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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宜春阁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架秋千,“吱呦吱呦”在海棠树下晃悠,莫念秋歪在藤架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卷,低头看得沉迷,

      一朵海棠似是也被书里的故事吸引,翩然飘落在莫念秋鬓边,时光在这一刻仿佛也为之驻足,岁月静好,令人不忍打扰。

      傅瞑不知道在月洞门前站了多久。

      当霞光万道之时,莫念秋轻叹了口气,一双眼眸恍如隔世般,跨越了生死悲欢的离愁别曲抬眼看向傅瞑,双目对视,傅瞑的心无端揪了一下。

      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月洞门,有那样的一瞬,莫念秋分不清到底身处前世还是今生,

      足足愣了半响后,她方才反应过来,匆忙放下书册,抚着裙子跳下秋千,

      “太子殿下万福。”

      思绪还没全然从话本里抽离出来,清亮的杏眼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露出鲜有的娇憨。

      他今日一身黑衣,金丝暗蛟纹路点缀,腰背挺直如青松,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莫念秋上一世懵懂的少女心就是被这张英俊绝伦的面庞魅惑,迷失了自己。

      一眼两世,噩梦萦绕。

      傅瞑被她直勾勾看得耳根泛红,几乎是一瞬间目光避到别处,落在晶莹剔透的茶水果子上,

      “果子很好吃。”声音深沉带着丝丝清凛,如夏日清泉,又如巍巍高山,曾经让莫念秋觉得既踏实稳重又沁人心脾。

      如今听着,只剩一片凉薄,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难不成是因为刘内侍拿回去的茶水果子被他发现,责怪自己未主动奉上?

      这也不对,他不可能为了一份茶水果子特意跑一趟,即使是兴师问罪。

      莫念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殿下喜欢,我命人送些到含象阁。”恨不得立马拎着饭盒恭送。

      傅瞑并非贪嘴之人,止住她,“不必了。”这不是今日来意。

      闻言,莫念秋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着傅瞑说明来意。他攥了攥手,反而局促在原地,

      恰在此时,心澈回禀,“太子,太子妃,晚膳备好了,请用膳。”

      莫念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傅瞑拎起酒坛在她面前晃了晃,青釉酒坛发出清脆的嘀咚声,

      “我带了酒,今日我与你小酌一杯。”

      话音刚落,傅瞑兀自进了明间,莫念秋不情不愿地随在身后,在他们身后,红彤彤的霞光如瀑布闪烁着飞泻而下,将整个院子映衬得温馨惬意。

      他素来滴酒不沾,今日这般,莫念秋更加断定他肯定有事。

      今日傅瞑来得正是时候,夏末初秋,蟹美膏肥,莫老爷遣人刚送来了十几只阳澄湖大闸蟹,拎到小厨房做了一桌子闸蟹盛宴,足足有五种螃蟹的吃法,清蒸了十二只,挑出其中六只黄灿灿的蟹黄包了一屉蟹黄汤包,余下的蟹肉炒了一盘香辣蟹,外做了两小盅蟹黄豆花煲,还有一盘莫念秋最爱的生腌蟹没端上来,

      这一桌子菜本想与心澈心涟畅快吃一顿,谁知来了不速之客。

      心澈为两位主子分别端了一盅蟹黄豆花煲。莫念秋莹光闪烁,小脸拧成了菊花看着她,写满了歉意。但于心澈而言,一桌菜能让太子太子妃增进感情,顾着乐还来不及呢,哪里读得到莫念秋的意思。

      宫人们忙活完便退到一旁,餐桌上只剩“食不言”的寂寥,莫念秋默默舀起一勺白嫩鲜黄的蟹豆花喝着,余光瞥见傅瞑正揪下一条蟹腿放进嘴里咬着,蟹肉蟹壳被嚼得一团乱被吐了出来,简直暴殄天物。

      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莫念秋低回轻柔道,“殿下,大闸蟹不是这么吃的。”

      话音落,莫念秋拿起一只大闸蟹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打开一件方形檀木小盒,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八件精巧的银色工具。

      “这是蟹八件,吃蟹讲究文吃,从蟹黄、蟹膏、蟹肉再到蟹脚,慢慢享受蟹带来惬意享受。”

      莫念秋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总是会显得十分健谈,洋洋洒洒地讲述着大闸蟹的吃法,手底下也未闲着,先逐一剪下八只蟹脚以及两只大鳌,再用长柄斧撬开蟹壳,用钎子刮出蟹黄,剔除蟹鳃,又用蟹针将壳里和蟹腿上的肉一一挑顶出来,放在三足白瓷盘中,

      剩下的蟹壳拼回去,还原成了一只神似的螃蟹。

      这才是真正的完美。

      莫念秋满意地审视着自己作品的档口,傅瞑拎起青白釉刻花注壶,倒了两杯桂花酒,一杯推到莫念秋面前,莫念秋顺着酒杯推过来的方向,眼眸里盛满疑惑地望向傅瞑,

      他从未与她饮过酒。

      合卺酒都没饮过。

      今日之事必是大事,又能让傅瞑放下身段的事情,除了沈婉婉不做其他想,

      念及此,莫念秋的眼眸鲜有的沉下来,脸上却挂着纹丝不动的笑意,

      “江鲈淮蟹不论钱,肯到湖边明月船。玉脍雪螯新煮酒,桂花香后菊花前。”莫念秋吟着当代诗豪的诗句,捏起白釉花式高足杯一饮而尽,轻佻地勾人心魄,“殿下,是要与我同饮吗?”

