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归支

22、第二十二章

　　李婷婷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虽已是凌晨，但酒馆门口依旧人影攒动。徐璟然缓步走到林风致面前，问她：“喝醉了吗？”

　　林风致摇摇头说：“你怎么来了。”

　　徐璟然把温热的牛奶递到她手上，略带着调侃地说：“猜到某个不听话的小朋友会逞能。”

　　林风致没接话，面无表情地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酒味微苦，这会儿她没醉却真有点渴了。

　　“要走走吗？”徐璟然问。

　　今夜有星星，珍珠似的缀在天际，看得人都平静了。

　　他们沉默地走出沸腾的酒吧街，沿着视野宽阔的江边散步。

　　对岸有灯光秀，亮光如流星划过夜空般在江面上掠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林风致随着光束的闪动频率计时，数到第三分钟的时候，徐璟然开口了。

　　“对不起，先跟你说好的，是我没有履行承诺。”

　　他垂下眼眸，小心翼翼解释：“我爸临时给我攒了相亲的局，我推辞不掉就去了。我跟李婷婷幼儿园小学都上的同一所，但我俩就没看对方顺眼过，她跟老师举报我逃课打篮球，我就把她偷塞进抽屉桌的不及格试卷放到她爸面前。”

　　酝酿了一路，徐璟然表现出来的说话语气就跟此刻拂过的夏夜晚风一样平稳，但内心的忐忑只有自己能体会，他压了压情绪继续：“李叔年轻的时候做了错事，觉得对不起女儿，害怕她对婚姻失望，就想着替李婷婷找个好丈夫赔罪。选来选去就挑中了我。”

　　很荒谬的想法，他讲完飞快看了林风致一眼，后者表情浅淡，徐璟然的心脏慢慢收紧。

　　星星旁边的圆月柔和美丽，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一路无言的同行，除了徐璟然之外，林风致自己也在厘清思路。

　　坦白交代，她下午确实生气了，或者说难过。

　　类比为小学组队春游，自以为关系不错的同桌前脚刚答应和自己一组，后脚又找借口临时爽约，结果春游当天发现他在前桌的组内玩得乐呵。无论成长为多么稳重的大人，林风致都不得不承认，她不可能在知道自己没有被选择后，做到笑着隐藏情绪。

　　更何况对方还是她在意的人。

　　徐璟然今晚的声线低沉沙哑，输出长篇大论之后，总是若有似无在偷瞄她的反应，林风致悄无声息勾了勾嘴唇，忽然觉得有点好玩。

　　江风吹走脸上的燥热，也悄悄将心里的褶皱抚平。

　　“按你这么说，你和李婷婷算是青梅竹马了欸，放小说里这种设定可是很吃香的，你要不考虑……”林风致自创的甜蜜剧情刚脑补到一半，就被一道巧劲猛地扯了过去，她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从语言和表情能判断出她消气了，于是徐璟然握着她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不想听完她编排的情节，天知道这几个小时他是怎么过的。

　　他大着胆子往前靠近了两厘米，盯着林风致微微放大的瞳孔，自顾自欣赏起来，她今天的眼妆很漂亮，闪着细碎的光芒。

　　“我可不考虑啊，我心有所属。”
　　他的意有所指成功让气氛升温。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这突如其来的下风局势却令林风致不是滋味。她抱着某种不服输的心态，朝着徐璟然的脸一点一点挪动，捕捉到他慌张的神色后满意暂停，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吗？”

　　两人离得近，热气都渡到一起。

　　正当徐璟然沉浸式默读自己起伏的心跳时，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翻了个面，原本紧绷的手指瞬间脱力，刚刚握在掌心的温度转移他的肩膀。

　　林风致抽出手，往他身上挑逗又嘚瑟地拍了拍：“我小时候练过女子防身术。”

　　先前旖旎的暧昧顿时一扫而空。

　　频道切换太快了，徐璟然还没缓过来，就见林风致扬着下巴，似打了胜仗荣归故里的女将军，眉梢轻挑，眼睫毛扑扇扑扇的，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是方圆几里臭名昭著的恶霸吗，这招用我身上？”徐璟然不可置信道。

　　林风致理所应当地点点头，掰着手指一一列举：“深夜、孤男寡女、江边、擒拿！你说说你说说！”

　　他听到最后气急反笑：“那敢问侠女怎么还在原地打转，歹徒都近身了还不快跑。”

　　林风致笑起来，趁着醉意直勾勾望向他的眼眸：“侠女难过君子关，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刚才还是坏人这会儿又是君子了，徐璟然没计较这矛盾的前后反差，兀自侧过脸，唇角渐渐泛起笑意。

　　夜温柔得似一捧甘洌清澈的泉，呼吸之间浸润心灵。

　　“回去吧。”

　　“嗯嗯。”

