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剪春韭》骈四俪六

9、前路

　　关城门时，公主骑一匹白马飞驰出城，守门的将士没拦住，等通报给小李将军，公主出城已近半个时辰了。这时候去追，也追不上。

　　顾况隐隐又在低烧，莽莽觉得他情况不对，怎么会发烧，她想不通。既然想不通，那就抓个大夫来问，问为什么断骨后续骨，人会如此反复，这么烧下去，顾况怕是会烧成一个傻子。

　　海夫人与听雨断了联系，乐峰的叛乱已平，听雨也该带小王子回来了。

　　没成想没盼到儿子回草原，倒是看见了小半月不见的公主，海夫人笑，“什么风把公主吹回了草原，怎么，京师容不下你？”

　　“我找宋大夫，我们城里有人病了，我想宋大夫跟我走一趟。”

　　宋大夫，汗王在时也不倚重他，因为他是汉人。但这个宋大夫医牛羊很有一手，有这么个人，王帐的牛羊都比别族的强壮些。

　　来了就要人，海夫人按捺着脾气，“我儿子呢？”

　　谁知道你儿子呢？——正要说不知道，莽莽话头一转，“小王子在关城好吃好喝，宋大夫跟我走，等病人好起来，我亲自送小王子回察罕湖。”

　　“是你干的？”海夫人瞧莽莽，“公主，你想要个大夫大可直言，何必吓我。”

　　“是吗，可你也没那么大方。海夫人，大汗赐我的牛羊你也扣押了不少，不如折成金银，让我一并带走。”

　　“等你还我儿子，我加倍送你金银财宝。”海夫人道。

　　“就一斛珠吧，我也不找你多要，东海的珍珠，我知道你夺了所有夫人的财产，把我的那份还给我。”

　　“那你别想带走宋大夫，他是我王帐的兽医。”海夫人发狠。

　　“你也别想再见你儿子。”莽莽不惧。

　　对峙一番，听风进来同海夫人耳语几句，海夫人叹口气，“公主，别与我计较，我只是太着急了，既然小王子在公主那里做客，我知道公主会善待我儿的。”

　　“拿钱，给宋大夫一匹马，待一切安好，我亲自送小王子回家。”

　　一斛滚圆珍珠倒入莽莽背囊，宋大夫也站在账外，莽莽看了海夫人一眼，调转马头，“宋大夫，跟我走。”

　　再过交河边界，莽莽停在河中间不动，那头点燃火把，“公主，是公主吗？”

　　原来是李凌不放心，带了一队人前来接应她。莽莽骑马过河，说：“这位是宋大夫，我专程从王帐找回来的，大都督的腿，我想请宋大夫帮着看一看。”

　　“公主，你一走，大都督就生气了，他摔了药碗。”

　　“关城卫本就穷，他再摔几个碗，大家都没碗吃饭了。”莽莽回头看宋楚俞，“宋先生，我照着你教我的法子给人接腿，人却病了，我没办法，只好请了你来，你别介怀。”

　　宋先生一身布衣，换了身打扮，上楼替顾况看腿，晨光熹微，顾大都督盯着这大夫的脸，问：“察罕湖来的？”

　　李凌不知大都督怎么看出来的，公主交代了，就说宋大夫是关城内一普通的大夫。顾况说：“察罕湖风沙大，你和你那个公主都一样，晒得黢黑。”

　　李凌想笑又不敢笑，偷偷往门后看了一眼，公主就在外头站着呢。

　　“还有你们这手，常年骑马的手，拉马缰勒出老茧来了。”顾大都督展现着他惊人的观察力。

　　莽莽在外头听着，这下站出来，说：“我不和你争，你老不好，让宋大夫给你看看，他医术很好的。”

　　“我若说不呢？”大都督仰着头，这些天他在城楼养病，清减许多，又遇见晨光，显得他精致又隽秀，像个文臣，不像个武将。

　　李凌觉得大都督是在逗公主，谁会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公主却道：“我害你折寿，那我给你烧香，为你祝祷。”

　　“我还以为你多么有情有义，要给我赔命。”顾况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凌听得耳红，他再不懂，也知道大都督在调戏公主了。谁知公主完全不理会大都督的苦心，还同他说：“小李将军，随我去城内转转。”

　　这是不理大都督了，李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都督和公主怄气，可能是心疼公主一夜骑马来回，可惜公主没理解。

　　顾况自己都没理解，生什么气，这婆娘瞎治，使自己病得更重了。

　　可他又气她自作主张往察罕湖跑，上次能回来已经是运气好，要么就凭杨简一个文臣带着不聪明的李凌，除了有可能直接折损陇西军二百骑兵，其他能顶什么用？

　　如果当时海夫人暴杀公主和乐峰，他们一点法子也没有。

　　也幸好海夫人是个女人，不够决断。

　　这次也一样，如果不是他传信让小酒馆拿下了小王子，她以为她能回来？

　　顾况也认识几个公主，不仅有中原皇室的，也有蜀中大理的，这个笨公主，封号没有，封地没有，连随从都没有，她有几条命可以狂。

　　宋楚俞细细替顾况把了脉，说：“大都督腿上气血不通，公主接骨只得其表，我替大都督正骨。”

　　听这大夫这么一说，顾况又想起公主那没轻重的手法，正要抓紧桌脚，宋楚俞却顺着骨骼轻轻一扭，顾况顿时觉得脚踝好多了。

　　“大都督还是不能下地，不能轻忽，有什么需要的话，尽可能让下人去做，大都督切记，不可负重。”

　　莽莽和李凌在廊上听着，听到宋大夫说的，莽莽敲打李凌，“我想去弄点好吃的，给杨简和顾、顾都督补一补，你知道什么地方有新鲜肉卖吗？”

　　上次李凌让小兵士买的风吹排骨已经炖了汤，给大都督和杨大人喝了，风干的腊排骨，能多好喝，但没有新鲜肉啊。李凌说：“我夜里去小酒馆问问，他们总是有些肉的。”

　　莽莽摸出金叶子，“你去找小酒馆的老板，他们肯定藏了肉的。”李凌不想要，但公主说的有道理，上次他是一小串铜钱，肯定只有风干的排骨，若当时拿的就是金叶子，指不定就有新鲜屠宰的牛肉。

　　“拿着，我去找点别的好吃的。”

　　五片金叶子塞给了李凌，公主在晨光里昂扬转身，那回眸一笑，李凌也有片刻失神，公主仿佛什么都行，她让大家都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