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春醒

20、Chapter 20

　　生活仿佛跌入一个死胡同。于晓宇有很多天不和陈端方讲话，陈端方心里憋着气，也由得她去。两人在这种时候，形成一种微妙的默契，晚上错开时间回家，早上错开时间出门。经常一个人睡熟了，另一个人才到家；一个人上班去了，另一个人还躺在被窝里。

　　家里冷火秋烟的，于晓宇再没踏入厨房半步。她每回从公司回到家，都不由得想起陈端方和方梨，她冷冷地打量周遭的一切，愈想，愈觉得荒谬。生活再次教会她做人，果然取巧的事做不得，波澜无虞的表象之下，难保不是惊涛骇浪。

　　于晓宇在办公室待到很晚，也并不是一直在忙，她只是不想回家。不知怎的，她想到刚毕业时，办公室里的一位男同事。

　　有人问他为何工作忙完都不下班，那个戴着眼镜，穿白衬衫黑西裤，外表文质彬彬的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回家就要对着黄脸婆，哪个愿意回去。

　　她对这个同事万分的唾弃，又兼刚进入社会，初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大为震动，一直记忆至今。现在，她觉得自己同这个业已成为一道模糊影子的男人，在形式上十分接近。

　　于晓宇在纸上乱写乱画，把雪白一张纸戳破几个洞。她一时觉得陈端方和方梨可恶，一时又觉得自己自作自受，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林为民敲了几次门，也没见人应，他直接将门推开了，于晓宇吓一跳，慌乱中用本子盖在白纸上面。

　　“在忙吗？我看你办公室有灯光，就猜你还在加班。”林为民一向严肃板正的方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

　　“差不多结束了，正准备下班。林总，您找我有事吗？我现在有空。”于晓宇从座位上站起来。林为民工作极其敬业，他主动找她，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林为民拒绝了于晓宇说去旁边会议室的提议，“就在这里简单聊几句吧，也不用很长时间。”

　　“下周会有人来接替我的位子……”林为民讲完这句话，见于晓宇神色里掩饰不住的讶异，他笑一笑，“我上个月就和老板沟通过了，只不过没对下面说，这几天应该会有公告发出来。”

　　于晓宇沉静了几秒，“林总，正在进行的这个仙侠项目，您花费了很多心血……”

　　“我和继任的制作人沟通过，后续他会带领你们一起，你没问题的……要说花心血，入行这么多年，哪个项目没花心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后能不能成，谁都说不准。”林为民自嘲地笑笑。

　　于晓宇骤然听到林为民说这些，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摸不准是否应该附和他，只讪笑了一瞬，问起林为民后续的打算，他说想为自己做点事情，又问起于晓宇的职业规划。两人在办公室拉拉杂杂聊了十多分钟，林为民方出来。

　　职场上人来人往，再正常不过，饶是如此，林为民突然抛出的消息也不异于晴空中炸出一个惊雷。他比于晓宇晚两年来君乐，十足的工作狂，对团队要求极高，有下属没少在背后吐槽。于晓宇却很欣赏他，如果没有对这一行极致的热爱与坚持，没有事事精益求精，他坐不上今时今日的位置。

　　怀着这样一种谦卑向学的心态，她和林为民共事甚为愉快。想不到他会突然离职，听他语气，似乎有隐情？也不知新来的制作人什么脾性，经验如何？自己的工作是否会有影响？团队会否有大的变动？

　　工作上面临突如其来的变化，于晓宇将她和陈端方的纠葛暂时搁置在一旁，她在公司细心观察了几天，也没瞧出端倪。周五，新的人事任命公告发布，众人哗然，面部表情丰富。

　　去洗手间的路上，她碰到研发部的负责人，对方问她怎么林总离职的消息一点没有事先透露，问她是否知情。

　　于晓宇默了默，“我也是刚看到行政部发的通知，林总天天拉着咱们开会讨论项目，谁会想得到……”

　　“也是，不知道这新来的制作人是什么来头？从没听说过。”

　　“我也很想知道，下周一应该就可以见到人了。”

　　对方本以为从于晓宇这里可以捞点八卦，没成想，她也是一问三不知，他的失望之情可想而知。都是经过职场磋磨的人，他们很明白高层变动意味着什么，自看到公告的那一刻起，始终提着一颗心。

　　于晓宇利用周末，把即将入职的制作人的信息在网上搜了个遍，从他毕业的院校到过往工作经历，成功经手的游戏项目等等，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口气。

