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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O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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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暑假,他在奶茶店打工。
我从小开始学跳舞,母亲千叮咛万嘱咐我不可以沾高热量食物。
可我跟他唯一的交集就只有奶茶了,我常常偷偷背着母亲掐着他值班的时候买上五杯。
为什么要买五杯又不喝?
因为左右手各提两杯刚好不轻不重,剩下一杯是专门留给他的;不喝是怕母亲和老师发现,买这么多是想让他注意到我。
毕竟谁也不信人每天五杯奶茶喝不胖,就这样持续十五天,他递给我奶茶时,笑着问道:“喝不胖吗?”
“嗯,喝不胖的。”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眼睛。
我买的奶茶都被我分给同学了,我从没喝上一整杯。
第一次说话。
第二次,我骑着单车等绿路灯,他驶着摩托车停在我旁边。
我余光注意到,不小心乱瞟了几眼,却被敏锐的他察觉并调笑道:“要坐吗?后座给你留着。”
哪里会想到他这样说,我脸倏地涨红,埋在帽子里。
他还在笑,路灯亮了,他轻声点了点我的头:“走了,奶茶妹。”
我双脸红烫蔓延到耳垂,恐怕多么凉的风也吹不散彼时的悸动吧。
我慢悠悠跟上他,他也减慢速度,逐渐跟我并排。
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后都以彼此缄默散场。
我停车在舞蹈室旁边的车棚,瞅了眼时间,发现快要迟到了,嗓子眼立马提上来,我焦急地蹲下锁车,锁却不听话硬是拧不进去,我怕母亲知道我迟到后责罚我,眼里开始积聚泪水,打湿睫毛。
“给我吧。”
他弯腰拿走我的锁,并摆手示意我快走,末了还递给我纸巾:“哭了奶茶就不好喝了。”
哭了,跟奶茶有什么关系?
我小跑着跑回二楼舞蹈室,楼梯处有小窗口,我经过时透过它瞟了他眼,他还蹲在那细心扣着锁。
到了教室,我颤颤巍巍地换了舞蹈鞋,弓着腰蹑手蹑脚地躲进女生堆。
我还是迟到了。
老师在调音乐,没有注意到刚来的我,就在我放下心的时候,旁边一位女生昂着嗓子:“老师,温禾迟到了。”
我神色慌张地看向老师。
“是吗?没晚多少今就不罚了。不过还得跟家长说一声,快比赛了,怎么能如此懈怠!”
完了……
解释的话生生卡在我喉咙里,我只好掐着手腕来使自己再次全神贯注,尽量不哭出来。
母亲知道了,便会变着法地责罚我,她会让我罚站在指压垫上,或者断食……
对我而言,它不是责罚,是折磨,是母亲窒息的好。
放学后,母亲板着脸站在我身边,我想走,手却被母亲用力拉住,我知道她又要找老师谈话。
我站着,只记住了母亲最后的话:“我回去肯定给她禁食,零花钱不给了,真不知道她又瞎买啥垃圾食品了。”
我看着被母亲拽得发疼的手,想反抗却被自己的懦弱压了回去,余光瞥见他忙碌的身影,一瞬间竟有些庆幸他没看过来。
我的原生家庭不好,我也那么狼狈懦弱。
单车车轮上黑色的锁是陌生且崭新的,母亲踢了一脚,质问我:“这哪个男生的?”
我想开口说是我的,可我深知母亲定会说我装,我闭了嘴,沉默不言。
母亲要来钥匙,解了锁,将它扔到垃圾桶里。
“女生就该穿些鲜艳的东西,别跟小混混不学好。”
我麻木地点头附和。
我坐在母亲的车上,摇开窗户,露出一点空隙,我的眼睛就悄悄地贴在上面,望着远处的他。
他正对一位好看的女生笑,刹那间,他把自己的衣服轻轻扑罩在女生裸露的肩上。
我偏回头,合上窗户,垂眼抠着手。
该刮风了,夏天不能没有风,风不须分冷热。
回去后,我被告知以后来去母亲都来接我,不准自己乱溜达。
我咬着指甲,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三次,来的措不及防。
那天,下起了滂沱大雨,我站在屋檐下等迟到的母亲。
路边上堆积着雨水,水涡一圈圈地分布,我撩起快拖地的裙摆,蹲下来看蚂蚁群。
正逗着,一双男款鞋进入视线里,我疑惑地往上看,是他。
他递给我我之前常买的抹茶味奶茶,吸管已经插在里面,瞧我不动,他狐疑地抬起一边眉:“怎么,怕我下毒?”
我赶忙摇头:“不不……不。”
“那就接着,怎么最近没来买?”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错开他目光,埋头攥着奶茶杯。
他不解地挠了挠头发,却没继续发问。
我戳了两下他的手肘:“你叫什么名字?”
