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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千回百转(0) ...

  •   剧情如脱缰野狗奔入泥潭十分致郁,自行排雷,阅读过程中如有不适立即退出,写作仅为剧情发展服务,很抱歉把废话写在开头了

      「此物」潜伏于日常。

      「此物」为人之感情所造。

      「此物」是?

      我以为自己会再次重复一遍那种一切归零重来,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苏醒,一边对抗孤独,一边雕琢空白人生的感觉。

      五条悟在我们分别前的那段送行,仿佛代表着两段人生的分界线。过去的我踏入崭新的轮回,成为现在的我。

      事实证明,没有重复套路的关卡,系统很有新意。如若这就是它为我打造的别致游戏,客观来讲,它是个很认真的制作人。

      鼻尖传来了很浅淡的特殊味道,像是陈旧的木质家具,像用到只剩一个小圆饼也舍不得丢的香皂,也像旧布料和樟脑球的味道。

      我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其实上一次启动操作台醒来的那一刻,巨大的落差使得我陷入了短暂的疯狂状态。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也没来得及细想——好在系统紧随其后开始折磨我的灵魂,这件事让沉溺于心灵上的痛苦不想面对现实的我立刻就找回了状态,发觉恒心毅力都没有从身上消失,发觉我是一个战斗者。

      诀别有诀别的勇气,做出选择后面对人生的后半程则是另外一件事了。很多人连做出选择的决心都没有……我这样安慰自己。

      巨大的落差……没有天与咒缚在身上时,能和强大的伙伴并肩而立俯瞰风景时,那种心情,是有生以来最自由的时候吧。

      直起上半身,一间小小的卧室进入视野。景色恒定的飘窗,花色熟悉的窗帘,掉了漆的大衣柜,角落里那台奶奶年轻时还会用来给我做小衣服的缝纫机……

      我低头,如同一个孤独到舔秃了自己的毛也得不到安全感的猫,抚摸身上触感久违的睡衣。

      手是十七岁的我的手,我依旧背负小美人鱼的诅咒、变成半个不能晒太阳的吸血鬼、胃病随情绪不稳定发作,最重要的是,精神状态堪忧。

      一受刺激就完蛋了。

      “奶奶?”

      我恍惚着下床,竟几乎没办法走直线,发觉房间门关着,但还是没思考太久就打开了。门外的客厅依旧让我熟悉地想要落泪,但在那些我熟知的陈设之间多了许多曾经永远地留在了乡下老屋的……遗物。

      母亲的电子琴、带一把锁的小书柜、旧屋桌前的台灯、断了一条腿又被父亲接上的木衣架……

      四十多岁的母亲正从衣架上取下丝巾,对着那块明显是后续钉在墙上的穿衣镜整理仪表。

      原来她没有那样高……不过比如今的我稍微高上一点有限。压箱底的属于刚记事孩童的模糊记忆中,那张仍带着青春感的面孔已然蜡黄。

      她头顶的发根发白,眼角生出细纹,有些偏瘦了,在一身西式职业装的衬托下更加明显。

      我站在房间门口,望着晨光中自顾自进行着每日按部就班的步骤,准备出门上班的母亲。

      似乎就这样明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都是如此。由那个能抱起我从池塘一直跑到田边的她,慢慢变成现在系上丝巾挡秋风寒凉的她。

      “妈妈……?”

      这是搞什么啊。

      幻境对吧,老套路了,俗套难当。

      把深爱之人拉出来击破心智,令人沉沦止步不前,这样的桥段我可没少看。

      上一次见到父母,便是在那个永复循环的黄昏。我亲手喂养的诅咒布下幻境,让我与他们重逢——孩子记忆中的他们,温柔的母亲长发乌黑面若桃花、意气风发的父亲温文尔雅身姿挺拔。

      也许是太过清楚那样的日子不可能回来,我举起泪刃之时毫不拖泥带水,心中只余被冒犯的愤怒。然而现在,这陌生的、被生活磋磨而过分沧桑的人出现在面前,我却连质疑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蓦然就明白,我身上还有个多么大的缺陷。这可怖的缺口一直沉默地掩藏在心上,现在的我已经能感受得到灵魂的边边角角,却从来没有触及过它。

      可怕的黑洞,难以估计的质量。

      “妈妈!”

