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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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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窗边,阳光懒懒地落了一地,阳光里尘埃在起伏不定地游移,伸出手,看着尘埃穿过指间的缝隙,倒明白为什么别人常说“像水一样会流动的光.”
“小晟,别总站在窗边,这时候太阳猛了点,你身子虚不要站在阳光底下.”
说着,兰护士几步迈上前来利索地拉下百叶窗.然后摸着我的头,
“这一年下来,气色虽好了许多,但到底还是得当心些,处处小心照顾自己的身体.”
听着她细声细语的叮咛,我也只好适时地点点头.
“今天你哥会来接你,还是李叔?”
“不知道.我哥未必抽得出时间.”我微微一笑,佯装没有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悯.
闵晟醒来这么久,也只是李叔间隔不久来探望.那个所谓的哥哥,我是一点底细也不清楚,也不好细问.不过既然有闲钱雇佣护理来照看我这个不讨喜的植物人,想必也是什么大门大户的人物吧.
不过我生前倒也没听说过什么姓闵的大人物.毕竟这个姓氏怎么听都不像是本土姓氏.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吧?”看着一床收拾得干净利索的被褥.“你的东西呢?”看不到我的行李放在哪里,兰护士一脸莫名地问我.
我苦笑着说:“我哪有什么好带走的.”话音刚落,门吱呀的打开,李叔站在门口:“车子来了,跟李叔下去吧.”
我有点无聊地坐在车里.
远远看着站在医院大门口的李叔和兰护士.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竟没完没了地.
我打了个哈欠,这个身体总是莫名酸痛也就算了,竟还嗜睡异常.
我百无聊赖地藉着阳光细细审视起我这双苍白的手,像石膏朔成的一样,没有半点血色,在阳光底下,像是透明似地有种虚幻的错觉.多脆弱的身体,我不禁嘴角带点嘲讽的冷笑.
医院门口,李叔若有所思地看着兰护士,听她义正词严地说,
“小晟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方先生大可放心.一个六岁就成了植物人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李大哥,你一定要帮小晟在方先生面前说几句话,算是我求你了.”
想了想那个孩子刚醒来时受惊的模样还有后来听了自己反复的暗示后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到了后来,表现得不同于寻常孩子地温顺,李大海心里也是一阵悱恻.
于是叹了口气,拍拍兰护士的肩膀,“放心,对那个孩子我也是很同情的.”
站在车子旁就看见闵晟歪着头睡在后座,阳光透过窗落在他的脸上,瓷白的肌肤在阳光底下映照出几分莫名的光泽,又黑又浓密的睫毛掩映出如蝶翼般轻颤的阴影.多么纯真的睡颜.李大海素来冷淡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
李大海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然后对那个若有所思的司机嘱咐了几句.车子发动起来.
医院门口.
兰护士看着车子渐行渐远,车子身后是一片轻扬的尘.
从一间四方的小病房转移到了另一栋护理别墅.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柔软的被褥馨香的房具.整间房间宽敞而又别致.
我走出房间,走下楼梯,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女佣走上前来,殷勤地搀扶着我.刚睡醒身上正好没劲,也就任由她搀着.
站在大厅,四处环视了一周,只见李叔站在花园里正用手机和别人在通话中.
莫不是在和顶头上司汇报吧.
意味深长地瞥了那个矮胖的身影一眼,我抿嘴一笑,轻轻推开女佣的搀扶,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快步走上前去,原本想偷听的,却不料脚下忽的一虚,身子一踉跄,我下意识把身子倾向身前的落地窗,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就像是脱力了一般,倚在了窗边.
真是力不从心啊.我苦笑着低叹.
那边李叔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就走上前来扶着我.
“李叔是在和谁说话啊.”我试探地问道.只觉李叔手上一僵.
我佯装没有察觉地笑着说,“哥哥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啊.”
坐下来,李叔递给我一个皮质钱包,我打开钱包,一叠现金和一堆金卡塞得钱包异常饱满.我不动声色地放下钱包,用困惑的目光看向李叔.
李叔咳了一声,尴尬的别过头.然后沉默不语,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我心里早已了然,也就是顶头上司不肯露面就是了.不过兄弟两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此实在让我难以想象.只可怜闵晟无父无母实在是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无依无靠了.
“先生现在正忙着生意上的事务,实在抽不出空.”看他说的艰难,想必是顾虑我年纪尚小,不想告知我真相,也是真心实意为闵晟着想,这样一想心里也多少有点感触于是拿起桌上的东西,笑着说:“这是哥哥给我的吧.”
果然李叔一下子如获大赦一样眉飞色舞地说:“先生吩咐了,每月都会把钱汇到小晟的户头里,说是给你的零花钱.”
“哥哥对我真好.”我如是笑着说,只可惜演技不精的我语气并不像表情一样灿烂.
表演破了功,我只好埋头一言不发地摆弄手上的东西来掩饰自己.
