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五升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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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邑”是六大贵族“舒氏”众多封邑中最小，也最偏远的一个封地。
作为豫国最老牌的贵族之一，舒氏的封邑很多，有四县二十八邑。
这些封邑自然不可能都由舒氏的宗主亲自打理，所以国君将土地分封给爵位仅次于他的“卿”之后，“卿”会让自己所在的氏族分支、小宗来打理这些封地。
卿之下是“大夫”。一般情况下，各卿的嫡长子能继承卿的爵位和官职，其余儿子则成为大夫。
大夫之下为“士”。“士”无法继承大宗的爵位，只能帮着大宗打理邑地的田产。
舒裘就是“士”，他从他父亲的手中接过了管理潜邑的权柄，挑起管理和约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族人的责任。
虽然这些族人都是庶人，但他们拥有自己的田地和资产，每年只需交一些粮食上去就行了。
潜邑的庶人构成也并不全是舒氏的族人，有些是淮夷部落的遗民——区别于被俘虏为奴隶的遗民，这部分拥有自由之身却不受贵族保护的遗民又称之为“野人”。
有些则是成为工匠、木匠、陶匠或者以养蚕缫丝为业的庶人，还有替士大夫阶层经商以获得廩食的贾人，其家人则靠帮士大夫耕作“贾田”为生。
今朝前世，家中便不乏这类庶人替她干活卖命。
庶人之下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他们是贵族的私人财产，受贵族保护，庶人是没有资格使唤他们的。
奴隶居住的地方比较集中，一般在主家周围，所以今朝跑去找舒裘的时候，就遇到了南巢奚。
南巢奚看到她就想起她的威胁，以为她已经饿死，是来找自己索命的，吓得转身就跑。
今朝自重生以来，只有南巢奚跟她往来，这会儿贸然去主家只怕找不着门路，所以她追上去，拦下了南巢奚。
今朝问：“你跑什么？”
南巢奚不敢看她，但看到太阳底下的影子，又抬头瞄了她一眼，问：“你还活着？”
今朝不跟她废话，直接问：“我干完活了，要去哪里领廪食？”
以前原身的粮食都是她父母领回来的，孤僻的原身也鲜少跟别人打交道，以至于今朝在了解完原身的一生后，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南巢奚这才确定她真的还活着。
虽然不太相信她能在短短数日内把这么多田都翻了土，但还是给她指了条路：“你可以去找正夫。”
“正夫”并不是人名，而是嫡长子的称谓，与之相对的其余嫡子则为“馀夫”。
舒裘的嫡长子名“贞”。今朝打听清楚他在马厩后，便直奔那儿。
舒家圈养了几匹马，作为象征着贵族身份地位的牲畜，又是潜邑仅有的几匹马，它们尤为珍贵，舒贞平常会来看顾它们。
当然，贵族的“看顾”不过是站在马厩里，指挥着奴隶去干活罢了。
在这个贵贱有别的时代，谁是贵族谁是奴仆，一目了然。即便原身没见过舒贞，今朝也还是轻易地就从在场之人的面容、气度和衣着打扮中认出了那身着玄衣、手持竹杖的少年是她要找的人。
她开口喊道：“正夫！”
舒贞瞥了她一眼，见她眼生，问：“你是谁？”
他旁边的庶人认得今朝，道：“这是潜氏女，是潜氏野人的女儿。”
舒贞似乎有点印象，但不太确定：“就是去年季冬染病死掉的那两个野人？”
“没错。”
舒贞斜睨今朝，问：“你来做什么？”
今朝说：“回正夫，仲春了，我是来领廪食的。”
庶人给贵族干活，一般情况下，每季的第二个月是领粮食的月份。
舒贞却冷漠地说：“不干活不给廪食。”
今朝解释：“田主交给我耕种的田已经耕完。”
舒贞让身旁的庶人去检查。
在等待的时候，他又漫不经心地说：“即便已经耕完，可还未播种，怎么能算是把活全部干完了呢？果然是野人，不懂规矩！”
今朝如今已不再是贵族，她只不过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庶人罢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着屈辱说道：“可是我已经没有食物了，若是再不吃点东西，只怕要饿死。”
“你要是饿死了也是因为你懒惰，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今朝几乎咬碎了后牙槽。
原身的父母替他们舒氏干了一辈子的农活，结果别说最普遍的一家五口了，原身家只有三口人，也没能吃饱穿暖，最后纷纷饥寒交迫而亡，可见这舒氏克扣得多厉害。
今朝自诩前世的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未曾这般苛待底下的庶人、奴隶。
那跑去检查的庶人回来了，他说：“那些地确实都翻完了土。”
舒贞却不想认账，对今朝说：“你回去吧，等播种完了再来。”
今朝心底暗骂了一声，故作可怜地说：“没有食物，我恐怕撑不到播种。没有气力，剩下的农活只怕是干不完了。”
舒贞不吃她这一套，他说：“你干不了就滚，有的是人能接替你干下去。”
今朝摸向了藏在袖子里的骨刀……要不把这厮杀了吧，她没活路，总得拉一个黑心肝的当垫背。
庶人凑到舒贞身旁附耳低语，后者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用手中的竹杖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在她的脸上、身上转了一圈。
今朝太清楚他投过来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了——那是一种打量商品，在心中为商品定价的目光。
她忍着没有发作。
舒贞最终冷哼了声，说：“带她去领一斗米。”