      我两三步就跑过了客厅,涌出眼眶的泪水烫得吓人。几乎在大脑给予身体信号之前,所有的动作就凭由骨髓中生发的本能做出来了。我抱住了她,一股廉价香水的气味淡淡萦绕在酸涩的鼻端,她身上的制服料子硬挺,让这个拥抱违和而不显温情。

      当我双臂紧收,埋头在她的胸口时,隔着那些外在的屏障,我感受到了她身体的温度——跳动的心脏,已经遗失在记忆中的气味,皮肤与发丝的触感,给予我来到这个世上后最初的爱意。

      是她给我生命,从呱呱坠地那一刻的嚎哭开始便流入体内的负面情绪,在人生的前四年里在比之更强大的爱之下为我的幸福人生让行。那些不断积聚的眼泪,在她的守护中无法掀起半丝波澜。

      也许正因为有那四年的时光,有奶奶后来对我的不放弃,我才能一直活到十五岁开启这趟越走越远的旅途。幻梦一般的现实呈现在眼前,我竟然和他们再度重逢,哪怕理性诉说着物是人非,可我到底是扑过来了。

      这个跨过时间与泪水的拥抱下,现实存在的身躯僵硬在原地。

      我缓缓松懈了双臂的力道,交叠在她身后紧贴脊背的手掌移去。

      眼睛还在被泪水熨烫,我却没工夫管它,手臂放下回到自己身侧,抬起的双眸对上一张呆滞的面孔。

      母亲如同一座雕塑般站在原地,她看到了我那簌簌而下的眼泪,又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穿衣镜。

      镜子里两人的身影清晰,她确认自己一切如常,没有突然发病也没有产生幻觉。母亲又转过那双呆滞的眼瞳盯住我,而后恐惧与所见异常的毛骨竦然摄住了她,一声尖叫之后,她疾步狂退到了一旁的厨房里。

      那时候大概正在阳台上抽烟的父亲听到尖叫而跑了出来,一眼就锁定了站在客厅的穿衣镜前泪如泉涌表情凝滞的我。

      我尚未好好看看老去的他有什么变化,两人就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出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母亲一边深呼吸一边向后撤,朝着父亲大喊我刚刚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她不放的惊天怪事。父亲站在离我几步的距离一动不动,拧成川字的眉间显然昭示着他对此时处境的极度担忧。

      而后他那张与我平日面瘫时如出一辙的脸开始因恐慌而抽搐,大声呵斥母亲“不过是有鬼上身了,现在你反应这么激烈,两个人都要一起完蛋。”

      我那恩恩爱爱甚至从来不曾有过口角纷争的父母,在这头发根开始发白的年纪如一桶点燃的炸药般互相咆哮着大吵大闹起来。期间母亲甚至想退到卫生间里把门锁上,旗鼓相当的,父亲给自己安排的逃跑路线是直奔大门,作为恐慌源头的我就这么杵在客厅里手脚发麻,一片空白的大脑半圈都转不动。

      最后在两个应激的成年人由互相推诿谴责扯到车轱辘话永远说不完,翻旧账越翻越尖锐的矛盾冲突升级为双方同时进入暴怒状态后,忽然又决定同仇敌忾,直奔我而来。

      母亲一把攥住我头发的手还在发抖,虽然很想提醒她不要这样去控制你明明害怕激怒的敌人,但是猝不及防的揪痛感立刻牵扯着头皮令我失去了平衡。随即父亲抄起了隔壁茶几上的一只瓷杯,连带着里头还没倒掉的茶根就招呼到了我脸上。

      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胆小过,绝对希望的价码弹出又滚动,快得好像一条关键帧,就这么在我的兵荒马乱之下自由地弹了过去。

      无下限仿若我最坚硬的外壳与全世界最先进的护甲,帮我将母亲的手和父亲挥来的茶杯之间的距离定了下来。

      当那杯口与其中倾飞而出的以青绿色的液体为载体的茶叶一起自我的身前滑过时,我看见了两张惊愕升级、恐慌万状的、憔悴而可怜的脸。

      他们的手将永远无法抵达这段距离的尽头,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无限接近又无限遥远,不达终点。

      “……”

      “啪!!”

      瓷杯撞击硬物碎裂纷飞的炸响在耳边爆破,我的整个脑袋都嗡嗡回响,又痒又痛的感觉迟钝地被神经传递。

      温凉的血沿着眉骨而下,直接濡湿了眼皮,最后在睫毛尖上滴答滴答。

      父亲的手因为握杯子太紧被碎瓷片割伤了,我张了张嘴又紧张地闭上。

      拽着我的头发拼命把我向后扯试图撂倒我的母亲在无下限解除的那刻成功了,这才让身边自己这名义上的丈夫能再度扬手蓄力一击即中。

      别害怕。

      我不是怪物。

      我不偷东西了。

      几乎就在杯子在我头上打碎的瞬间,我们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无言的默契在诡异地僵在原地的一家三口之间传达着某些东西。很快,母亲脱力地跌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的父亲从茶几上抽出卫生纸按住手指上的伤口。

      “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不要总是抽风了!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已经赶不上班车了!”

