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趟航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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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京都还是燥热。
京大开学典礼结束是在晚上的八点半。
礼堂设计类似阶梯教室，不过更豪华也更庄重，四周贴墙坠着暗红帘绸，观众席顶上数盏射灯随着典礼结束亮起。
林岁昭她们寝室坐的位置在中间，比起摄影机下的后排和领导们眼底下的前排，实在算得上是摸鱼圣地。
只是这会儿到了散场却反倒不方便，前后都堵着乌泱泱的人群。
“不愧是No.1的大学，连校领导都这么精力旺盛，居然丝毫不介意加班，”唐薇薇啧啧感叹，“可惜说来说去就那几套。”
唐薇薇是个留着羊毛卷的娃娃脸，人很热情也很自来熟，也多亏她在，她们宿舍和其他宿舍相比倒是亲近很多。
散场比原定时间晚了半个点，一群人聚在大礼堂听各种发言，不热也闷个半死。
“老话说的好，每个校领导都有个往上走的念头，更何况这儿还是城墙根下，可不得再三叮嘱军训纪律。”徐新琳熄灭了手里的小说界面，打趣道，“就是可惜了岁岁提前来给我们占的位，多好的视野偏只能看老头子。”
徐新琳一口京片子流利，说话也很有一股豪爽气。
人群把顶上的灯光遮了大半，倒下一大片阴影，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林岁昭下意识笑了一下，继续着把散场前发的社团宣传单折进包里的动作，白皙侧脸温润。
京大效率高，新生早上返校下午就是开学典礼。林岁昭来得早，又先收拾好行李，就赶着来给她们占了位。
“就碰巧没人来这坐。”
林岁昭是那种让人十分舒服的长相，一张脸除了眼睛都是小巧的，宽松柔软的纯白针织毛衣衬托得人愈发温婉。她抬头，脸颊被热气熏出浅淡的粉红，一双小鹿眼湿漉漉，徐新琳对上林岁昭的笑，被她嘴角的梨涡恍得愣了一下。
“哎，你们听说没，按成绩综测排，发言代表应该不是刚刚那个。”
人群没走几步就得停一会儿，网络差的消息都发不出去。宿舍四人满打满算认识才一天，说白了，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熟，说八卦似乎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林岁昭顿了一下，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张脸。她不动声色，轻轻调整了下肩上的包带。
“这人真是舍得，领导都在礼堂坐着，多好的一个露面机会啊，说让就让。”
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嘈杂人声，徐新琳却把声音压低了些，指指上面：“那位背景大着呢，看不上什么刷脸，别说只是放个开学典礼的鸽子，今天就算是把校领导打了，人指不定还得给他赔礼道歉，求着问明白是哪儿碍眼了，下次绝不再犯....”
“这么玄乎...”徐新琳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夸张，唐薇薇持观望态度。
虽说寝室四人除了她都是京都本地人，但毕竟是这么大的城市，说的又是上一届的人，即使真听说过，唐薇薇也不信徐新琳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玄乎的还多着呢。”一直在旁边冷着脸的华黎突然开口，边用宣传单扇着不知从哪飘来的刺鼻香水味边道，“林岁昭你高中不也是沐礼的么，你来说说呗。”
华黎是临时班委，协助辅导员整理过学籍资料，知道这也不奇怪。
徐新琳疑惑：“岁岁你也是沐礼的?哪个班呀？”
“文3班的。”
舞台上有人在收拾整理，话筒没关，一拖动麦架音箱就发出嗡鸣，终于接近门口，新鲜空气涌进来，凉丝丝的。
林岁昭有点疑惑华黎怎么会突然提到她，但还是大方道：“但跟你应该不是一届，我复读了一年。”
唐薇薇真心感叹：“那你抗压能力好好。”
除了偏门小语种，京大的外语专业收分都偏高，英语专业分数要求更甚，竞争很大。
京大有个传统，从入学就会根据高考成绩发放奖学金，当时公示过，林岁昭的分数在院里排第一，复读生要考到这种级别，确实会面临着比应届生更大的压力。
徐新琳关心的却是另一层：“我就说，我们岁岁这么漂亮，要是同级我怎么可能没见过，都怪沐礼太大了！”
林岁昭被夸得愣了一下，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然后有些认真的地解释道：“我在沐礼的时候和现在差别可大了。”
厚厚的齐刘海，黑框眼镜，因为长期睡眠不足有些黄得不正常的皮肤，鼻梁一侧现在会被人夸有特点的几粒浅淡小雀斑，在当时像是一道枷锁。
林岁昭那时远没有现在开朗，甚至担得起一句沉默寡言，在沐礼那样人才济济的学校，是毫不起眼的存在。
徐新琳只当她是客气，接着随意道：“那你跟他是同一届啊。”
他指的是刚刚说的，没来发言的“关系户”。
唐薇薇：“之前只听说那学长帅得惨绝人寰，偏生论坛维修也登录不上，到现在连张照片也没见着...”
