上心上的绝望情绪。当然，被噬魂枭迷魂术攻击而一路“胡思乱想”的昆斯埃特，也被青梵这冷不丁的一下敲回了神智。
　　——尽管自己并不在乎青梵之外的所有人，但身为圣兽必须俯察众生的凤凰，苍羽不得不承认昆斯埃特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魔法骑士，以及天生的领导者。
　　感受到身边少年凝视的目光，凤凰扭过头温文一笑，“你的计划。”
　　“清、场。”

　　不可以放纵那个家伙的……
　　不可以信任那个家伙的……
　　绝对不可以被那个家伙偶然出现的一本正经模样迷惑的……
　　重新变成乌鹊的凤凰一边在心里碎念咒骂不已，一边急速振动双翅紧跟上那个圆滚滚却连跑带跳窜得异常迅速的家伙。居然在自己心理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候对自己使用强力说服的精神魔法，如果自己不是一只圣兽级的凤凰而是普通兽怪，只怕青梵要自己去自杀都会毫不犹豫依令行事吧？
　　换上了一身鸟羽兽皮的百衲衣，顺便给自己加上“我是噬魂枭我是噬魂枭”的精神暗示，青梵在一群鸟怪中溜达得自由自在——既然是擅长迷魂术这种针对精神攻击的魔法，噬魂枭自然更容易受到精神魔法的影响，加上一身毛茸茸蓬松松的外衣，圆滚滚的少年装扮成企鹅的计划显然非常成功，就连上下乱飞的大小珍珠雀都自发自觉跟着他到处跑……嗯，飞，迅速形成一个护卫式的鸟群编队。
　　所谓从属，就是天生具有相当盲从意味的——在这支忠心耿耿的护卫队一路保驾护航下，青梵气定神闲，向虽然压力稍减但仍处于苦战状态的昆斯埃特一行走去。
　　当然，一路上不会什么都不做。看到夹杂了一堆以红烧凉拌冰镇等等等等命名的药物“污染”过了的捕兽夹在青梵所过之处排开阵势，苍羽只能认命地训练自己调整机关的能力——要保证这些机关不因为某一个被触发立刻全部发动不可停止的连锁反应而造成不必要的内耗，又不能让它们真的彼此独立互不相干，每两个捕兽夹之间的距离都要经过精确计算。青梵倒好，一路走一路翻箱倒柜，顺手乱丢毫不顾忌身后的自己爪忙嘴乱……
　　——那个，需要我帮忙么？
　　——帮忙？你这只会吃的家伙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第一次知道你居然还有杂耍的天赋。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绝对想活！我会安分地睡在睡篮里……
　　青梵当然不知道两只宠物的暗通私曲，光是琢磨捕兽夹上到底放什么效果的药品就足够花去他所有脑筋。自从那次“冻死”之后，月见浅雨就严格监视了自己的炼药活动，那些效用特殊的药品更是被苍羽看得死死，惟恐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又把自己弄死一回——我有那么笨么？青梵很想冲着两个紧张过度的家伙大喊大叫，不过每次都被卡莱尔极尽温柔宽纵的金色眸子彻底打败……因此储物箱里积攒了一大堆正常用途药品的副产品，效果用途尚未试验，这次难得逮到机会自然要光明正大玩个尽兴。
　　于是乎，于是乎……
　　正和藏宝人并肩与一头强壮的噬魂枭激战的昆斯埃特，突然发现远处自火焰穴一只看不清身形却被一大群金翅隼、贝林鸟、大小珍珠雀包围护卫的“鸟”正向自己的方向迅速推进。虽然不能肯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只有最强大的兽怪才会拥有最多的从属兽，那只被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嗯，虽然有一点夸张，但用“成群结队”形容绝对不会过分的从属护卫着的必然是开战以来自己将遇到的最强大最麻烦的角色。看一下周围努力战斗突围的同伴，再估量一下自己的魔法力量剩余，昆斯埃特苦笑一下：果然是再不能隐瞒实力了呢……
　　“小昆昆！！！！！！！”
　　脚下猛然一个趔趃，昆斯埃特险些被面前的噬魂枭一口火焰当面击中。只见那个穿得鼓鼓包包整个一只肉球的家伙手上抱着白猫向自己直扑过来，紧跟他身后大大小小的一群鸟儿顿时将水之结界边缘的战场搅成一团混乱。紫色眸子倏然放出的精光让昆斯埃特心中一阵发怵，但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已经被少年扑了个满怀——