      母亲的骂声终于是戳破了可怕的静寂,她的语气和音调都令我陌生,我还不清楚那个温柔的她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习惯沉默的父亲只是以陌生的眼神观察着我,好像我随时可能变异长出两个脑袋四只手。

      我的头还在眩晕,视线模糊间又蒙着一层浅红。这样简单的伤是不会令我如此难堪的,当初带着四个刀口强忍杀戮欲望时……咦,现在回想起来我有点惊诧,那时候的我怎么有勇气那样做还真的扛下来的,简直魔幻。

      完全想不起来的反转术式让我不得不再次打开绝对希望,在茫茫文字中寻找“家入硝子”。颤抖着抬起来的手无力地按在了那隆起肿胀的地方。

      “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了。”

      “……”

      母亲很快就恢复平静,起身,回到穿衣镜前抚平工作服的褶皱,重新给丝巾打一个至少能看的结。

      “刚刚你又看见家里有鬼了是吗?你……把它解决掉了吗?”

      父亲终于后知后觉自己的腰已经不支持他长时间维持一个僵硬的姿势蹲在地上,他十分缓慢地站了起来,一只手里攥着沾血的卫生纸,另一只手上的划伤已经止血。

      “解决了,爸爸。”偷来的反转术式发动,头部的痛苦几乎立刻消散了。我却依旧捂着伤口,低低垂着脑袋。

      “是在你妈身上吗?”

      “胡说!!我身上不可能有鬼!”两道声音如此连贯的前后响起,一句咬着另一句的尾巴。

      母亲外强中干的呵斥声令我眼睛一热,她听上去既痛苦又恐慌,让我的心脏紧收。

      “不可能是我。不可能。如果是因为我身上有鬼,那你以后就不要管我身上的鬼了,就让它吃了我,让它吃了我!这个家就更干净了!”

      机关枪一般吐出了她难掩神经质的话,母亲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大门前,动作奇快地打开了锁,仿佛那是什么计时小机关。

      拎起公文包,她猛地推门大步迈出,再一声雷响般关上了它。

      “……”

      我才发觉自己大概是回答错了,沙哑的嗓子拉扯着想要补救挽回:“不……其实没有、没有鬼。”

      “你上学也快迟到了。”一句话截断了我含在喉咙里的所有心绪。

      父亲抬头看表,而后开始弯腰捡地上异常崩碎的瓷片——如果这东西正常地挥到一个人的头上,绝对不可能砸出这种七零八落的效果,除非我的头骨铁一般硬。

      我还蛮想笑的,对他说其实我悄悄瞒着你们去学铁头功了。可父亲没有一点想笑的意思,他手上的割伤一定还在痛,只要扯到伤口,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会冒出。不像我的头皮,已经在瞬间回到了最佳状态。

      “爸爸,我来收拾吧。”我说,而后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前所未有的虚弱。病入膏肓,摇摇晃晃,天旋地转。

      拾了两片最大的遗骸之后,对着那些几乎成渣的迸溅而出的小瓷块沉默的父亲带着它们走了。进入厨房,将其丢进了垃圾桶——因为我听见清楚的呛啷一声——他提着半满的垃圾袋出了门,好像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丢了它。

      我绕过茶几去拿扫把,将地上那堆瓷片、冰冷的陈茶和氧化变色的茶汤交混在一起的产物扫成一团。

      沉默时,我烧了一壶开水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地运作了。当不成那种豁达而无畏无惧的人,我似乎总要把什么事想明白了才去做。

      也许爱是负面感受,人类的爱是给他人和自己带来不幸的东西。

      我当然清楚眼前的一切是什么情况。系统为我安排的全新身份,就是我自己。

      如果父母没有死在那场火灾,之后我的人生会继续泡在蜜罐里那般长久地幸福下去吗?也许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的答案一直都是不假思索的“那肯定啊!”

      他们会爱我的,我可是他们的孩子啊!只有他们不会害我,不会因为我有流不完的眼泪、会看见不寻常的东西、不加掩饰后永远低落的情绪就抛下我。

      不会的。

      不会?

      唉,恐惧也好,至少……至少还会恨吧。

      如果奶奶没有痴呆,再到她面前表演那个能让泪花在指尖飞舞的“魔术”时,她还会被逗笑吗?

      会的,她会的。她还没有离我那么远,我不会辜负她对我的爱而不信任她。

      没有人是完美的,也没有哪份人生是,除非那条路我没走过。

      也许不该在乎那么多,这都是系统刻意做出的角色,我只是需要想明白——不该存在的人存在了,那还是真的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千回百转(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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