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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虚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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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小姐知不知道,我是替谁办事呢?”
“难道你不是替邢若邪。”
“不,我是替我自己。”
“为了抢明家堡的生意,他能想出诱捕的点子,放火烧了不相干的人家。他做事那么绝,那么狠,一计不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为什么仍是你来呢?”
莲舟手里一顿:“什么意思?莲舟不懂。”
“你莫要装傻充愣。你同你表哥在家里面会时就被我撞见。即便你在大火里受到惊吓也好,头被撞傻也好,哪怕你忘记了这事,邢若邪还好端端地做他的大生意经,他可不会健忘。他既然都清楚我知道了你是探子,那怎么还会用你过来呢?还是说,他早就认定我和明玉寒会死在山下,或是死在外面,回不来?”
桑青料想邢若邪不会那么简单设定,至少在亲眼见过他二人尸身前,他不会冒险。那么,莲舟究竟是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还是,这潜入明家堡当细作的事舍了她就不行?
一时想的太多,她有些头晕:“若我是你,便不会来。”
莲舟脸色如常,问道:“小姐是要什么样式的?”她依旧在梳着她的头,“同我说那么多,难道不怕我趁无人拦我,灭了小姐的口。”
桑青轻轻嗤笑:“你不会。”要动手了结早已动手,哪里会容她说那么多话。而她也没想轻轻易易地将她供出去。
她不是明家堡的人,犯不着打破邢若邪的计策,去讨好那闻名武林,声名遐迩的明家人。
“小姐的算盘我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桑青望着镜子的身影,轻喃。
连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活着,她也不清楚是为何。
桑青住了下来,住在明玉寒的院子里。她自己用着桑府来的三个人,这就免了章怀仁另外调人过来的麻烦。
这一日,章怀仁在查账,算到明玉寒这头时,他发现果然账目与以前相比有了明显出入。章老丈带人回来的时候向他提过,但是后来三人被调拨到桑青身边的事,他却不知。这下,明玉寒那里的开销陡然多了引起他的侧目。
尽管比起别的地方来说,这些上涨真是不值一哂。
章怀仁拿起账簿,带着算盘决定弯过去了解了解,只是回来个外甥,外甥又带回来个小姑娘,怎么用度就多了那么多?
临近院门,人烟稀少,清静了不少,拱形的院门口累着一堆枯叶,盛夏已过,秋日渐临。章怀仁皱皱眉,想着哑伯的身体是不是要让堡里的大夫来瞧瞧。若是扫不动了,也好及早调配新的人手过来。哪怕明玉寒不要旁人插手他这边,这回也轮不到他拒绝了。
拐进院里,膝盖下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章怀仁觉得撞到了什么就听到砰地一声,低头一看一个奶娃娃张大了眼睛扑棱扑棱盯着他。他眼皮跳了跳,一时脑海里跳出许多东西来。
哪来的小东西?
小鬼盯着看了一会儿,似乎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怕生,章怀仁与他对眼看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小鬼不知为何嘴一扁,竟想要哭。
章怀仁头皮一紧。
他最怕小孩哭。倒不是害怕,只是受不了。偏偏这么大的孩子不可理喻,讲道理又听不懂。世上又有几个像明玉寒那样从小就冷静过头的娃啊?
“海德,你又哭了!”
章怀仁正有些恼,门廊前快步跑来个少女,看装束跟明家堡的下人一致,但脸生得很。因为知道明玉寒不要生人进他的院子,又为了他安心练功,这一处平时都没什么人会过来,这一个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令章怀仁不由得思量起来。
少女瞄了他一眼,站定后蹲下身,被叫海德的小鬼眼里的泪已经滴了下来,但是,看到女人后强自忍住。奇了。
少女哼了一声,手指头戳了戳海德的脑门,扯了扯他稀疏的胎毛,大约这孩子先天不好,头发有些发黄又有些卷。
海德的手伸上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少女马上缩回手,拽着他的衣领提起来。等孩子难受地腿直蹬的时候,松开手,让他自己站着。然后手指着里面一个方向,对他说:“去!自己走!”