　　“小昆昆昆昆昆！！！！！！！”
　　这个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人肉炮弹袭击……昆斯埃特不知道的是，在扑倒他的那一刻，青梵头脑里果然冒出了初入寻世界的一幕：掏鸟蛋不成从树上跌下，恰恰压死某只运气不佳的魔狼，那颗水晶级魔核成就了自己宗师级鉴定术的开端……
　　头昏眼花的魔法骑士努力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某个正开开心心压在自己肚皮上的圆滚滚的家伙笑得极度阴谋，“亲爱的小昆昆，我最亲爱的小昆昆！”
　　直觉想逃，但为时显然已晚——强大得诡异的飓风平地骤起，卷着昆斯埃特的身体高高甩上天空，然后……狠狠地砸到青梵最后丢下的一个捕兽夹，呃，或者说一棵变异的巨型捕蝇草上。
　　昆斯埃特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青梵随身携带的东西可以品种丰富且性能BT到这个份上。身为魔法骑士，他并不是没有走过危险如黑暗森林这样的地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攻击力超级强大的植物系兽怪，更不是刚刚进入寻世界什么都懵懂无知的新鲜人，不过被当成大型苍蝇被一棵草紧紧包进满是绒毛长须和黏液的捕兽口里，无论如何都是绝对新鲜……当然也绝对不想再次品尝滋味的经历。昆斯埃特唯一庆幸的是，寻世界的高度拟真让捕蝇草的消化液对金属类的护甲武器之类并无用处，自己虽然被囚禁但处境也不算最糟。奋力用长剑削开一个缺口，昆斯埃特满身黏液狼狈不堪地从捕蝇草口中脱身出来，刚要和那个将自己陷害到如此境地的家伙算帐，却猛然发现眼前的战场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谓的连锁反应、多米诺骨牌现象、蝴蝶效应，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只是效果不会有这么冲击，景象也不至于如此惊天动地。昆斯埃特目瞪口呆地看着纠缠得众人一夜脱力的恐怖鸟怪在一个接一个连锁响应的捕兽夹折腾得乱飞乱叫，漫天的羽毛仿佛又是一场不合时节的大雪。许多捕兽夹还有触碰弹起的附加功效，那些相对机警灵活的贝林鸟和金翅隼虽然见机不对急忙向高处飞窜，还是无法逃脱身中兽夹的凄惨命运——只要轻轻瞄一眼那些中了夹的鸟怪，昆斯埃特不需多想也可以知道那些捕兽夹上大概又被青梵加上了什么新鲜药物。自己早就见怪了兽怪因为月见浅雨的药品而昏迷抽搐，但像此刻这种原地疯狂转圈、满身结满冰渣、不断乱撕自己羽毛的举动，实在不是寻常药物可以达到的功效。
　　目光转过落在某个笑得灿烂无比、全无半分愧疚之意的圆球身上，昆斯埃特先是被那过分灿烂的笑容耀得呆了一呆，随即是心头火起：就算引爆连锁地雷，也不非要用我来做活体引线吧……
　　“那个，那个……昆昆小心！”感受到魔法骑士笑容中骤然窜起的杀气，青梵非常及时地发出尖叫——当然，昆斯埃特回头的时候没有找到任何偷袭的兽怪，却看到另一场绚丽无比的魔法烟花秀。
　　砰砰乓乓——
　　稀里哗啦——
　　唰唰煞煞——
　　喘息既定，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的人类魔法师拼命攻击，土系、水系、火系、光明系、黑暗系……若非考虑到此刻风灵在鸟怪群中的肆虐已经足以、或者应该说是远远超过了人类技能可能达到的水平，贸然的风系魔法只会抵消、削弱此刻的效果，只怕六种元素魔法会一个不落地全体上阵。
　　好吧，好吧，我承认，那个家伙虽然总不按常理出牌，但正经大事确实从来没有耽误过……昆斯埃特随即厌恶似的拍一拍自己的脸：自己一定是被那个家伙闹得头脑都不正常了，明明他和自己只这一次“合作”……
　　“小昆昆！！！！！”
　　“青梵别吵——”
　　“昆斯埃特小心——”
　　藏宝人和江湖的齐声尖叫让昆斯埃特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身体本能地斜插着弹开，手上银光闪亮的长剑映出身后火红的巨兽——
　　“该杀的为什么噬魂枭是一群一齐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