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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洞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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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玲珑和我都心有灵犀的刻意避开一些东西,她还是那个一紧张便说话哆嗦的小女孩,也还是那个不管我是否还包裹着手,经常逼着我绣花的执着少女。一切都看似平常,可是在她笑的时候,眼睛里还会多一丝犹豫。我知道她还是为了二姐的事烦心,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叫我去伤害玉琼,我万万做不到。
“嫣然,玲珑那边怎么样?”我替十四阿哥研着磨,伺候他练字,“你们的关系还好么?”我道:“还好,只是始终是有些隔阂的。”他点头,“你也别太着急,等她想通了,自然就会无事了。”我叹口气,“怕只怕等我们都出宫了,她也还没想通。”
十四阿哥放下毛笔,“嫣然,你要走?”我边研磨边道:“我马上就可以到该放出宫的年龄了,不想走也不行啊!”他顿了会儿,“其实,不走也是可以的。额娘很喜欢你,到时候一定会挽留你的,只是……你自己想走而已。”我停了手,盯着他,“十四小宝,你知道?”
他点点头,“我早知你想出宫,我五岁那年,你一个人在放纸鸢,那个时候我见你望着天空,从你眼神里的渴求,便猜到了你在想什么。”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那个时候他才五岁啊!怎么就能一眼看穿我?!他接着道:“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猜……要不是因为四哥,恐怕你早就走了。”
我勉强笑笑,“可是我走不了啊,宫里戒备这么森严。”他摇头,“嫣然,你未说实话,恭图替他儿子求额娘指婚之时,你是动了那个念头的。但是就在那个时候四哥出了来,所以你才回绝了恭图。”我震惊无比,这些东西想必连胤禛也未曾考虑到,而他小小年纪心思就能如此缜密,他需要有多大的心机和智慧,才能洞悉到我心里所想的一切?!
“不过,嫣然,既然你决定嫁给他了,那还是等着吧,等他去求婚,毕竟也要皇阿玛点头才好。”十四阿哥接着说,“那样,也才不至于委屈了你。”
我张张口却说不出来什么,他又低声问道:“嫣然,你留在宫里当真只是为了他吗?”我想了想,“当时确实只想到了他,但是现在想想,也不尽然是。我毕竟还是有很多牵挂的,玲珑胆子那么小,玉琼又没有朋友在身边,德妃娘娘也需要一个贴己的人伺候,最重要的是……还有你,每次只要你在,再大的困难我都好像不怕,那次得罪了十阿哥,你问我为什么不怕,我想的是,无论怎样,十四小宝会保护我,都会站在我这一边。”我说的全是真的,也许我能嘲弄十阿哥,全是凭着他,否则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拿皇子开刀。
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嫣然,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即使是假话,也很高兴。”他复又拿起毛笔,认真练起字来,我继续研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我说:“十四小宝,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很多。”他写字的手未停,问:“哦,是吗,何以见得?”
我歪着头思索着,开口道:“就从玲珑那件事情来说,你对她说的话那么有说服力,哪像一个孩子说的?还有,方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更是让我难以相信你是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嫣然,没有谁永远是孩子,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我笑了笑未再说话。
看来十四阿哥是真的长大了,那其他人也一定都有了自己的目标。也许胤禛的野心也渐渐浮现出来,他虽然外表冷淡,但是心中却有着一腔热血。指不定他已经开始为皇位做着准备,好下好第一步棋。八阿哥生性温润,可也许也已经在密谋布置中了,还有那个九阿哥。十阿哥或许还在沉溺于风筝、陀螺等小玩意儿,等到他猛然反应过来,想必也不会再胡闹了。还有谁呢……对了,还有十三阿哥,他现在甚得康熙宠爱,而他和胤禛又更似亲兄弟,他估摸也能猜到胤禛的想法,从而支持他。
然后……然后就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九龙夺嫡”啊!有人胜,就有人败,都是同父所生,却为了一把龙椅自相残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嫣然!墨汁都流出来了。”
我一个激灵,可不是么,那墨汁顺着砚台流到了桌子上,蜿蜒着像一条小蛇。我慌慌张张的找来毛巾擦干净,“不好意思啊,一时走了神。”他早已经习惯我的神游如同家常便饭那样寻常,便也没什么什么。
我拿了毛巾去外面洗,进来后发现他练字的纸都用了将近一半了。我无意间看了一眼,那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十四小宝,你的字写的真好!”他瞄了一眼旁边写满字的纸,吐出两个字:“一般。”我撇撇嘴,“其实,你是想让我说,一般一般,大清第三,对么?”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问:“那谁是第一和第二呢?”我眨眼浅笑道:“这个第一嘛,自然是皇上。第二嘛,就是某些会写字的人,当然,那些人中,也包括我。”
他停手挑眉道:“其实,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写的字不如你的?”我摸摸鼻子,“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如果你硬是要这么以为的话,我也不反对,默认便是了。”他搁下毛笔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来意不明的笑意,我也得意地看着他。
忽然,他微微踮起脚尖,附到我耳边道:“哦,要不,我再向那天一样的和你说句话?”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等反应过来后,脸马上烫得跟沸水一般。他站回原地,很满意的看着我的表情,然后“锦绣添花”的说了一句:“嫣然,你今日的胭脂似乎抹得重了一些,太红了。”我狠狠的瞪他一眼,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他彻底没了辙。
“爷,您在吗?”
