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Breathe

7、NOBODY'S HOME

　　风雨打尽红墙和绿瓦
　　丹青留下明日的黄花
　　汉字里墨香温存一笔一划
　　生前死后的表达

　　那天吃饭的时候，叶父突然像是记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小悠，再过几天天就是你生日了吧？想要什么？”
　　叶溪悠怔了一下，“爸，我不需要什么的。”
　　她的生日，每年的八月二十三号，基本上都没怎么好好过过。虽说是在暑假期间，但是这也是叶父最忙的时候，经常出差在外，又因为她本人并不是那么在意，所以每次都是草草而过。
　　记得去年的生日，叶父出差在加拿大，周绍峥参加夏令营，家里竟然只剩下她。最后陪她过生日的还是好友上官冉冉。冉冉坚持要去KTV庆祝，叶溪悠极力反对，他们经过一番讨论然后达成共识，去美术馆泡了一天。
　　苦了没有艺术细胞的上官冉冉，居然一整天都在陪她，尽管把部分时间都在打哈欠中度过。
　　“诶，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了，想要什么就说吧。”末了，叶父不忘加一句：“我可是你爸爸。”
　　“只要你能在八月二十三号那天赶回来就行了。”周绍峥插嘴。
　　“你这是什么话？”叶父拧起眉头。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周绍峥淡淡反问，头也不抬。
　　叶父重重搁下碗筷，看着饭桌上的气氛又要开始晴转多云，叶溪悠见状连忙开口道：“爸爸是因为有要紧事，其实我没有关系的。”
　　“说话没大没小！”叶父憋了半天，终于找到这一句。
　　周绍峥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说的没错吧。”
　　八月二十三号那天，周绍峥如是对叶溪悠说。因为，叶父果然不能在家。
　　叶溪悠默默地看着餐桌上爸爸留下来的纸条，说是因为临时有事要去上海一趟，昨天半夜就搭飞机走了，很抱歉不能陪她一起过生日云云。
　　半晌，她抬起头，笑着对周绍峥说：“没有关系啊，我可以理解。”
　　周绍峥盯着她少顷，“随你便。”
　　“早餐要吃什么？”
　　“煎鸡蛋。”
　　叶溪悠进了厨房。
　　周绍峥重新爬回床上，叹气。
　　真的没有关系吗？傻姐姐，你的眼睛都黯淡下来了。

　　下午，周绍峥和叶溪悠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看了一部又一部，最后看的是《The Reader》。
　　一名于1950年代的德国少年米高和一名中年女子汉娜展开一段忘年恋，但汉娜不久不告而别。米高后来成为年轻律师，再度见到汉娜时，她由于她在战争后期中担任一个集中营警卫时的行为成为一名因战争犯罪受审的被告。米高知道汉娜一直有一个她深信比她以往纳粹时代更糟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推翻对她的指控。但米高一时的犹豫铸就了两人终身的遗憾。
　　叶溪悠还记得女主角Kate Winslet十年前在《泰坦尼克号》里的形象，是一个略微丰满，性格骄傲但是对爱情勇往直前的贵族女子，和Jack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微笑像是得到全世界的幸福一般。可是在这部影片里面，她已经完完全全的老去，不再年轻，不再美丽，衰老的不成样子。
　　周绍峥感慨：“女人哪，果然不能太在意自己的青春，不然越是在意，就失去得越快。”
　　叶溪悠没反驳，只是细细品味着电影中的一段台词。
　　I'm not frightened. I'm not frightened of anything. The more suffering
　　the more I love. Anger will only increase my love.It will sharpen it.It will
　　give it spice.I'll be the only angel you need.You will leave life even more
　　beautiful than you entered it.Heaven will take you back and look at you andsay only one thing can make a soul complete,
　　And that thing is love.

　　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夕阳使得温暖的橘黄色染上天边一朵朵云彩，隐约有金光从它们身后照射出来，俯瞰大地，带着圣母般的光辉，宛如一幅完美的油画。
　　可是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山，黑夜代替光明，月亮潜行之时，叶父也没有回来。
　　叶溪悠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床上，默默地翻看着陈旧的相册。发黄的照片暗示着年代的久远，上面的女人却仍然保持着年轻温柔的模样，笑盈盈地看着世界。
　　妈妈。
　　叶溪悠怔怔地看着妈妈的笑容，忽然就落下泪来。
　　记忆中的妈妈，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和善的人，她从来都不争不抢，信奉耶稣上帝，相信命中注定，真真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一个人。‘
　　叶溪悠想起妈妈把她抱在怀里唱歌的样子，想起妈妈坐在窗边弹钢琴的样子，想起妈妈在厨房里做早点的样子……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别人感到无比幸福的女人，却十一年前香消玉殒，在生下儿子之后离开了人世，离开了家庭。
　　她毕生所信奉的耶稣，最终还是没能保佑她。

　　周绍峥大力甩开门的时候，叶溪悠还来不及擦干脸上的眼泪，眼眶红红的像兔子一样。周绍峥却好像没有看到似的，只是对她说：“走吧。”
　　“去哪里？”叶溪悠呆呆地问。
　　周绍峥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将她拽出房门。他拉着她走出家门，动作迅速，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马上迫不及待地完成。
　　“我们要去哪里？”
　　“天台。”
　　夏季的余热还没有散去，但是天台上没有杂乱的虫鸣声，只有地上破烂的砖板和发霉生锈的栏杆。看得出鲜少有人上来这里，连她也不曾来过。
　　他把她拉到一个空旷的地方。黑夜中，她看见他的眼睛，仿佛天上的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你闭上眼睛。”他低声说，稚嫩但又略微低沉的声调弥散在夜色中。
　　叶溪悠顺从地闭上眼睛。
　　她等了很久，久到她都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耍她。结果话还没有问出口，周绍峥已早一步开口：“好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
　　霎时，她感觉到有什么刺痛了她的双眼！
　　等眼前的景象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她彻底呆住。
　　那是火光。
　　那一只只小小的火光在一支支蜡烛上跳跃起舞，轻风将他们吹得有些东倒西歪，倒让它们看上去更像是在黑夜里狂欢一般，驱散了心理的温暖和孤独……
　　蜡烛是红色的，红却红的不艳俗，反而有一种古代女子出嫁时的韵味。蜡烛本身长得也很好看，光滑的壁身上雕刻着许多繁复的图案，就像充满立体感的浮雕一样。此刻数不清的红烛将他们包围在其中，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在这个天台上，一切陈旧破烂的砖板仿佛都不见了，隐没在烛光的灿烂之中。

　　惊喜之间，叶溪悠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绍峥。周绍峥抿起嘴，嘴角边却微微向上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你觉得，这样的场景有达到你心目中‘中国风’的标准吗？”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问。
　　周绍峥摇摇头。
　　面对叶溪悠不解的目光，他的眼睛更加亮了起来，好像天上的星星全部落下来，嵌到了他的瞳孔中。
　　他掏出一个红色信封，上面同样画有美丽绝伦的花纹。信封很薄，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但是不知情的人永远不知道，他曾经为这些，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思。
　　叶溪悠拆开信封。
　　她无声地看着，用眼睛和指尖膜拜着信封的内容，然后，再一次流下了眼泪。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他总是很晚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