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性》澹台末予

1、离白

　　“白哥，这场完了留下喝酒啊！”
　　“不了，谢谢你。”顾独把贺子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移开，淡淡地回了句。
　　“不是我说你，白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每次喝酒你都不来。怎么，对兄弟有意见啊？”
　　“子桐，你知道我一杯倒，我不想扫了你们的兴。”
　　“行，开玩笑嘛。你不来我们也不能把你五花大绑抬过来。”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贺子桐的手就又轻抚上了孤独的腰，看似兄弟情义深厚实则气氛暧昧不清，像是故意而为之。
　　顾独顿时身体一僵。
　　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有些沉重，“我去准备下一场了，你们玩。”
　　尽管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可那一刻他表情的微妙变动还是被贺子桐还是捕捉到了，像是计谋得逞一般，贺子桐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
　　顾独是酒吧的鼓手，凭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和冷峻的气场在这个小酒吧混得风生水起，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不少人慕名而来。顾独对这里薪资还算满意，所以有些事也能忍则忍，能忽视就忽视。
　　午夜一点的钟声已经敲响，酒吧里的人在饥渴地觅食。灯红酒绿，嘈杂弥漫，发情的男男女女四处张望，纨绔的人挥洒着金钱，愁苦满身的人借酒消愁。
　　混乱。
　　顾独闭上眼睛，来稍稍缓解强的灯光带给他的晕眩感和刚才贺子桐举动让他产生的警惕。
　　想到这他心里不禁有些不安，可剧烈的不适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只得在心里祈祷快点结束这最后一场。
　　“离白！离白！离白……唔！！”欢呼中顾独踏上了舞台，疯狂的欢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白亮的灯光仅闪他的面庞，给看见的人心里刻上深深一道。
　　年轻的面庞有着超出他年纪的成熟沉稳，一身黑色休闲服把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净，桃花眼一对，略带红晕，似醉非醉，梦幻迷离。轻巧的睫毛埋藏了深处的戾气。高耸的鼻梁，锋利的下颌线，薄薄的嘴唇上含着一颗饱满如玉温润的唇珠。温柔与攻击的碰撞，青涩与成熟的交锋，即使处在酒吧角落也无法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如果不看深处藏着的余城一中校服，谁也想不到这个光看两眼就让人想入非非的小子是个学霸高中生。
　　闪烁着急促着的灯光吸引着一个又一个如饥似渴的灵魂。狂热的气氛霎时让舞台成了世界的中心。深藏在眼中的汹涌在敲响鼓点的那一刻再也藏不住地奔涌而出，如泄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狂野的，自由的，放松的，野性的，胸中翻云覆雨□□地宣泄在鼓声。节奏的热浪，气场的燃烧。
　　即使鼓手处在舞台后方，狭隘也阻挡不一场黑色风暴的来临。
　　欢呼中顾独结束了表演。
　　风没有因为夜晚而停止侵略，依旧不依不饶，夹杂着热气的风吹过，又增加了人的憋闷。顾独摇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点。随即拎起书包，把校服藏进去，戴上鸭舌帽要走，却被杨光林一把拽住。
　　“小白啊，那天我跟你提的考虑考虑啊，哥你还不放心吗，肯定亏待不了你，哈哈哈。这种机会我可不是轻易给出去的啊。”
　　“谢谢林哥，我会好好考虑的。”顾独搪塞道，“今天就算了，”顾独甩甩手机，显示凌晨两点，“我该回家休息了，林哥。”
　　杨光林刚才陪笑的脸立刻收了回去，眉头微皱，嘴紧紧一收，“好好好，确实是该休息了。”
　　顾独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挤了个笑出来。但杨光林明显不买账，但也憋屈没法怎么说，只能直直的往回走，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踏出个洞。
　　杨光林要顾独签订酒吧长期合同，签了这个他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拿单场钱了，时间不方便，钱也不能及时到手，两个人利益关系也会无法避免的加深。种种结果都不是顾独想要的。如果不是为了钱，这样的单场表演他也不会接，更不用说长期合同了。他的表演本来在是在很大的舞台上的……如果没有那次意外。
　　这个名字难道真的折磨他一生吗？他没有答案。