十四阿哥收敛笑意,扬声对外面道:“进来。”是打小便跟着他的小太监福贵,他进来后先是打了千,起身后才发现我也在,便对我弯弯腰,“嫣然姑娘也在。”我微微颔首回礼。
“什么事?”
福贵垂下眼脸看了一下我,我立即明白了,“十四阿哥,奴婢去给你沏茶。”十四朝我点点头,领着福贵进了内间。我泡好茶,坐在外面等啊等的,许久后,茶凉了,只好又去换了一壶。福贵仍旧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里间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我甚是无聊,又去外面打了水,准备把其实纤尘不染的屋内摆设重新擦一遍。
“你再去打探着,有什么消息立刻过来告诉我。”
“是,奴才告退。”
我对着一古董粗略擦着,十四阿哥踱步过来,“嫣然,这些东西让别人做就可以了。”我放下古董,愁道:“这不是无聊嘛,你说我当值我总不能跑回我屋里待着啊。”他没在意我的话,只是微微皱了眉想着另外一件事。
“嫣然,有噶尔丹的消息和非噶尔丹的消息,你要听哪个?”他道。
我正拧着毛巾,听到“噶尔丹”三个字,马上激动的道:“听噶尔丹的。”他愣了愣,旋即道:“皇阿玛在昭莫多击败漠西蒙古噶尔丹主力,喀尔喀贝勒根敦戴青也对皇阿玛表示愿意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所以……四哥和八哥和快回来了。”
“这么快?”我纳闷道,“是不是太快了?”直觉告诉我,噶尔丹康熙已经亲征了两次,为什么这次很是顺利?
十四阿哥道:“不快了……这仗都打了这么多年了。早在康熙三十四年十一月,皇阿玛确知噶尔丹在土拉河与克鲁伦河流域活动后,便已经决定兵分三路前往进剿,所以这次做起来自是得心应手。然后西路军在费扬古率领下向昭莫多进发,不久,在特勒尔济口发现噶尔丹军队踪迹。费扬古便立即命令署前锋统领硕代、副都统阿南达、阿迪等率前锋迎敌,且射且退,将噶尔丹军引诱到了昭莫多附近大军阵地。如此一来,当然胜券在握。”
我被一长串地名和人名搅拌了思绪,但是隐约还是知道的,离噶尔丹溃败之期不远了。“嫣然,”十四阿哥犹豫着开口,“还有一件事。”我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是关于玉琼的。”
我心神一紧,“她怎么了,可是生病了?”他摇头,“是她的家事,前儿个,有人告发恭图的儿子徇私枉法,纪律败坏,且曾经害死了一个人。因为此事牵涉甚大,他阿玛也被宗人府收押了。”
“什么?!”
我急道:“那要怎么办呢,该怎么做?你不知道玉琼非常关心她家里人,要是他们有什么不测的话,她……她一定会……”我哆嗦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十四阿哥道:“后来念在恭图对朝廷有功,皇阿玛下旨说是从轻发落。只是命人杖责了他儿子四十大板,然后罢免了恭图的官职,所有家财,一律充公。”
只是这样,幸好只是这样。
“可是嫣然,我寻思着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我道:“为何?”
他想想道:“恭图的儿子若是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顽劣倒也是了,可是据说他近来都未犯过错。宗人府查的,是康熙二十七年的事了。时隔那么久,居然还被人翻了出来,可想而知,有人早就掌握了他的证据,只是一直碍于什么没有说出来罢了。”
我忽然头皮发麻,本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居然牵扯了这么多!我蹙眉道:“十四小宝,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件事,可是我真的不想去管这些东西。我想守护的只是玉琼,她的家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所以……这些东西还是让他们自己去琢磨罢。我好不容易才在这深宫中找回一点过去的影子,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个嫣然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