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独自倚栏无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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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风雨携绿，草木巧着新衣。
束发登高阁，独自倚栏无数。
哀怨哀怨，不尽心头苦楚。”
《如梦令.独自凭栏》
林楚怡闲暇之余，也会叼着笔，木木的发着呆，打磨自己的新作。
临近中秋，宫中里里外外都忙的晕头转向，此时石煜倒讨了个清闲。根基已稳，他打算往后先休养生息一段日子，不宜再劳民伤财，所以这次的中秋节石煜能省则省，简单走个过场也就罢了。
京城里满是赞颂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为国为民，真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虽出身贵族，但从不穷奢极欲、纵酒欢歌，相貌还是万里挑一的好，六艺精通又通古博今。
传闻他还有一位红颜知己。
所以
京中写他与林楚怡的画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倒也没有不开心，反而乐在其中。
但是如今皇后的位子还空着。登基那日石煜之前说过，非林楚怡不娶，且此生都不会再娶他人。如今依旧在等她。
这也太痴情了！
这谁受得了啊？
京中的闺中女都对他爱慕的紧，做梦都想得到他的一次垂怜，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几位胆大的老臣也提过议亲的事，比如杨尚书家的杨二小姐，或者右相的赵欣媚赵小姐，皆被石煜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京中女儿们的美丽幻想再次遭到了现实的重创。
果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喜欢一个人，就从来不会有雨露均沾，只有无底线的偏爱。
对石煜而言，一碗水端不平，那就端不平吧，洒了就洒了，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林楚怡。
而此刻的林楚怡，正在石桌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样子很是好笑。
石煜屏退了旁人，蹑手蹑脚的凑到她身旁，将她的脑袋轻轻的靠到自己的肩膀上，与她静度这少有的美好与安逸。
她的脸上的弧线都很柔和，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翘起一个很美的弧度，阳光打下来，睫毛在脸上形成了一块小小的阴影，显得那双紧闭的杏仁眼更加神秘莫测。
透落枝叶洒下来的缕缕微光，那些斑斑点点落在了二人身上，好像发着光一般，石煜的嘴角微微弯着，他已经很知足了。
林楚怡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他心里明白的。不过，有她陪他走这一程，他便已然觉得这人间没有白来。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的脑袋动了一下，林楚怡闭着眼，声音从嘴里悠悠传出来：“你近几日很闲呢！”
他没接话，看着她写的词，嘴角上扬，带了点戏谑：“哀怨哀怨，不尽心头苦楚？”低头看她，好笑道，“你苦什么？苦我没多陪陪你？”
“对啊！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还能想得起我呢？什么杨二小姐、什么赵家女、秦家小姐什么的，也够你忙的了！”她很少这样拈酸吃醋，偶尔这样一次，到教人看着好笑。
教人心痒难耐。
“你在吃醋吗？”石煜挑眉看她，眼底荡漾着温柔，“好了好了，她们我一个都没见，就算哪一天见了也不会如何。美，固然令人心动，但真的美好的东西从来都是看不见的。倒是你，消息这么灵通？”
他知道这些日子他自己一直在忙朝中之事，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楚怡自然也没闲着。
这样被人惦念着、被人护在手心里的感觉，石煜近乎痴醉。
林楚怡闭着眼，深深的呼吸着，嘴角带着笑，声音带着倦意，但却很甜：“我自然是怕你被人拐走啊！”
他笑着：“对了，今天伤好些了吗？要我抱你进去吗？”说着，拿帕子给她擦着鼻尖上的汗珠。
“不想再睡了……玘之，背一下我好吗？”她睁开眼，弯弯眼睛的里似有星辰，那里有很美好的梦，不允许任何人打破它。
“我们阿林想去哪儿？”
“我想去……”
