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再相逢》树山

9、People always leave

　　如果有一件事情是一定不能逃避的，那就是星期一要上班。
　　星期一早上六点，闻静躺在床上，挣扎了很久，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切，请假也许是逃避方法之一，但是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请假，于是还是老老实实起身。
　　一切收拾妥当，才刚刚七点钟，如果放在以前，闻静肯定会早早出门坐地铁去公司。她从在客服工作时就养成了提早去上班的习惯。她喜欢在别人都没来的时候打扫打扫桌面，给鱼缸换换水，然后坐在椅子上一圈一圈不停地转，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但是今天不同，今天将会是告别的日子，她不想那么早面对孤寂。
　　来到办公室时，已经是将近九点，办公室里熙熙攘攘，大多数人都还是哈欠连篇，剩下的人都在聊着周末的八卦。闻静走向自己的座位，偶尔和相熟的同事打着招呼。路过贺于君的座位时，看到他还没有到，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座位很近，如果碰到，闻静觉得自己也许还不能从容应对。
　　刚到位子上，老蒋就拿着茶杯走过来通知闻静九点去大陈办公室。这点在闻静的意料之内，周五William和她谈话时，她就料定大陈已经知道调去杭州的事，所以也一直在等待大陈最后的通知。
　　大陈的办公室在高一层楼，闻静没有去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一推开楼梯间的门，便是一股呛人的烟味，似乎男人们总是离不开烟，不管白天黑夜。她用手不停地扇着烟，小跑着上楼，没上几层台阶，就发现躲在楼梯拐角处吞云吐雾人竟然是贺于君，随即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早。”贺于君显然也没有想到会一早在这种场景碰见闻静，“上楼有事？”
　　“嗯，大陈找。”闻静讪讪的回答道，“先走了。”说完，就绕过他准备继续往上走。
　　“你准备去杭州吗？”贺于君在闻静身后追问着，而他的问话只换来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我想，离开这里应该挺好的。”
　　闻静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去，刚才的见面不在她一天的“安排”之中，本不应该发生。气喘吁吁到了大陈办公室门口，秘书笑呵呵的让她稍微等下，她刚想坐下等，门就“唰”的一下打开了，大陈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闻静，进来吧。”大陈简洁的命令道，然后让秘书替他去泡茶。
　　闻静进了屋，大陈跟在他身后关了门。门刚一关上，就传来大陈的问话：“说说吧，准备什么时候去杭州？”
　　“您希望我去杭州？”闻静很是适应大陈这种直接。
　　“William说话我也只能放人，但是想什么时候去随你，如果真不想去我也可以替你去说。”大陈示意闻静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窗台上。
　　“陈总，我不想去杭州。”这句话闻静已经在心里演练了一个周末，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在大陈看来，对于如此好的机会，闻静应该会欣然接受，没有料到她竟然一口拒绝，不禁有些诧异。“为什么不想去？”
　　“其实，不是不想去杭州。”闻静这句话一出，又让大陈感到怪异，这不是太自相矛盾了吗？
　　“一会儿想，一会儿不想，那到底是什么？”大陈把腿盘在了窗台上。他这个人一向不讲究，尤其是闻静已和他认识六年，更没有必要刻意维持老板的严肃形象。
　　闻静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其实，我是想辞职。”
　　这句话明显不在大陈的各种算计之中，但经过各种场合的他并没有显露出十分的惊异，表情依然闲适自在。这时秘书将茶杯端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本想过段时间辞职，没想到上周William会提出让我去杭州，所以就趁现在提出来了。”这些是谎话，所以闻静在说的时候刻意低下了头。她是直到昨天晚上才在陆湜的鼓动下下定决心辞职，然后决定去西部玩一阵的。
　　“好好的怎么想起辞职？”大陈轻吹着茶杯中的水，偶尔抬头问道。“太累，还是有什么其他问题？”
　　闻静无语，因为她的问题无从说起。好在大陈低着头继续说着：“如果辞职是想休息一阵儿，我也不强求，这几年你确实很累，不过是不是真做这个决定，你要考虑好，毕竟以后想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闻静咬着嘴唇，艰难的抬起头，重重的点了点，说：“我想好了，决定辞职。我也觉得挺对不起您的，希望您别怪我。”
　　大陈突然笑了，洪亮的声音甚至让闻静有些害怕。“辞职又不是错事，人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啊。”虽然大陈的话很是轻松，但是闻静紧绷的情绪依然没有放松下来，在她看来，辞职就好比背叛，虽然她辞职后并没有立即叛投其他敌人。
　　好在这时有电话进来，大陈拿起电话，捂住话筒对她说：“如果辞职就赶紧跟老蒋说，让他有个准备，办手续要是有问题就找我。”然后匆匆接听电话，摆手示意闻静离开。
　　闻静点点头，觉得有些释然，然后就静悄悄的离开。走出大陈办公室，秘书笑着对她八卦：“听说你要去杭州了？”
　　“没有的事儿。”闻静淡淡的答道，然后离开。走到楼梯间门口，她突然想起刚才在楼梯上碰到贺于君，于是又转身回到了电梯间。
　　回到座位，闻静看到自己的内部聊天系统图标不停地在闪烁，点开一看竟然是贺于君，他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一般都是打电话过来，但是这次也许是不好开口，只发了简简单单几个字“晚上一起吃饭吧，有话说。”
　　闻静下意识回头看向他的方向，他背冲着这边，低头在写着什么。闻静在对话框里打道：“对不起，晚上已经有约。”然后摇摇头，删掉，又写“我不去了，对不起。”，不满意，再删掉，反反复复好几遍，最终才慎重的写下了她的决定“我已经提出辞职。”然后轻敲回车，发送出去。
　　她很想回过头去看看贺于君的反应，但是她不敢。到现在，她已经不想再随便揣测对方的心情和想法了。随即，闻静给老蒋发了条消息，请他到会议室有事告之，然后迅速将自己所有聊天工具的状态都设为隐身。
　　起身之前，她想了想，还是把聊天工具里的尾巴改为“People always lea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