　　陈端方出差去了，他临出门时，回头望了她一眼， “我这几天不在蓉城，你晚上早点回。”于晓宇背对着他，在阳台收拾衣物，并不接话，待他出门后，她将叠好的衣物弄得四散，任其堆在藤椅上，胡乱卷作一团。

　　她推开阳台纱窗，把头伸出去，往楼下张望，陈端方提着行李箱，正从单元门走出来。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蓦然回头，一双眼睛往楼上看，于晓宇心砰砰跳，不由分说将头缩了回来。她从一团衣服里面抽走陈端方的上衣，紧紧揉了几把，重新丢回椅子上。

　　于晓宇无事可做，早早上了床。她在睡前接到蔡璟芸电话，说明天一大早来蓉城，约中午一起吃饭。上回和陈端方回平宁，她忙里偷闲，提着礼物去璟芸家探望她妈妈。

　　璟芸形容憔悴，素面朝天的，她在客厅同于晓宇站着聊了几句，说她妈妈在睡觉。于晓宇瞧她那样子，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她提出要走，让璟芸也趁着她妈妈休息的当儿，抓紧时间补补觉。

　　蔡璟芸摇摇头，说不放心，她妈妈随时会醒。

　　“你爸呢？让他看着。你老这么下去，身体要拖垮。”于晓宇劝她，她只是惨淡地笑了一笑。送于晓宇出门时，她很过意不去，说自己招待不周，让她破费云云，于晓宇催她赶紧回屋，两人匆匆别过，前后不过七八分钟。

　　这回约她吃饭，方梨必然也一起。她想拒绝，眼下，她不想面对陈端方，也没想好怎么面对方梨，可是璟芸难得来一趟……

　　她还在犹豫，蔡璟芸又开口道，“地方我来定，晚点发到你微信上。我明天上午要先去一趟医院，差不多要中午才能赶到。”

　　于晓宇忙问她去医院有什么事，璟芸说给她妈妈找医生。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平宁那边看了很多个医生，都束手无策。她妈妈不愿意跟着她一道来蓉城做检查，她只得带上她生病以来做过的所有检查单子和报告，先让医生过一遍，能开药就先开药。

　　听璟芸这样说，于晓宇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让璟芸放心去医院，餐厅她来订。

　　于晓宇将餐厅地址丢到三人的微信群，陆续收到方梨和蔡璟芸的回复。

　　自那晚目睹于晓宇和陈端方相继从自己的店里跑出去，方梨一直没和于晓宇联系。她隐约知道他们缘何出了问题，不知道陈端方怎么办事的，她一面怨念自己的学弟不靠谱，一面对于晓宇心怀愧疚，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过错。

　　第二天见到蔡璟芸，她的气色好不少，脸上也有了笑容，医生说她妈妈的病主要还是情绪问题，不用特别担心，配合用药，保证睡眠，会慢慢恢复。

　　于晓宇围着她，让她在蓉城住一晚，去她家住，璟芸婉拒了，“没时间呀，下午就要赶回去。我妈妈一人在家，我放心不下。你和你家那位好好甜蜜，我就不打搅你们咯。”

　　“打搅什么？他最近都不在家。”于晓宇不以为意，“你就歇一晚上嘛，明天清早赶回去也来得及。”

　　方梨也说道：“就是，来了就住一晚上，一天来回多难得跑。”

　　“我爸做事要是省点心，我也不会这样赶。我妈都这样了，他还天天出去打麻将，以前我还觉得我妈脾气暴躁，压制他太厉害，这回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家要是没我妈，早都散了。”蔡璟芸叹一口气，“我说他，他还不高兴，说退休前我妈管她，现在他老了，我又来管他，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看着他，我丁点结婚的想头都没有。”

　　“结婚是没什么意思。”于晓宇幽幽地附和璟芸。

　　方梨和蔡璟芸同时把眼睛往她脸上瞅，她一副很平和的样子，自顾自地喝着啤酒。

　　“瞎，你才结婚多久？你们家陈端方一表人才，事业也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不要在我们这种孤家寡人面前凡尔赛，我会嫉妒的。方梨，你说是不是？”蔡璟芸要赶车，自己不喝酒，往方梨面前倒了一杯。

　　“把他给你，你要不要嘛？”于晓宇对着璟芸说这句话，眼尾漫不经心地扫了方梨一眼。

　　“你不是喝糊涂了吧？这也没几杯啊？还转让老公，回头被陈端方知道了，他要气死。”蔡璟芸以为于晓宇在开玩笑，她哈哈大笑。

　　于晓宇也不做声，继续闷头喝酒。整顿饭，她没同方梨讲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