　　“独”是顾独死去的父亲，那个畜生取的名字。美其名曰“希望独立，撑起一片天。”可他儿子姓顾他又怎么不知道。那是赤裸裸的诅咒，连掩饰都不屑掩饰的憎恶：想让顾独孤独一辈子，直到死去也不能摆脱孤独的枷锁。
　　顾独现在也还无法相信人可以这样的恶毒。不好的回忆蒙上了他的心头，那个畜生的脸又若隐若现，直逼得他喘不动气。他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回家。
　　“师傅，体育馆。”顾独上了一辆公交车。昏昏沉沉便要找地方坐下，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诶，小哥。又碰到你了，还记得我吗？”
　　顾独停下了，缓缓抬起头，晚上公交车内昏暗的光线让顾独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也许是被犀利的眼神吓到了，对面动作明显僵硬：“小哥，我说过你眼睛很好看，眯起眼来倒是让人感觉凶。”
　　顾独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一身余城九中的校服，肩上背着最新款的双肩包，挂着浮夸的公仔，身后两个大行李箱，看来刚放假。身材不算高大却有种匀称健康的和谐感，利落的发型，饱满的额头，一双杏眼让人心生欢喜，鼻子高度恰到好处，嘴唇是典型的微笑唇。
　　“周重？”这样的长相，顾独不会认错。
　　周重脸上充满了惊喜，又要开口说话：“你……”
　　“你先让我坐下。”顾独有些难受，但还是保持平静地说道。
　　“哦哦哦，不好意思。”
　　顾独投了一个硬币，径直朝后面走去。
　　周重没有半点迟疑也跟着坐了过去。
　　晚班的公交车只有他们两个乘客，两个人急促的心跳听的一清二楚。
　　顾独静静地释放着自己的疲惫，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形缓缓地涌入脑海，心里顿时升起一抹说不上的甜腻。
　　“你是不是笑了？”从顾独上车到现在，周重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顾独半分，生怕错过顾独脸上一点微小的表情。
　　顾独这样沉稳的性子，也被这样炙热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你笑起来真好看。”顾独看他这样，不免想起上次他口无遮拦，索性不再询问，怕他又说出什么让自己不知所措的话。
　　见顾独沉默，周重就又开口说：“上次你救了我，还有那个……”像是回忆起什么，周重脸上泛起红晕，急忙转移话题。
　　“哎，小哥，上次问你名字你没告诉我。说好的第二次见面告诉我。这次我们又见面了，你没有理由再不告诉我了吧。”
　　“顾独。我叫顾独。”顾独也没想到他们两个真的会再见面。
　　“顾、独。哪个顾哪个独啊？”
　　“顾虑的顾，孤独的独。”
　　“好，照顾的顾……嗯，独立的独。”少年朝他一笑，“对吧，”
　　顾独迟道：“嗯……”
　　“我叫周重。周是周到的周，重是重复的重。上次介绍过了，你叫我小周就行……嗯，小重……也行。”
　　车上又陷入了沉默……
　　“你，身体恢复了吗？”顾独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被顾独主动开口所震惊，沉默几秒周重又才以玩笑口气说：“我年轻，那点儿伤，算不了什么。”
　　顾独像是猜到他要接下来说什么，打断了他：“别闹，医药费说了不用还。”
　　“我暑假会打工的，赚了钱第一时间还你，肯定不会让你白白掏钱……给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顾独想反驳他，可找不出有什么漏洞，只好答应。
　　“这么不情愿，难道……你确实想我肉偿？”
　　还是没能阻止他说出这句话，顾独眉头紧锁。
　　“好了好了，开玩笑，我会尽快还的。还是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嗯。”
　　周重还在考虑下一个话题，就传来了司机的提醒：“小伙子，改天再聊吧。体育馆到了。你回家一天比一天晚了，这样可不行啊，身体最重要。”
　　周重不管平时怎么不正经，对年纪大的人有种天生的敬畏感，想到自己口无遮拦的话可能被这位老师傅听到，他不禁有些慌张，心虚地看向顾独。
　　顾独却没半点异常，礼貌道谢后就下了车，宽敞的车里只剩周重一个人。
　　顾独下了车就向前走去，嘴里小声重复着：“余城九中，周重。”
　　顾独房子在体育馆下一站，晚上工作完就到这，白天再到学校。出于对自己作为学生校外酒吧打工的顾虑，他每次都在体育馆下车，然后步行十分钟回家，平日是不值一提的微量运动，但对于现在心力交瘁的顾独来说无疑是极大的痛苦。
　　十分钟如一年，顾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2：30了，他拖着沉重的躯壳，疲惫的灵魂。脸上令人讨厌的妆在此刻也不算什么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休息！
　　昏昏沉沉间，顾独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尹哥，帮我打听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