“帅不帅的先不说，这玩意儿是主观审美，吴彦祖都有人不爱呢，你以后见着再说。”
徐新琳讳莫如深：“但你要是问浪不浪，我能把这爷的情史跟你讲上三天三夜不带停...”
林岁昭垂眸，眼睫投下一片阴翳，跟着终于松动的人群迈上最后几级宽台阶，踩在铺着的红色地毯上，脚底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
唐薇薇明显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赶紧追问道：“听你这意思，他前女友是特别多吗？”
徐新琳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其实到也没多到什么地步，主要是每个都好不长。我觉得这人浪就浪在样貌什么的，就...看上去就好像有百八十个前女友的样子。”
她明显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够确定，只接着说自己知道的：“反正他没来发言其实也挺好的，来了说不定领导得发疯，毕竟这事儿可是有前科的...就岁岁他们那届开学典礼，听说是硬性规定，发言人非得选他。行呗，等人真去了又嫌人说话不够正能量，不严肃...”
徐新琳认真回忆了一下，但毕竟是没切身经历过的事，一下子理不明白，索性碰了碰林岁昭，示意她讲。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届沐礼的学生都知道，林岁昭要是推辞不说反倒显得奇怪。
“他是那年的中考状元，高第二名二十多分，校长就让他分享一下经验，讲讲对未来三年的憧憬之类的，给我们打打鸡血。”
林岁昭户籍一直在京都，但在苏城生活的时间远要长的多，嗓音里更多带着南方的婉转轻柔，语调云一样绵。
已经是四年前的画面，但因为后来在脑海中描摹过太多遍，林岁昭其实还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包括那人黑T上低调却昂贵的logo，腕骨上冷硬的黑色机械手表，额前的碎发，或者说出某几句“惊世骇俗”的话时，恶趣味一般的、微挑的眉梢...…
“他好像是不太喜欢那样的场合，从上台就感觉不太正经...”
尽管熟悉得像昨天才发生的事，但林岁昭还是微微歪头，佯装回忆了几秒，装作有些生疏地概括道。
“他当时还挺出名的，演讲还没开始下边呼声就很大，校领导正开心，结果他说完传统开场白，直接就背了篇小学作文...”
徐新琳终于想起来，抢着补充道：“《我的梦想》对不对！主题是他长大以后要当科学家！”
唐薇薇惊呼：“我去，这么牛的嘛！”
就连正在回消息的华黎都有些憋不住，表情松动。
唐薇薇止不住笑，追问道：“那，大帅比叫啥名啊，总不能一直都他他他的喊。”
她纯粹是出于好奇的追问。
这事细究其实带点荒唐意味，但对于高中生来说，实在是算得上惊世骇俗。
这个名字在心里刻得实在太深，几乎要形成肌肉记忆，林岁昭下意识就要回答唐薇薇的问题。
“陈烬年！”
带着小女生的娇嗔俏丽，明目张胆想炫耀的音掉，自信又光明正大。
林岁昭嘴唇颤动了一下，硬生生把未脱口的话憋回去。
夹着雨丝的风凉津津的，吹得小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们已经走出了礼堂。
唐薇薇看着淅沥沥的雨丝嘟囔：“我说怎么今天人散得格外慢...”
