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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见开封 惊鸿照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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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来往信笺上的落款已更为开宝年,可是世情却并未安稳顺遂,船只往往只带走姑苏的物产,却并未带回任何利益,敏锐的商贾早已携家北上到新皇都重辟天地,只有姑苏最大的靠丝织起家的江家迟迟未动。
世人道江家才是眼光长远,现下姑苏虽赚不到什么银子,但远上开封耗费如山的物力财力总要比抛弃安定了半辈子的生活要差一些。
殊不知江府内已乱作一团,江德安盯着只进不出的账本出神,江夫人一边监理着绣娘的纺织活计儿,一边数落着江德安。
“姑苏这地方倘还有一点油水可捞,苏家,李家岂能放了几百年的基业不顾?”江夫人已监理回来站在江德安面前诘问道。
“走还不容易?倒也想想何时走,如何走!”江德安一句话音刚落,又补道:“琮儿,稚儿的课业如何?难不成要许老先生一同与我江家北上?”
江夫人气冲冲走进内堂,唤阿窈倒杯茶水来润润嗓子,而后又掀开帘子告诉自己懦弱的主君:“开封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还找不出一个可教我儿我女学识的学究?”
江德安这时也站起身,接过阿窈送来的青团茶,掀帘走进了内堂。进内堂后,江夫人见主君端来的青团茶,松了冷脸接了过来,江德安见夫人神色缓和,续而道:“我们商贾之家,在姑苏站稳脚跟已是不易,倘迁到开封,只怕开封所居的世人也瞧不上姑苏靠臭铜钱得财的江家,到时候找不到的可不仅是琮儿和稚儿的学究,还难找到相当的良配,即便找到,他人也是只看重我江家的钱财,不会诚心待我江家儿女。”
江夫人叹了一口气,“早该想到,我们这商贾贱人总是入不了那些京城贵人的眼。可是倘一直耗在姑苏,坐山吃空,到了琮儿和稚儿又该如何像现在一般被尊呼公子琮,鱼娘子呢?”
庭前月光铺在翠竹上,竹影深深,江府的一双儿女熟睡中,尚不知自家府邸西院已在捆扎北行之物。
次日,江德恩将一双儿女唤至跟前,仔细交代了北上的事宜。
“此次北上,以后便不再回来,船坊渡期是后日。许老先生年迈,不便与我们同行,你们今日便带着谢师礼去拜谢师恩吧”
儿女对望,眼中惊愕可见。
江父不等儿女开口,便令府内总管刘泉去礼院取谢师礼。
江琮上前一步,“爹爹,为何此次北上如此仓促,许先生才开了新的课业,况许先生也不知…”
“许先生知道,为父起初定不下是否北上的主意,是许老学究替江府定的。京都难居,可琮儿可结交一些京中的世族,稚儿亦是。我江家也有更世代族的希冀。”
忽而庭前起风,槐花片片。江稚鱼拾取一片,心中竟生出莫名的忧思。
江父准备的谢师礼除金银财物外,还有一纸契约。
“许为吾师,今此缔因”下是江稚鱼和江琮歪歪扭扭的字。忽觉今是而昨非,纸张作弃,师缘尽此。
离开前,许学究大笔一挥写下“怀聿”。两学子不解,倒是学究先开口:“受令堂所托,为江公子拟好了字。”后又语重心长地说:“琮儿,京都世情亦难以生存,切莫失了男子的气度和文人的风骨。”
江琮接过宣纸,“学生定谨记先生规训,不负师恩。”
许学究又转过身来,对江稚鱼言:“至于稚姑娘,为师为男子,不可授其女红,但为师愿稚姑娘不因女子之身而馁,女子亦有女子的天地,切记不得因男子而自陨,不得因外物而自伤。”
二人拜谢师恩后,江琮告江稚鱼:“阿姐,你先回府,琮儿还有一事需行。”江稚鱼未多想,先上了轿辇。
明月皎皎,桂影攀上了东苑,江稚鱼迟迟无法入眠,十余年的姑苏时光竟一刻便可以终结。心中又映上许学究的告诫,女子亦有自己的天地,不禁想,女子的天地不在笔墨之间,朝堂之上,究竟在哪?
匆匆烟雨后,平遥传来了新秋的第一个喜讯--张后遇喜。
官家喜不自胜,广开柔策,世民共贺国乐。
张家本就掌着平遥一带的大权,张子已是位极人臣,可张皇后贤淑明德,现下又极尽恩宠,官家仍赐下学士的官讳于张家长子张煜,下了帖子令张煜即刻入都复命。
起程之日,天色青灰,张煜一身青白袍子正要登上朱红轿子,又止不住回望张府门前的一双父母。
张老夫人鬓间染了青霜,可风韵犹存,慈母模样立于门前。张子侧立,目视着左方张氏碑林的方向。
进京旅途多舛,青山万重,流溪千层。这便是自己的胞妹进宫时所见,张煜突恨自己无用,虽身为男儿,却要自己的妹妹先受苦,要依仗妹妹有孕才得以入京都。此番进京,定要闯出一番事业,才能以兄长的身份护住若薇,以长子的身份护住张家清誉。
初至开封,已是夜里。宫里派下的宫人即刻将张煜接入皇宫,引至勤政殿。
官家抬眸,即刻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令张煜落座。
“朕曾听薇儿说你表字是淮之?”
“臣确有此陋字”
“淮之,朕…”
张煜起身打断了官家,“官家,君臣有别,煜不敢受此恩近,官家依礼直呼臣名便可。”
官家怒色微蕴,忽又温然:“朕与张氏为夫妻,皇后的兄长是你,倘依礼,朕是否该唤你兄长?”
“煜不敢”
“罢了,我朝重礼自先皇即始,张卿心中以君臣之礼为上,也是幸事。”
“臣拜谢官家”
“若不是薇儿有孕,朕不愿吵醒她。不然依她的性子,你们兄妹相见怕是要掉眼泪了”
“舍妹礼节有失,实是兄长失责,还请官家责罚。”
“够了,这些话朕都听倦了。”
张煜愕然,一言不发。
官家又拾起桌案上的奏章,挥手示意张煜退下。
此刻夜深,宫门已闭,张煜回不了官家赏赐在外的府邸,只得宿在一偏殿中。月华如练,只照着牌匾的三个大字:清槐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