“奶茶哥。”
他本想逗她,自己却止不住地发笑。
我看着他咧着的嘴唇,也笑了起来,脑海中却不由想起那位女生。
“奶茶妹终于笑了诶。”
我一听这个称呼,立马装作生气头瞥向一边。
“不叫奶茶妹,我叫温禾,锄禾的禾。”
“那温禾,能不能猜出我的名字?”
“……”
我憋红了脸,想不出来。
他笑着:“我叫单余祥,吉祥的祥。”
我重复默读着他的名字,渐渐失了神,他唤了我一声,他的名字我差点脱口而出。
“温禾,怎么不喝奶茶?不好喝吗?我记得你常买这杯。”
我怕秘密泄露,赶忙吸了一小口,而后悄悄含在嘴里。
“好喝吗?我给你多加了很多料。”
单余祥见我木讷地点头,不禁想起他妹妹的机器娃娃,笑意和悲伤混杂一起,剜着我的心。
“怎么了?”
他不告诉我。
后来,母亲来了,并叫他离我远点。
“温禾,不是跟你说了吗?少跟男的接触,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更何况陌生人。”
我鼓着气,辩解道:“不是的,他很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驾驶位的母亲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发炸,我身子试图埋进后备箱,睫毛发颤。
他很好,我不好。
我以为他讨厌我不想再跟我来往了,奶茶店我自此便没去过了。
每次休息,我习惯地趴在二楼楼梯窗口,那是我现在唯一的快乐了。
每次那时候,他骑着摩托车驰骋着在马路上,像骑士骑着野马在辽阔地草原上肆意狂奔,放纵不羁。
他染着蓝发,眼睛像森林般浓郁苍翠,深不见底,里面似乎住着大自然。
我着迷着,向往着,自愿折了翅膀,降落在森林里。
那天,我去见了他,我撑着伞,在门外等他。
我事先知道母亲出差,所以这次我不怕。
更衣室内,单余祥被同事询问:“外面那小妹妹怎么回事?等你一小时了才进来找你,你别玩人家啊。”
“一小时!她傻不傻啊。”
他大惊失色,拿起外套就往外冲。
同事帮他关上衣柜门:“动了心啊。”
门外,我闲得无聊,对着隔壁外面反光玻璃练了下跳舞动作,身后想起鼓掌声:“以后你不是冠军肯定有黑幕,我定砸人场子。”
我受宠若惊:“别开玩笑,我跳的不好。”
“温禾就一点不好,谦虚过头。”
他没生气,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
我没张口说话,就静静地听自己跳动的心声。
被塞入手里的热水袋,加剧了跳动频率。
那场雨变得梦幻。
后来夏天结束了,他也去上大学了我和他分开了。
跟他告别时,他抢过我的手机输入他的手机号码。
“常联系,别忘了我。”
我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温禾定会做到。”
可我却失了约,他的手机号码被母亲发现并删去,庆幸地是我背地滚瓜烂熟。
放学时,我就借小卖部门口的电话打给他,几分钟过后,依旧没人接。
我想他应该太忙了,后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给他打电话,虽然每次都打不通,但一年后他就回来了。
我盼着盼着,攒的钱越来越多,想跳给他的舞也越来越好。
下一个夏季,我等到了他。
他见我第一面,抱住了我,并生气地问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叉着腰,故作生气:“我打了呀,只不过用的是小卖部的,你为什么不接。”
“我还以为是诈骗的。”
我和他维持着暧昧的关系长达三年。
高考结束,我便向他表了白。
他先是惊,后是喜,然后是生气,他质问我:“该男生表白,小女孩抢干嘛?”
说着 ,他亮出了钻戒,我惊喜地伸出手。
钻戒大小刚刚好,我对他的小心思不禁想笑。
我忍不住亲了他一下,蜻蜓点水般轻。
母亲知晓后,大发雷霆,跟我断绝了母子关系。
我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难免感到悲伤,他在旁边搂着我,试图让我感到新家的温暖。
我报考了和他同一所大学,彼此都到了法定年龄就结了婚。
大学毕业当晚,我被他骑着摩托带到海边吹海风。
我的发丝被肆虐的海风吹起,糊了我一脸,我万分狼狈,他就在旁边嘲笑我。
我气不过,捏他脸,不过,他脸是真软,睫毛好长好细。
“奶茶哥,我以后想每天喝奶茶。”
“好的。”
“我想每天给你跳舞看,你要夸我。”
“明白。”
“我想每天坐你的摩托游山玩水。”
“收到。”
……
“我想赖着你。”
“我一直爱你。”
可事故却发生地那么快,就在半年后,他告诉我他要参加救援去。
他家乡发生洪水泛滥,他要去救他过去的家。
我同意了,和他约定,回来后放烟花过新年迎新生活。
可等来的却是摧垮我的噩耗,他再也没回来。
他永远溺死在了冰凉的水下。
而我,也永远束缚在被淹没的森林中。
相遇那年,我16岁,他18岁。
今年,我仍在等我的少年赴约。
风吹起窗边的纸条,上面打满泪水,写道:
约定好的就要说到做到的,我会一直赖着你,一直到你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