她还没说完，就被石煜给背了上去。果然呐，长得高，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去御花园，给去吗？”
她就这样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她真的很轻，总觉得这一路走下来，她似乎越来越轻了。
这是错觉吗？
有一瞬间，他恍惚觉得他们一同走上了这段路，到终点时却只有他自己了。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背上的人，看看她……还在不在。
在他又要转头时，林楚怡开了口，她似乎很累，听声音像是轻轻闭着眼的，但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她知道的：“小玘之，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就算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也不要怕，因为阿林就在这里，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总是不识路，定然不敢离你太远……”
“……好。”
在这一个字里，林楚怡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会吧。”
“可我……不想变成星星，星星只能晚上出来，但我想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人呐总是贪心不足……玘之啊，这路怎么这么长啊？”
“阿林是不是……累了？”此时，石煜的眼中，也有了星星，他努力的忍着，否则一不小心……星星就落下来了。
真好看啊！
九菊台上还种了墨菊。林楚怡与它确实是久违了，去年的这个时候，秋菊宴上石煜把她“折腾”的不轻。
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九菊台上的墨菊被人照顾的很好，林楚怡坐在一块表明坑坑洼洼的石头上，所有的美丽尽收眼底。
人总是会想，要是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人们之所以会这样想，大概是为了给当下多一些慰籍吧。
“石煜、玘之？小石头？”
石煜冷哼一声，一脸“谁允许你这样叫的”的模样看着她。
林楚怡踢蹬着腿，倚在他身边，兴致很好。
“真漂亮啊！”
“是啊，真好看！”他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被框在了这方寸之间了。
这一天她最后一次看了一次花海和她的爱人，因为自那天以后，她就再也看不见了。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如同落入了某片漆黑的深海。
林楚怡的六识已经开始消失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功能也开始衰退，感觉就要消散了一样。
石煜轻轻的抱着熟睡的林楚怡，他已经抱的很紧了，但还是感觉怀里的人在一点点的消逝，仿佛下一秒就要不见了。
无处寻找……
他该怎么办呢，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傅雨堂这几天一直在想各种法子，给林楚怡续命，前几天都似乎要转好了，这几天却又像是突然病入膏肓一般。所以，前些日子是回光返照吗？
他该去问谁，他能去问谁？
谁能救救她，谁又能救救他……
小曲儿……要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没了阿姐，也得好好活下去，替我照顾好婶婶，更要照顾好自己啊！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错处，不用害怕，大胆去爱就好了，别辜负了自己的心……
墨公子，祝你秋闱时一举成名，好好待他，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还有，莺儿和李浩别净给你家主子添乱，我走以后没法给你们在他那里讲好话了。你们不单单是他的下属，更是为家国效力，得多多上心才是……至于他，替我好好看顾，拜托了……
阿流，别太担心了，会好起来的，不是吗？活着……就还有希望，你们比起我好太多了，所以照顾好小玫。小玫啊，记得咱们说过的话，虽然你们的喜酒我是喝不着了，那天记得要开开心心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祖母，阿林叫您一声祖母，望您别弃，您定要保重身子，说不定哪天阿林还会回来看您，您可要好好的啊，祝福乐康健、长命百岁，勿念！