      莫念秋虽不常饮酒,恰是生来便酒量极好。

      见莫念秋浮了一大白后仍面不改色,傅瞑也未曾到莫念秋酒量如此之好,掩下心中怯意,不露痕迹地又替莫念秋斟了一杯,

      “大婚之夜,我冷落了你,今日这酒,算是补上那日的合卺酒。”傅瞑一饮而尽,泼辣的酒水像千万柄燃了火的刀子滚过喉咙,刺得他咧了咧嘴。

      合卺酒?呵!在莫念秋心中,有些事是无法补的。

      她默然地又灌下一杯。

      借着酒力,傅瞑想直接问白圭令一事,“有件事我想问你。”话含在嘴里却吐不出来,白圭令说到底是莫念秋的嫁妆,哪个有本事的男子会惦记着妻子的嫁妆。

      他的视线落在整整齐齐剔好的一小碟蟹肉上,心中悔然,这小姑娘因着一道圣旨,带着厚实的嫁妆嫁与他为妻,成婚以来,行事周到,对自己照顾得更是无微不至,他却要惦记她傍身的嫁妆,甚至怀疑她使着心眼,想据着白圭令不放。

      实在不是为人夫的所想所为!

      莫念秋闻言,端正静坐等着听,傅瞑捏着酒杯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蓦然一松,挥手道,“算了。”

      那些本就是朝堂之事,何苦搅了她的清净,让她跟着提心吊胆。

      傅瞑端起白瓷碟雅正地吃着,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莫念秋给他剔的,全然没有意会到这只是为他做的示范,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莫念秋懒得多问,只命人把清蒸蟹全部撤了下去,剥好了再端来,莫念秋可不想再耗时费力伺候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祖宗。

      也许,处理完该处理的事,她也再不用伺候他了。

      埋头吃了片刻,傅瞑心情舒畅了许多,总要说点什么打破屋内的寂静,思来想去,只言简意赅道,

      “你厨艺很好。”

      莫念秋听着这话,含着蟹黄汤包差点呛到,她记得傅瞑一贯不在吃穿用度上费心,如此的恭维,真是罕见。

      可他终究是没有味觉,就如同他待自己,终是没有心。一个厨娘而已,即使是他往常惯用的,他怎么能尝得出来呢!厨娘原是江南人士,上一世她用着就极合胃口,这次也一直用着未换。

      莫念秋哭笑不得,也懒得戳穿他,更不想费口舌解释,冲他挤出一道笑容,“殿下喜欢就多尝尝。”

      话虽如此,她却又替二人斟满了酒,还爽利地拿起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豪爽得不似娇滴滴的小娇娘,

      傅瞑不想露怯,又跟了一杯,呛得猛咳了好几声,他连忙端起蟹黄豆花呼啦啦灌了下去,才稍稍缓过劲来。

      再次看向气定神闲的莫念秋时,她正悠哉哉地啧着香辣蟹肉,吩咐宫人,

      “给殿下去备醒酒汤。”言下之意,他的酒量就如此了。

      为了以示客气,还不忘回眸咸淡不明地询问傅瞑一句,“殿下,还喝吗?”

      酒劲上浮,傅瞑有些昏懵,被这浅浅的鄙夷呛得无所适从。

      “我不喝了。小酌怡情,不可贪杯。”说罢,傅瞑强撑着最后的清醒站了起来。

      此时,生腌蟹将将上桌,莫念秋不舍地望了眼美味,跟着傅瞑站起身,准备恭送傅瞑,然后再拉着众人畅快地吃喝一顿。

      她从未有过让他留宿的意思。

      同床异梦,何以安睡。

      谁知,傅瞑站起来后,没有朝殿门外走去,而是径直去了净室,还随口吩咐着,“送水进来,凉的。”

      在意识混沌之时,人的行动会遵循着下意识的记忆,他在宜春阁住了几年,喝醉了,在宜春阁盥洗睡觉,并未觉得不妥,

      看着他略显晃悠的身影,莫念秋不想扶,心澈心涟不敢扶,只是不情不愿地捧了前院提前送来的中衣和素袍,与傅瞑前后脚送进了净室,叠放在屏风下的矮几上,

      隔着屏风看了眼傅瞑,见他背对莫念秋撕扯着衣袍,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淡漠地退了出去,

      “有事唤一声。”

      毕竟是个醉鬼,可不能在宜春阁出事!

      莫念秋掩上净室的门,立在不远处,留心着里面的动静。

      傅瞑头晕得厉害,匆匆地用凉水擦拭了周身,又舀了几勺浇在身上,强迫自己清醒些。

      片刻功夫,傅瞑只套了件中衣出来,系带粗粗地系在右边,领口大敞着,几缕水珠顺着白净的肌理在若隐若现的胸肌上滑过,

      人出来时,被夏夜热浪一吹,脸颊微烫,稍微清醒的意识又渐渐模糊,他撑着门框,看见莫念秋在廊下凭栏而立,纤细柔弱的身姿松垮垮地靠着,仰头看着一轮将满的月亮,如夜风中随风翩然摇曳的花枝,

      无端的,他想起归宁那日刹那的肌肤之亲,胸中涌上一股燥热,

      听见响动,莫念秋收回视线望向傅瞑,见他好似不大舒服,柔声询问,“殿下,您还好吗?”

      视线还未相遇,傅瞑如避火蛇地移开,独自歪歪斜斜地朝内室走去,一头栽倒在拔步床上。

      心涟心澈低头抿唇不语,悄然退出内室,只留夫妻二人独处。

      刚踏出殿门,心涟一把拉住心澈的手腕高兴地跳起脚,“心澈,终于成了。咱们姑娘终于熬出头了,再也不必听外面那些嚼舌根的话了。”

      “是啊!终于等到圆房了。”心澈目光闪动,也打心底里替自家姑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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