“先别管下不下雨的。”华黎抬了抬下巴，“喏，有人回答你了。”
隔得有点远，她也不怕被当事人听见，饶有兴致道：“你还能有机会瞥上人一角情史，就是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几天。”
唐薇薇一脸目睹八卦的激动：“我去，真他妈帅啊。”
唐薇薇以前的高中管的特别严，男女生被抓到牵手都要到台上念检讨，哪见过这阵仗，连连惊呼，拉着她们挤出人群看“热闹”。
每个暗恋的人似乎都天生拥有过人本领，并且能在千万次独角戏演习中将这种天赋锤炼到炉火纯青。或许是余光的精准运用，或许是一心二用，又或许是情绪隐藏和转换...
林岁昭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片刻功夫，这会儿她面上已经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从包里掏出薄荷水喝了一口，把自己完美融入看客人群。
天擦黑，路灯亮起来，被雾气模糊成一团团深黄色的光晕。
最后一班校车已经驶过，公交车站就在礼堂斜前方，大概两个花坛拐角的距离，比起白天空空荡荡。女孩刚刚喊陈烬年的声音不算小，实在引人侧目。
人群骚动，间或有些唏嘘。
陈烬年套着黑T,深蓝水洗牛仔裤，身形挺拔得不像话，却偏又散发着股漫不经心的气质，矛盾又抓人。
他恍若未闻对面的嘈杂，一点没有身为绯闻男主角的自觉，只低头单手把玩手机，另一边拎着根烟，一点猩红明灭。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从来懒得在乎别人的眼光，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屑在乎。
林岁昭把水拧好放回去，收敛起眼中最后一点思绪涟漪，仿佛看得入迷。
唐薇薇眯起眼睛，惊讶道：“那不是文院的院花叶文心吗？我去，效率真高啊。”
也没明说到底是谁效率高。
叶文心是这届文学院的新生，因为长的好看在京大迅速出名。
这会儿她穿着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花纹繁复的图案，身姿轻盈，被冷风吹着，连一丝瑟缩也无，裙摆翻飞，涂着一张红唇，特明媚的美，勾人得紧。
华黎把社团宣传单塞进旁边的垃圾桶，环抱起手看戏，语带嘲讽：“你还真以为帅哥都是情种呢，又不是真要了解彼此，玩玩而已，两天在一起已经算慢了好吧。”
她把时间说的笃定，冷笑:“而且先能坚持几天再说吧，要真是来接女朋友还能不带伞？”
角度原因，陈烬年的脸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只感觉线条冷硬又锋利。
叶文心都快到他身边，人还是眼也不抬，依旧自顾自看手机。
林岁昭嘴角撑得有些累，后知后觉开始觉得周围人群聒噪，耳畔嗡鸣。
“我去我去！”
叶文心小跑着扑过去抱陈烬年，还未散完的人群里发出一阵阵惊呼。
林岁昭低头，假装整理头发，手指不受控制地摩挲脸上那几粒小雀斑，薄荷水的冲劲儿后知后觉涌上来。
她一颗心像被人反复捏紧又松开，几乎喘不过气。
刚刚在礼堂里，因为能够作为知情人跟别人讲述他事情的窃喜全都破碎无踪影。钟声一响，她原形毕露，是永远不得见天日的、卑劣的暗恋者。
明亮的，鲜活的，漂亮惊艳的，主动大方的。
他的每一任女朋友好像都是这样的。
都是与林岁昭毫无关联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趟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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