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蜉蝣》杜杜安

2、茶摊（1）

　　清河镇的边缘处，摆着一个小茶摊。

　　与其说是茶摊，不如说是摆放在老旧木屋旁的两张桌子，四个小板凳，以及挂在木棍上的一面有着模糊不清地“茶摊”二字的破布。

　　茶摊老板是一位老人。

　　年纪有多大不清楚，至少，在游生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如此苍老的人。

　　“后生，又来啦。”

　　老人发现了他，对着他笑了笑。

　　游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茶摊，他对着老人打了声招呼，就在其中一个座位坐下。

　　大概是平日里过来喝茶的人真的很少，老人也很孤单，老人便把游生视为可以交心的小友，每次游生过来，都会给他留出一个干净的空位。

　　茶摊的所在地本就偏僻，偶尔路过的几个人也是脚步匆匆、满面愁容，根本抽不出空过来喝茶解闷。

　　更何况，茶也不是什么好茶，一个铜板就能得一大碗。

　　在没有其他人喝茶的情况下，老人会一边添柴温着茶水，一边絮叨几句自己觉得有趣的小事，游生就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回应一下。

　　两人其实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经常一起坐着，一坐一下午。

　　有人陪伴，老人显得很高兴。

　　这种高兴的情绪会伴随着老人一下午，直到金乌西坠，天边一片金红。

　　游生起身，告辞离去，然后第二天再来。

　　游生身无长物，口袋比脸干净，但他又不能白嫖老人的茶水。因此，早上他会去山上捡些干柴，中午下山带给腿脚不便的老人，用于支付几杯茶水的金钱。

　　老人笑呵呵地接受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冬去春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游生每日都来，早已成了习惯。

　　有天，老人突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游生。

　　“后生，明天就别来了。”他说。

　　游生不解：“为何？”

　　“我听别人说，最近天下不是很太平，可能要打仗了。”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游生，“老头子我年轻时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那很残酷的……所以，后生，收拾收拾东西，快点离开这里吧，去安全的地方。”

　　游生道：“可是，哪里才算安全呢？”

　　“是啊，哪里才算安全呢……”

　　老人呆了呆，喃喃着：“哪里都不安全啊……但是，人活着，就得找条出路……我这老胳膊老腿，做不了什么的……”

　　游生没有说话。

　　他多陪着老人坐了一会儿。

　　不多时，夕阳的光辉笼罩着他们，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淡红色。

　　于是游生便知道，自己该走了。

　　老人看出他的打算，面对游生的辞别，只是长长一叹，没有出口挽留。

　　次日，游生带着干柴，来到茶摊。

　　他望去，没看到坐在椅子上烧茶的老人。

　　他走进一些，透过敞开的破木门，看到老人躺在旧竹席上，双眸紧闭，表情安详。

　　却再无声息。

　　游生注意到放在老人脑袋边的黄纸，黄纸下垫着什么，地上有一把旧木铲。

　　他把黄纸拿起，黄纸上面用木炭灰简单粗糙地画着，一个他曾一时兴起、给老人画过的笑脸。

　　纸下是一枚小碎银，和两块铜板。

　　游生意识到什么，眸光微晃。

　　四天后，茶摊再度出摊，只是远远望去，坐在那里烧茶的人影不再苍老，取代而之的，是一道年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