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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楔子(二) ...

  •   此刻,白云客栈东厢尽头那间客房的烛火忽然熄灭。空中闪过几个鬼魅般的身影后,整个客栈陷入一片死寂。

      客栈前方的大道上,远远传来车马的行进的声音。渐渐地,只见一只四乘的高大玄铁马车吱吱呀呀停在店门口,那原本应是车夫的位置上竟空无一人。

      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

      空气中透露着一片肃杀之气。拉车的马儿也焦躁不堪地用前蹄刨着地面。似乎是在招呼着店主前来开门。而整座客栈对这一切只是不动声色地回以静默。静默到仿佛唯一的活物只有大门上那串飘摇在风中的灯笼。

      突然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玄铁马车的四壁猛然向四面弹开,从巨大的车厢中游蛇般地窜出数十个黑衣蒙面的身影,手持钢刀飞一般地朝客栈门袭去。就在最前方四人的刀尖刚刚接触到门板的那一霎那,门板突然上下翻转,带着巨大的劲力瞬间击中四个黑衣人的头部。门板翻转的力量带起的劲风竟使四人同时向后飞去。而在四人身后正准备攻击的其它黑衣人见势不妙瞬间齐刷刷撤刀,闪身向四处散开。

      被击中头部的四个黑衣人撞到地上,七窍流血,已然气绝身亡。

      剩下的黑衣人越过同伴的尸体,慢慢从两侧接近客栈门。在为首的两个人点头互相示意后,二人同时抬手挥刀,从左右两方直断门轴。只听见“哐啷”一声,原本灵活翻转的两扇门板瞬时向外倒下,在一片烟尘之中摔成几段。

      两个黑衣人首领瞪了一眼碎裂的门板,向身后做了个“小心”的示意,然后慢慢向客栈内潜行。此时的白云客栈,失却了正门的两扇门板,活似一只张着黑洞洞大口的巨兽,等着将这些步步接近的黑衣刀客一一吞噬。

      当黑衣人全数进入客栈时,只听见一声轻微的木板摩擦声。一个黑衣人首领惊觉脚下地板有错位之势,顿时疾呼一声:“不好。”然后迅速跳离所站之地,跃上身旁一张桌案。谁知他一只脚刚踏上桌面,那四方桌角竟齐齐折叠起来,桌面上倏地伸出几枚钢刺,生生扎进黑衣人首领的小腿。黑衣人首领惊慌之下抽刀砍断桌板,顺势跌落地下。霎时地板上的木条已全数翻起,锐利的尖端硬生生刺入他的身体。顿时,一阵黑血飙出,那黑衣人首领抽搐了几下便失去生息。

      此刻客栈大厅地板上隔行翻起的木条形成一道封锁退路的迷阵。一些黑衣人脚陷入隔行的缝隙中,被地板之下的芒刺钉住了脚面,无法脱身。而另一些黑衣人急于脱离险境却被翻转的木条绊住退路,最后纷纷倒地身亡。

      另一名黑衣人首领早已洞悉这一瞬间的变故,他非但没有寻退路,反而一路直往里进。他飞身踏上通向二楼的楼梯,只轻轻一点便避开阶梯上刹那间翻转亮出的利刃,径直朝上奔去。就在他脚步刚触及最后一级阶梯时,整个二楼的走廊瞬间塌落。他一个机灵,在下落的木板间借力转身,直直向房粱飞去。

      然而所借之力毕竟太弱,他无法直接踏上横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空中势头将尽,出手企图抓住横梁。偏偏就在还差最后几分摸到横梁的时候,一丝银光流过他伸出的手腕,他还未觉察到疼痛,手掌已如离弦之箭一般飞离了他的身体。

      “啊——!”一声惨呼之后,黑衣人首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身体坠地,他忍住疼痛向四周望去,只见周围空间纵横交错布满了极细的钢弦,将他生生吊在空中。

      原来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全部用机关封死了,他们一旦踏入就根本没有任何活路可言!