小娃娃奇迹般地自己迈开步子走了。步伐不稳斜着向里面进发,看他岔得厉害了少女又跑过去扭回正途,继续差他自己走。
章怀仁自从到明家堡来投奔姐姐后,还从未遇到如此冷遇。全程只被个下人瞥了一眼,一时竟怔怔地说不上滋味来。
那姑娘却回身走了几步后,对他说:“请问,你找哪位?”
章怀仁居然考虑起措辞来:“听说,明玉寒住在这里?可否引见?”
“明公子?敢问先生是……”有礼有节。
“在下姓章,是堡里的管家。”章怀仁虚应。
少女一听板起脸来,“管家大人这是所为何事?说话这么酸。”
她竟是一丁点面子都不给人。激得章怀仁面色忒变。
真是治下不严,治下不严!哪来的小丫头!嘴巴还这么凌厉……
正待教训,院内又过来一对少男少女,看样子跟前来来的这个差不多大。远远看到门口有人径直便走了过来。
那少年见少女说话冲,忙斥责道:“和乐!”
和乐瞪了一眼章怀仁,被少年拉到一旁:“先生好,我是长安,这边两位是和乐、莲舟,我们是桑府的人。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是贵堡何人?”
长安说话比和乐客气许多,气度也有大家出来的气派,让章怀仁另眼相看。
“在下姓章。来找明玉寒。”此番折腾,他对外甥也没好气。
“啊,原来是章先生。我们久受照拂,一直未能向先生敬谢,失礼失礼。老丈提过先生多次,亏得先生料理,不然明家堡何来今日的风光!”
马屁拍的一般,但好话谁都爱听。
长安当前引路,颇为周到。章怀仁跟在他后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客人。
这原就是明家堡,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他比这长安还年少时就生活的地方,怎么却被反客为主了?
桑府的下人都那么奇特,而一贯特立独行的明玉寒带回的那位桑府小姐就更让人期待了。
长安带着人向里走,和乐还在气头上想上去理论两句,她被莲舟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和乐对莲舟嫉恨地瞪了一眼,恨不得剜下她的一眼似的。
“你放开!”
“你不做蠢事我就放。”莲舟平静地说,“这阵子火气那么大,我不是小姐,不是长安,我可不给你面子。”
“谁要你给我面子!要不是看在小姐面上,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她用力挣动。
莲舟主动松开了手:“我不会喜欢长安的。”
“什么?”
“你一路上见长安对我不错,怕长安喜欢上我,又怕我跟长安跑了。不是吗?”莲舟站在廊上,眼神却飘向了远处,她眺望着别处的景致,眼中丝毫没有和乐狼狈的模样。
和乐理了理仪容,甩袖进去了。
莲舟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到无比有趣。
那些日日夜夜身怀绝密的人,心里都像是被压着巨石般喘不过起来。怎么会有心思谈情说爱?更枉论自己的命在邢若邪手里轻贱得还不如蝼蚁。
长安是个好人。只是,大家没有可能。
也许是,时机不对;也许是,没有缘分。
但归根到底还是要说一句——遗憾。
却不伤心。
这样很好。
她的心只有一点点大,再也没有余地容纳别的东西了,哪怕是情感,对她来说都太奢侈。
有时,莲舟也会羡慕淼淼。跟在邢若邪身边,数年如一日,即便是为他去死,替他去挡刀剑拳脚,她都甘之如饴。这还都是在淼淼知道邢若邪永远不会将她摆在心中的情形下。
她比起她,又何等怯弱和渺小。她早几年就放弃了。真的是心死了。所有的力量都支持着自己一次次为了可以早点离开而搏击着。
邢若邪答应过,只要这回任务成功,她便自由了。
所以,不容有失。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吗?”莲舟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信不过他。但,命在他手里,我又能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且还愿意为你开刃磨砺,那么舍得一身剐,陪君一次又何妨?
只是,与刀俎相搏也好,为盟友也好,都逃不开皮开肉绽的命运吧。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轨迹,只是为什么有些人的路途就是那么的,坎坷呢。
莲舟探出手,伸向天空。她身后凉风吹来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缩回来手。她手指依旧虚握,仿佛已经抓住了什么,久久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