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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明月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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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问天底下最赚钱的地方是哪里,十停会有九停人怀着羡慕畏惧以及不屑的复杂心思,告诉你三个字——明月楼。
明月楼做的是杀人的勾当,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不管你要杀的是成名多年的江湖名宿,还是声名赫赫的武林奇才,明月楼都有本事接下这桩买卖。
当然,一文价钱一文货,若你当真要买武林盟主的首级,那你也势必要准备好一笔堪称天文的财产。
如果明月楼只是一个简单的杀手组织,那它即便再富也上不了门面。可是明月楼却有一样是所有江湖门派难以望其项背的:明月楼令出,就是皇室中人都可以轻易拿下。
众所周知,朝廷一向视江湖人为洪水猛兽,正是所谓侠以武犯禁,但凡是个官中人向来都不大瞧得起江湖上的所谓豪侠义士。不过,多年来江湖与朝廷之间向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互不相干,两不交涉。但明面上江湖人见到朝廷官员还是要退让三舍,所谓民不与官争,也就是这个道理。
但明月楼却是个异数,身在江湖,做的是江湖事,却偏偏有本事跟朝廷的人叫板,虽然没有当面起过冲突,但明月楼却接过好几单诛杀朝廷重臣以及皇室亲王的生意,朝廷也以捉拿反贼的名义围剿过几次明月楼。
明月楼多年来经历了不少危机风雨,但却总能在最后关头转危为安。在这样的明里暗里数次交锋之后,朝廷终于放弃了对明月楼的围杀。而明月楼也最终成为了唯一一个敢于朝廷叫板,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终让朝廷不能动之分毫的一个奇异的存在。
也正因为此,明月楼顺利成为了江湖上最不容小觑的地方,明月楼的招牌愈发耀眼,生意上也是财源滚滚,一时之间,明月楼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同时,也不由不让人眼红心热。
但现在,连七竟然说,明月楼出了内贼,这内贼不但盗走了明月楼的滔天秘辛,还一转手把它卖给了明月楼的死对头!
这下,司马少桃无须再问,就知道连七为什么对她客气且恭顺,对叶宁却下手不留半分情面了。
因为,明月楼数十年来横行江湖,几乎无人能挫其锋芒,唯一的死对头只有新近崛起的归云庄!
连七显然在怀疑,不,是肯定,归云庄就是幕后黑手,买通了明月楼的杀手,盗取了明月楼的机密。
不过这话,司马少桃却不信。不是说她有多信任叶宁的为人,而是因为叶宁的财产一应安在归云庄名下,若叶宁有什么大的行动,第一个避不过去的就是管家石云。而这两年来自己几乎把归云庄当成了第二个家,叶宁性子散漫,一年到头总在外面晃荡,她在归云庄最熟悉的人就是石云。
石云也一向不把她当外人,每年在年底结算庄内的账目时,总也坦坦荡荡不避讳她,她虽然没有刻意留心,但对归云庄的财产也有个大致的印象,若有重大的流入流出,自己绝不会漏掉。
买通明月楼的杀手要花多少银子,司马少桃虽然不知道,但比照着历年来明月楼对待下属的优厚条件,她也能猜到那一定是比不小的天文数字。
可是,这几年来归云庄的账目却分明没有大的开销,叶宁又哪来的钱买通明月楼的内贼?
司马少桃心念一转,蓦然一惊,她回头看向叶宁,风轻柔,云和煦,叶宁一袭白衣,一柄长剑,黑发如绸,背影闲雅且悠然,以一敌众,非但不见颓势,反而如闲步于自家庭院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定从容。
她眉头一皱,像是忽然抓住什么,却模模糊糊一闪而逝,她回转身子,对着连七粲然一笑:“连七公子,不论你之前做了何种打算,我都要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司马少桃绝不可能如你所愿一般置身事外。”
连七眉角翘起,眸中熠熠闪光:“我的话已经带到,听或不听都是你的事。不过,你做这样的打算,我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失望,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马少桃立刻很应景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连七笑的很开心:“若你置身事外,那我就只好放你走,可若你执意不走,那正好拿你来祭我刚夺回来的宝刀。”
司马少桃翻了个白眼儿,怎么说的她这么无用,她司马少桃是什么人?难道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三下五除二把她撂倒吗?真是笑话!