他顿了下，改口：“不，先给五升吧，剩下的等种完稻再说！”
五升米仅够一个成年人吃五天，今朝这身体胃口小，把米熬成稠，一天两顿的话应该能吃上半个月。
而田地翻好土后，还得再松几遍土，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播种。她如果没有别的食物来源，要想撑到下个月，就只能一天吃一顿。
可见舒贞的目的仅仅是让她不被饿死，让她吃饱是不可能的。
今朝不再讨价还价。
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知晓他不是个会对庶人心生怜悯的人，说再多，对方都不会动摇半分。若不是她还有价值，他只怕连这五升米都不肯给。
五升米不全是稻米，里边掺了不少大豆和苴。
今朝拎回去后，就琢磨着另谋出路了，维持现状只会让她不断地在泥沼里挣扎，她想脱身都困难，更别说去复仇。
经过门前的小河时，她灵光一闪：“河里有不少鱼，我可以捕鱼吃呀！”
她之前没想起这事是因为她前世很少吃鱼，腥味重又多骨刺，在有肉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允许鱼出现在她的餐桌上的。
原身一家也很少吃鱼，因为庶人只会在祭祖或祭神之后才吃鱼——贵族祭祀时以牛、羊、猪为三牲，庶人没有三牲，只能用鱼代替，所以平常他们不会捕鱼来吃。
可她又不是真的庶人，自然不避讳这些。
今朝说干就干。
她用骨刀割了不少葛根、苎麻回来编织渔网——前世的她虽然富甲天下，但也不是一开始就很富有的。她曾经从居住在王城里的庶人手中低价收购蚕丝、草席等，再高价卖给居住在邑地的贵族，以此来赚取差价。而为了把商品卖出高价，她少不得要了解商品的制作过程，看得多了，脑海中就留下了编织的手法。
没想到，这门手艺在这一世派上了用场。
“知道怎么编织”和“将其编织好”是两码事，今朝看着卖相过于难看的渔网，尴尬地想，将就着用一下就好，对自己的要求不必太高。
……
渔网虽难看，但胜在能用。
今朝先用细竹枝弄了个框，再将渔网绑在竹框上，用竹竿的一端固定竹框，这样就能站在岸边捞鱼了。
由于捕鱼的人少，又正值草长莺飞的春季，河里的鱼很活跃，她捞了几个来回，就捞上来一条比她胳膊还长的鱼。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当场就用骨刀宰了它，用河水将它洗干净才提回家烹煮。
没有盐，屋脚只有一坛原身父母在去年做的酱，这种酱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气味有些怪。今朝别无选择，只要能让鱼肉变得美味一些，再怪的气味都可以忍受。
就在她手忙脚乱地弄吃的时候，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细雨穿不透茅屋，但它们汇聚成水珠后，却能轻易地钻过已经腐烂发霉的茅草缝隙，滴淌下来。
今朝一抬头，一颗豆大的水珠便滴落在她的脑门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这屋子会漏雨！
这是她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场雨。要不是这场雨，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居住条件不比从前了。
前身的父母是如何染病的？就是因为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去帮领主干活，结果淋了一场雨，回来之后又缺少御寒的衣物，然后浑身发烫，最后熬不过去，一命呜呼了。
虽说现在开春了，但被雨淋湿的话还是很容易生病的，今朝要想办法避雨。
好在这场雨不大也不持久，下半天就停了。
今朝将草席挪到没有被雨浸湿的地方，将就睡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出门收集杂草了。接下来肯定还会下雨，她需要把屋顶的干草换成新的。
藤、麻和葛也要收集一些，她现在穿的葛衣很是破旧，而且长个子后也短了许多，她需要新的衣物。
附近的杂草早就被原身一家连根拔起，薅个干净了，仅剩的一些也被今朝割了做渔网，这会儿找不到成片的杂草、谷草，只能再走远一些。
走着走着，今朝便走到了距离沼泽不远的荒野处，这一带很少人来，四周长满了野草，葛和苎麻也多，看得她满心欢喜。
她一手抓骨刀一手揪苎麻，手起刀落，一束苎麻就完成了麻生的首次根茎分离。
突然，她听见了苎麻丛中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意识到这儿有别人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发出呻-吟的人又低声呼喊：“有、有人吗？救、救命！”
今朝步伐一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拨开长得跟她差不多高的苎麻，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少年趴在苎麻丛中，面色苍白地看着她。
她一眼就看到少年肿胀、黑紫的小腿上的伤口，显然是被毒蛇咬伤了。
担心那毒蛇还在附近蛰伏伤人，她转身就跑。
没跑多远，自她完成了“天简书”的学习后便没有动静的系统忽然有了反应。
【触发[事件]：你遇到了被毒蛇咬伤的少年，善良的你将会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五升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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