整个房间顿时静得可怕.
原本娴静的晚风此时也显得格外地叫嚣.
“晟少爷,早上好.”我穿着睡袍坐在摇椅上,抬头看见小由端着早点走过来,扑鼻而来一阵香浓的奶香,于是笑着放下书,端起杯子喝牛奶.视线扫到小由有点诧异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来是盯着我刚放下的那本书,于是笑着问她:“怎么?喜欢这本书?”
她吓了一跳,收回自己的视线,埋下头,惊慌得说话不连贯:
“啊,不,不是的.”
“那你干嘛盯着它看?”我漫不经心地切着盘里的火腿,眉也不抬地吃着早餐
“只是这本书看起来好深奥,晟少爷都看得懂?”
我动作稍稍一滞,我笑着抬起头对她眨了眨眼,
“实话跟你说吧,老师都教我那么久了,我还是学不好.又不想叫那洋老头给没日没夜地骂,就拿些书来装装样子,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听到没.”
见她红着脸一脸难以置信地张着嘴.
我郑重其事地放下刀叉,拿起那本书,自言自语:
“原来这本书很深奥,难怪我总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把它随意地扔在一旁,
“下次你给我拿来一本简单点的,我也好仔细看出点什么,你说是吧?”说完狡黠地笑着叮嘱,
“小由,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向别人说哦.”
“啊,是,是的.”小由先是红着脸一惊一乍的,最后竟也坏笑着加了句,“不过少爷你刚刚把书拿反了也.”
我一愣,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自从离开医院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李叔没来过,那什么哥哥的也没来,倒是每个月钱都会准时汇到我账户里.
其实都做到这个份上,我怎么可能还没读出那句弦外之音呢.
你啊,要我像养条狗一样养着你不是不行,可你别想着攀高枝和我称兄道弟的.
这些我早从李叔的话里话听出.对于兄弟感情淡薄的大家族,这没什么可意外的.
我只是想不懂在我这样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身边安插耳目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兄弟,又有什么好提防的呢?想来那个大哥一定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不然哪来那么多的疑心啊?
看着小由一脸探究的小样,我继续笑得天真烂漫.
态度真是无比友善.却不知这个人背后的那双眼睛到底有没有看到我为了示好而升起的旗帜.
打开衣柜,看着里面玲琅满目的衣服我沉思片刻,拣出一套简洁的白衬衫.利索的剪裁衬得闵晟略偏纤细的身材干净挺拔.
经过长期的调理,这个身体也就渐渐健康起来,也多少有了点血色,不再是当初那副病态如丧尸的尊容.然而过分强烈的运动下来,还是会有些吃不消.
看着镜子里儒雅俊秀的挺拔少年,我失神了半晌.
每每在这些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眷恋起过去的自己,那个曾是天之骄子的自己.
有些东西真的是一旦失去就不可能再挽回.
看我衣着整齐准备出去,所有人都一脸诧异.
“少爷要出门?”
扫视了那些面色各异的仆从一圈,我沉吟了片刻,似是很无奈地笑了笑:“整天都呆在家里我都快闷死了,想出去走走.”
说完也不管他们为难的神情,叫上司机吩咐了几句.然后对那些追了出来的仆从笑着说:“放心,不还有司机在么?”做了个抱歉的姿势,整个人就靠在软软的座椅上,笑着打量起在开车的司机.
我没见过他.很意外的年轻.然后开始转移视线,望着车窗外如惊鸿般闪过的景物.
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再还有那些发育不良的人工绿化树.
在相同的地方转了一个又一个圈.我的脸色开始阴霾起来.
要是我是真的闵晟或许还会被蒙在鼓里.只可惜,我不是.
长长叹口气,我靠在椅背上,“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怨起来.
“你说哪里才有好玩的?”我凑上前去,拉住他的手.
手下的肌肉一僵,车子骤然间停下.
“我听说桂庙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不知道是真是假?”其实我有点诧异他的反应.
“少爷,那些地方我可不敢带你去.”司机是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脸上满是为难.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语调平稳,缓缓地说:
“你知道吗?我六岁发生车祸.然后醒来的时候就听别人告诉我我睡了整整九年时间.多漫长的九年时间,对于我而言,那九年时光完全只是一片空白.我像是一觉睡醒就直接从六岁到了十五岁.我被吓到了.有些时候,我会突然很想找个人来撒娇,因为我总还是认为自己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我连十岁都还没到呢.可是看到都长这么大个头的自己,我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惭愧.
醒来之后一整年都呆在医院里,身体虚弱到连走几步路都困难.动不动就头晕气喘.不管去到那里,别人都小心翼翼地陪在一边,告诉我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我怕给他们添麻烦,也就不敢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心只想着快点养好身体,到时候,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说完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望向司机:
“现在的我完全没有问题.”