连七边说边从背后拔出了一柄刀,刀柄缠着金丝,刀身极窄,没有寒意或是杀气,普普通通的像是随便在一个打铁铺里都能找到到。
身后六人齐齐退后,连七随手挥了挥刀,试了试手感,才抬头对着少桃一笑:“司马少桃,你算来也是江湖上难得的美人了,更难得的是,一个美人竟然能把武功练到一流高手的境界!”
连七轻抬起刀,横刀脸前,正露出一双轻薄的丹凤眼,两瓣勾着笑意的薄唇,他旁若无人,低头自笑:“宝刀啊宝刀,这样极品的美人儿来祭你,你开不开心?”
司马少桃眯起眼,长发无风自动,一股子杀意从心底直窜到眉间。不可否认,她被激怒了,她司马少桃五岁学武,十一岁就打败了授业的师父,十二岁自废武功,十三岁从头学起,十六岁一朝重返江湖,就成为了江湖中几乎不败的神话。
她一向很谦虚,不说自己天分有多高,只把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勤学苦练。可是心底里,她却是再骄傲不过的人,司马家再精妙的武功,她说不稀罕还不是立马弃之如敝屣?就算废了近十年的心血,但她后来还不是轻轻松松成为了绝顶的高手了吗?
或许是因为她美的惊人,或许是因为她武功高的惊人,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几年来江湖上找她麻烦的人几乎没有。即便是有,也多是不入流的角色,总被司马少桃轻松解决。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来历不明,貌似极其尊贵,却爱做一副下人神色的人,竟然大言不惭说要拿她祭剑!
那不是挑衅,也不是什么拙劣的激将法,他那是纯纯粹粹,彻彻底底,压根儿就没把她司马少桃放在眼里!
连七终于将目光从刀上抬起,仔细打量一番,才叹了口气:“唉,我向来不爱做辣手摧花这种有失风雅的事,尤其你又是这样惊才绝艳、举世难得的美人。也罢,看在你是个美人的份上,我一会儿一定让你死的半点儿伤痕都没有,这样就算你死了,也绝不会有损你惊世的美貌,如何?”
天色渐暗,叶宁那边的刀剑交击之声顺着风传了过来,司马少桃长吸一口气,闭了眼,又长长地吐了出去,心底的躁意一点一点消失。
连七也不着急,看着司马少桃渐渐恢复了冷静,才点了点头,抚了抚胸,一脸欣慰的样子:“不错,上阵杀敌,最忌心焦气燥。你的武学造诣也算不低了,若一点儿都没施展出来就算被我杀了,只怕你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甘心,必得化作个妖厉的女鬼回来找我报仇。你此刻能静下心来,看来也还不算太笨。”
司马少桃此刻心中澄澈,灵台清明,听了这话,倒是一点儿也没生气,竟还对着连七宽慰一笑:“你放心,若是我司马少桃当真技不如人败在了你的刀下,那我即便被你胡乱拿来祭刀,也不该有什么怨言。”
连七点了点头,道了声好。刀锋一转,刀影重重,就把司马少桃裹在了中间。
司马少桃目中清寒,回剑一荡,使出毕生所学,一心一意与连七打了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刀风凌烈,少桃心下却越来越寒,她的武功向来以速度见长,凭的是高卓的眼力,于瞬息之间,发现敌人的弱点,再以迅疾之势破了敌人的防线,乱了敌人的阵脚,进而给敌人致命一击。
可是现在,她所有的优势都不复存在!
她寻隙攻击,连七一笑,索性将所有的空门都露出来,给她机会让她出手,然而她却没有一次得手,因为她虽然快,连七却更快。一个个空门出现在眼前,她的剑刚出到半路,连七就已经变了招。
司马少桃抿紧了嘴,打到现在她若还不知道连七是存心戏弄,那她可真就白活了。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眼中愈亮,脚下愈快,出剑也愈来愈犀利精准。
两个人的身影快得出奇,竟像是连成了一片黑白交织的雾,刀剑交击之声越来越少,往往是司马少桃一剑未出,连七就顺着她的剑势接招,司马少桃再变,连七就跟着变,如此周而往复,两人的刀剑竟是再没有相碰,比武比到这个份儿上,委实骇人听闻!