石常公、李浩、季平、方泽忠、彦太傅、叶袁籍、彦鹤、祝明轩、曹宗正、郭成理、张同……大浽这么多良将名臣，何愁一统之日遥不可及。
待到今年秋闱，朝中还会再进“新秀”。听说墨冉青就科考一事已经撺掇林澈多日了，小曲儿的青云帮近日可谓是蒸蒸日上，恐怕是没空“搭理”他的。
不说他们了，狗粮并不好吃。
其实……
其实，我已经在这个地方扎了根，已经走不了了……我的心在这里……
诸位，来日方长……山高水阔，下一次旅途再见了！
我舍不得这里，这个时代虽已经过去，但在我这里它就是鲜活的，有生命的。而我真正舍不得的是……玘之……石玘之。
记得那天
“好了好了，都别丧气着脸了，出去出去，她也不一定就回不来了！”傅雨堂将众人往外赶。
“刚刚你自己说的！阿姐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林澈哭嚎着。
林楚怡猜的不错，他真的会哭的。
“这……你总得给人家小两口一点时间，最后告个别吧！”小黑云好言相劝。
说实话，如今的他的法力也不剩多少了，都用来给林楚怡续命了。
“小曲儿，听话……乖一点，阿姐会回来的……别哭了，去吧，一定要好好的……”
“好，阿姐我听你的！”
傅雨堂哄孩子一样：“好好好，出去吧出去吧！”
“啪嗒”一声，门合上了。
屋里只剩下了寂静。
“你不用哄我，我不傻，你不要名分，多次想给我纳妃，其实，你是回不来了吧？阿林……那我也等你……”
“好！”林楚怡应着他。
“你的身子我从来就知道，几日前你还骗我说你好多了，你个骗子……给你做的汤放了姜你都没尝出来，以前一点姜末你也是不会喝的……他说等你没了嗅觉与味觉，也就……也就快到时候了。”
他惨笑一声，脸色发白：“你还想骗我，你不知道为夫我聪慧过人吗？”他洋洋得意着，眼角却渗出了泪，眼睛里布满血丝，要是他的阿林能看见，一定会心疼死。
还好她看不见，他想。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就留不住你呢……为什么留不住……留不住……”
“玘之，别难过……”林楚怡摸了半天，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你那天为了骗我，还故意喝了两碗汤。等我一走，你便吐了，还嘱咐人不让跟我讲，你怎么这样……他们确实没跟我讲，因为当时我根本没走，我就站在屋门口……看着……”他说不出口。
那天努力的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哭得像个傻子一样……
“你也是个骗子了！”林楚怡佯怒道。
“是啊，我是骗子……阿林，这些日子，是不是难熬得很”，石煜俯下身了，轻轻的抱着她，“为了多陪我几天，你受了太多苦了……阿林，你走吧，回家吧，这样就会再不难受了……”
“你不要我了？”她吻着他，空洞洞的眼睛里，淌出水来，凄凄惨惨。她看不见他，只能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面容。
“不会的，不会不要你，我是不想让你疼，我怕你疼……阿林，听话……”
他谨慎的捧着她的脸，滚烫的东西一滴滴的打在了他的手上……他不敢太过用力，又怕一不小心眼前人就不见了。
石煜的声音在如今的林楚怡听来渐渐模糊。
她的六识已经要渐渐消散干净了，身上的伤疤向蚯蚓一样缠在皮肤上，就要把她给勒死，它们疯狂的“吸”着她的血。真的太疼了。
那就消散了吧！
“玘之，我们没有洞房花烛夜，但我想……”她说不出口，她并不想让他忘记她，毕竟她只是个凡人，也是会自私的。
“我想……跟你喝一次合卺酒……行吗？”
“好！”
没有鸳鸯戏水、没有大红喜服、没有龙凤喜烛，只有这两个人，缓缓缠上对方的手臂，也算是龙凤呈祥、喜事一桩吧。
喜事一桩……令人艳羡。
两人举杯，烈酒下肚，举案齐眉，从此也算是厮守过的人间夫妻了。
“玘之……闭上眼睛……别哭……”
林楚怡抬手轻轻的捂住他的眼睛，她摸到了他脸上的泪，没再说什么。
“嗯……”
她不想让他看着他消失，那样真的太残忍了。
“小黑云……”
“小主人，我来了！”
林楚怡身体渐渐趋于透明，没了□□，如一缕幽魂一般融进了空气中。放在他眼睛上的冰凉的手，也渐渐消散，只有那句“别哭”，仿佛还回荡在这间屋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久久不能离去。
从胸口到四肢，有实体渐渐到虚幻，如梦泡影，黄粱一梦，不过如此……化作繁星点点，飘出了窗外，被一阵风吹的不见了。
到了天上，真的化作了星星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明月夜，无人问。
中秋佳节，天各一方……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独自倚栏无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