　　心情好了，句句就有回应了。

　　车停得不远，林风致手搭在门把上轻呼出一口气。短短半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冷静下来想想，她的朋友圈子跟徐璟然有交集这件事就够琢磨一壶了。

　　缘分果然是妙不可言，她在心里嘀咕着。

　　拉开车门，副驾驶上等待已久的花束被她漫不经心一瞥。

　　粉紫色的花瓣彼此簇拥，鲜嫩的雪柳甘愿成为曼塔玫瑰的忠诚骑士，低饱和度的灰紫与翠绿互相辉映着，浅米包装纸将浪漫和惊喜都拢在一起，林风致视线下移，雪纱丝带上写了串英文字母——JUST FOR YOU。

　　“这是你买的啊？”她坐进去，凑近层层叠叠的瓣片轻轻一嗅。

　　“我搭配的。”徐璟然挠了挠鼻尖。

　　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设计到包装的全过程，光是纸张剪裁这个环节前后就浪费了四五个版本。

　　“干嘛，想贿赂我啊？”清甜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林风致向他挑挑眉毛。

　　“嗯啊。”徐璟然坦然承认，“怕我嘴笨哄不好，先准备个终极武器。”

　　“手艺不错啊，徐老板。”

　　徐璟然低头笑起来，趁着氛围不错，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那，明天见？”
　　他指的是拍摄的事。

　　“不要。”林风致腾出手系好安全带，语气强硬，拒绝的很干脆。

　　刚才还闪烁着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还没等徐璟然问为什么，林风致就一甩脑袋靠在安全带上，理所应当地说：“今天太迟了，明天我要补觉，后天吧！”

　　车子发动，融进夜色，两旁的香樟树一路接收飞驰而过的说笑声，奇妙之夜，魅力无穷。

　　回到家，林风致从储藏室里找出一个被尘埃覆盖的花瓶，洗干净之后没往里填充，先打开摄像头咔嚓了一张。

　　光线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

　　林风致没有养花草的喜好和习惯，家里除了她唯一有生命力的就是摆在窗台上那盆形单影只的多肉，为了避免积水导致的烂根，她都是三到五天浇一次水，最近大多是晴朗天气，光照充足温度适宜，橙梦露被滋养得元气满满。

　　她站起身把多肉拿到茶几上，一大一小两位朋友并排站得整齐，这画面温馨又滑稽，林风致打开好友联系界面，找到某人的名字发送信息。

　　林风致：都是你家的诶。【图片】

　　徐璟然回的很快：这盆多肉怎么在你这啊？

　　林风致：田七送我的呀。
　　她想了想补充：就是我被泼了一身豆浆那次。

　　徐璟然今晚第二次被巧合两个字震慑到，之前是失神慌张呆滞，这次他的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名为沾沾自喜的情绪，有种跌跌撞撞物归原主的错觉。

　　他打字回复：照顾得不错，白白胖胖的。

　　林风致发了个熊猫捂嘴惊喜的表情包：嘿嘿谢谢夸奖。

　　她摸了摸多肉的叶片，触感细腻光滑：都说第一个孩子照书养，我可是做了不少攻略。

　　“第二个孩子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就行，很乐意为您解答。”徐璟然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他应该在走路，风的声音清晰明了。

　　夜晚将一切感知力放大，耳朵重新贴回手机，林风致情不自禁又听了一遍他温和有磁性的语音，酥酥麻麻的，像电流穿过全身。

　　她还是敲二十六键：你到家了吗？

　　“嗯。车停地下车库了，出来买包烟。”他乖乖报备。

　　林风致说：平常都没见你抽。

　　“我没烟瘾，它对我来说跟糖果一样，有时候就特别想尝尝。”

　　林风致有些意外，笑道：都说压力大情绪波动强烈的时候需要依靠尼古丁缓解焦虑，怎么到你这成甜品补充剂了。

　　徐璟然应该在结账，过了好一会儿对话框都没有弹出新消息。

　　林风致随即放下手机，解开花束包装，抽出花朵开始修剪枝条。她做事容易全神贯注，等再看到信息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一张锁屏壁纸的截图外加两条文字。

　　徐璟然：“是吗？那我算是特例，依靠尼古丁抑制兴奋的情绪。”
　　“刚才没注意，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明天见。”

　　林风致被他较真的时间观念逗笑：明天见，早点睡觉。

　　“嗯，你也是，晚安。”

　　看到他发来的最后两个字，林风致由最初的嘴角上扬发展到肆无忌惮的双腿翻腾，她随手抓来一只公仔玩偶，把脸埋了进去来回蹭。

　　林风致很少反复品味酒的余韵，这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明天见”尝起来先是酸涩呛鼻再是轻盈的果香风味，口感丰富，层层递进。

　　就像是将夏日晴朗和被薄雾蒙面的夜空融合在一起，才算真正做了一场光与影交织的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