司马少桃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不敢有分毫的懈怠,但连七却打得很悠闲。
他此行本来只想着早早完成这桩任务,就给自己放个小假,好好消遣一番,可是现在,看着司马少桃越来越精准的步伐,越来越快捷的身手,他竟生出几分兴致来!
毕竟,武功高到他这样的境界,委实是寂寞且寥落的。
今日竟天缘凑巧,让他找到了如此难得的良才美质!
连七笑的很欣慰,这姑娘若教导得当,那假以时日,必然可以成为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他突然一叹:“这样子打,委实没有意思,不如——”
连七的刀陡然变快,刀裂空而过,寒气直扑司马少桃的面门,却是连风都没有带起。
司马少桃不敢大意,登时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却还是左绌右支,只眨眼功夫身上就挂了彩。她手下不停,封、斩、迎、削,几字决流水一般施展开来,本是闭了眼都能使出来的剑招,此刻却因为连七汹涌连绵的攻势而滞涩起来。
她心底暗暗着急,她和连七的武功实在差了太多,照这么打下去,即使连七不下杀招,她也早晚力竭而亡。
怎么办?
风声赫赫,叶宁和司马少桃隔了几十丈远,各自为战。
叶宁也看到司马少桃遇险,二话不说,立马变守为攻,蚀瑶剑顿时剑气如虹,杀气大作。他刚才只守不攻,主要是因为敌众我寡,且敌人个顶个儿都是不世出的高手,故他才谨慎决定,先找准了七人的弱处,再一击得中。
可是,少桃那边情势紧急,容不得他考虑周全!
这七人显然是配合了多年,进退之间极有默契,往往一波攻势未停,下一波就已经攻了上来,以攻为守,相互之间又颇多照应。攻势如此连绵不绝,出招走位之间又交相呼应,这七人虽未刻意练什么阵法,却依然威力惊人!
叶宁持剑一笑,自信且潇洒,蚀瑶剑倒钩而起,正刺向身后黑衣人的右眼,那黑衣人也不慌张,也不退步,依旧维持刚才的剑势砍向叶宁的后心。刷刷刷三剑,左中右三个黑衣人从三个方向齐齐刺向叶宁要害。
叶宁扬了眉毛,脚下一错,竟极诡异的移到了身后黑衣人身侧,那黑衣人显然一愣,没怎么明白叶宁怎么突然就从攻势的最中心闪出,还跑到了自己的身边。
叶宁对着那黑衣人礼貌躬身一礼,一笑:“对不住了。”话音未落,叶宁趁着那人愣神,回剑一削一刺,生生割掉了那人的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那人手中长剑登时掉落在地。
那黑衣人显然一愣,竟没有痛一般,看了看废了的右手,再看了看地上淋着血的断指,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叶宁冷笑,技不如人在战场上就只有死路一条,自己因当着少桃的面不愿大开杀戒,若非如此,他还有命站在这里黯然神伤?真是笑话!
叶宁不做多想,趁着这个缺口,登时奔出了七人的合围,飞向了体力显然已经接近了崩溃边缘的司马少桃。
连七忙里偷闲瞅了叶宁一眼,看到叶宁奔来,就顺便挥了挥手,冲叶宁打个招呼:“叶庄主,你虽然宅心仁厚,留他一条性命。但你有没有想过,明月楼是否会养一个武功被废的杀手。”
未及叶宁作答,连七眉角含笑,自说自话道:“明月楼不养废人,他是杀手,现如今没有自保的能力,你想想外面到底会有多少人要把他除之而后快,又有多少人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连七笑容更深,眼底却更冷,扫了一眼那个杀手,才道:“你废了他的武功,还不如索性杀了他干净!”
叶宁眉心一皱,正要说话,就看到连七左手一扬,一枚暗器直钉向了那个杀手的咽喉。
那杀手竟是一躲不躲,目光清寒,直盯着叶宁,喉间有血汩汩流出,那杀手没有呻吟哭嚎,就那样安静漠然的看着叶宁,过了很久,那血顺着黑色夜行服一直流到了银色的靴子上,那人才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