我说得动情,竟也不觉带上几分哽咽.都说演戏要演得好必须做到戏假情真.人生如戏,人如戏子,这世界里真真假假的,就是人本身也难辨真假,更何况戏外人.果然,那青年沉吟半晌,折衷道:
“桂庙那里实在是鱼目混珠龙蛇混杂,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带少爷去的.不过少爷要是真的想要好好玩一场的话,我倒是有个好建议.”
“真的?”半信半疑地反问了句.要说到玩,有谁比玩世不恭的陈晨更在行.不过我没两年出来玩,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不晓得的,又见那青年一脸热忱期待,戆直朴实的样子,也就听了他的话.
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吧.太久没出来,竟在心里小小期待了一把.
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我一脸黑线地站在乘凉的遮阳伞下.
四周人山人海的,喧闹嬉笑声不绝于耳.盛夏的气息伴随着聒噪的蝉鸣迎面扑来.
一起站在遮阳伞下的还有两个小胖墩正斗志昂扬地舔食着三色雪糕球,顺便也为了鼻子下巴衣领好几口雪糕.就在我斜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两个小胖墩大战三色雪糕球的时候,那个天杀的司机傻乎乎地跑了过来,笑着说:
“晟少爷,票买到了.”
登时几记锐利的视线齐刷刷地投来,伴随压成嗡嗡声的交头接耳.
“你刚刚听到没,那个人叫那个人少爷诶.”
“不是吧.难道有钱人是玩微服.”
“那两个人看起来怪怪的.”
“都什么年头了,还喊少不少爷的.”
………
被嗡嗡的一片声响.还有那些或好奇或考究的注视弄得浑身不自在,我侧过脸没好气地说:
“不许叫我少爷.”
“啊,哦,是的,少爷.”司机先生连忙应道.
“都说了不要在外面叫我少爷.”我这下朝他压低声音厉言吩咐道.
看他唯唯诺诺地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称是,我连忙止住,放缓声音,
“叫我晟就是了.”无视他似乎犹疑不决的样子,我接过票,“那我怎么称呼你?”
“贾,贾司基.”小声拘谨的答道.
我迈出的步子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回头:“假司机?!我是说,假,司,机,嗯?假司机?!”
“嗯.”他笑着挠挠头,似乎有点尴尬.
“认识的人都取笑我名字取得古怪.嘿嘿.”说完他自己陪着干笑了两声.
然后是死一般的沉默.
这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敢情他是受了名字的刺激才决定做司机的?
看他热得发红的脸,还有脸上密布的汗珠子,刚到嘴边的揶揄硬是被吞回了肚子里,我清了清喉咙.
“不就是个名字吗?也没有什么古怪的.我就叫你阿司,你说好不好?”看他轻轻点了点头,我拉上他,往人海走去,“这里还真是热闹,你究竟带我来什么地方?”
没回答.
回头看他看他一脸呆样.
我用手在他面前来回挥动:“喂,想什么呢?阿司~~”看他晃过神来,一脸局促.我没好气地取笑道.
“哈?你说什么?”又是局促地搔搔后脑勺.
“阿司.”
“哈?”正在爬搔的手顿住.
“叫你呢,还发呆.”
“哦.”底气不足地又是一阵发傻的干笑.“呵呵,原来在叫我呢.”
我心里白眼一翻:没有最呆只有更呆!
“这里是哪里?”面对着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人海,我又问道.
“尼斯乐园.”嗯,终于正常了.我欣慰地感慨.不过什么叫尼斯乐园?他是带我来游乐场吗?
又是一阵默契的沉默.
“那,.我们进去吧.”戆直朴实的假司机眼里多了视死如归的坚毅.
于是我也一脸严肃地跟上去.谁知他猛地站住脚,回过头,“我都忘了,这,这个是给你的.呃,嗯思,思神~~晟?”递给我奇怪的东西.
放着他在一边纠结地咬着诡异的发音.我好奇地打量手上的东西.“阿司,你给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哦,你放在兜里就是了.”他立马反应过来,恢复正常.
“我裤兜太小了,放不进.”我硬塞了一下.
“那~~其实挂着也不是不行…”含糊不清的发音,难为我听懂了.
“那我就挂着咯.”没等他说完,我把那玩意挂在胸前.
再次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人海前.有种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之感.
冲上前去,我没经验地被人潮冲到老远.假司机神勇地游过来拽住我的手.“来!”
简洁有力.
面对拥挤的前路我们不断地进入,进入,进入.
用力地进入,攻占每一寸要地.
耳旁伴随着挤压碰撞的声响,还有激越亢奋的呻吟呼号.(有点夸张.其实只是为了满足作者本人的恶趣味~~)
忽的一个不留神,就受到强大的阻力往后挤压,我们就退出几步.
但是凭着我们顽强的毅力,这一点点后退反而引起我们更强烈的占有欲,于是我们又疯狂地进入进入进入.
.....
在我们齐心协力的拼搏下,在到达终点小门口时,我们同时发出酣畅淋漓的低吼.
就这样,我们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尼斯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