      可惜自己觉察的太迟了!

      “如何?今夜可是大开眼界了?”一个懒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黑衣人闻言抬首一望。就在刚才他欲攀附的房粱上,正飘飘然坐着一位公子,黑暗中那月光般的白色身影好似来自地狱的鬼魅。

      “……戏可不能白看。拿命来吧。”手指轻弹,那黑衣身影瞬间碎为肉块。和着飞溅的血花砸向地面。

      “你少在那里卖弄啦!还不快把灯点上收拾善后!本姑娘我差点踩倒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叫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黑暗中朱衣仙女自后院踱出,一双杏眼怒瞪房粱。

      “好啦好啦,就数你嗓门大……”白衣公子一边嘀咕一边把手里的扇子插回腰间,懒洋洋伸出左手抚上空中的某个地方,五指弯曲似上下游移了一番后,突然收紧食指与中指猛地一拨。只听空中“嘣”的一声清响过后,黑暗的屋中各个角落即刻传来阵阵机关运作的轰然巨响,不一会儿,客栈中数十支明晃晃的蜡烛同时燃起,整个厅堂瞬间亮如白昼。

      明亮的烛光映照下,整个厅堂一派干净整齐的景象,哪有一丝一毫的混乱?若不是空气中还能嗅到隐隐的血腥味,任谁也不能想象片刻之前这里还是一个鲜血横飞的修罗场。

      白衣公子得意地从房粱上轻轻跳下,装模作样用扇子弹了弹完全没沾任何灰尘的衣服,然后左手一扬,“唰”的一声打开扇子,边摇边向后面走去。

      “先说好,我先清完场了,接下来接待贵宾的事你可要负责到底啊。吾会周公去也——!”

      朱衣仙女瞪着他的背影,心里狠狠唾弃了一遍。之后她大大方方走到正对门的一张桌子旁,一扭腰,就势坐了上去,随意翘起玉腿悠闲地望着门外。

      ***
      此时客栈西侧山坡上一丛茂密的树林中,一双阴鹫的眼睛正远远盯着这边的动静。起初,他看见黑衣人全数进了屋,听得里面一阵喧嚣,想必应是与那群乌合之众短兵相接了。想到这,那病瘦的枯脸上扭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但就在那黑暗的客栈前厅烛火大亮的一瞬,他鬼哭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意识到事情不妙,他正欲抬手向后比出一个撤退的动作时。肩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宛若被鹰爪紧钳。他额头上瞬间渗出点点冷汗。就听见身后那人洪亮的声线响起:

      “久违了,洪帮主!这白日里带着弟兄们翻山越岭连奔数百里,夜深了还不眠不休,和弟兄们在此荒山野岭活动筋骨……莫非你就恁般不服输,还想与老夫一较棋力?!”

      洪帮主听到这声音不禁全身一凛。那声音的主人此刻正慢慢转到他面前,白发白须,墨蓝的华服在夜色中隐隐浮现,正是那客栈一行人中为首的老者。

      “老匹夫!休要再言此事!!与你相识真乃老夫今生最大耻辱!老夫只恨那时竟有眼无珠,竟与你这等奸诈阴险之辈同进退,待事成便背叛我等将琉璃珠卷走!无耻之徒,老夫真恨不得能生啖其肉!!”说话间只见他双目中怒火暴涨,仿佛生生要将面前之人焚得尸骨无存。

      那华服老者听到此言,也不恼怒,只是撤回先前搭在对方肩头的手,望着他冷冷嗤笑了一声。

      “洪帮主此言差矣!须知当时可是你们先触动的机关。若不是老夫我使出那偷天换日之计,琉璃珠早已毁在天山神殿的陷阱中了。琉璃珠一毁,你们的罪名可不仅仅是弄丢它这么简单咯。”

      谁知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那洪帮主立刻红了眼。他瞬间左手挥出一掌直奔老者面门,逼得老者后推几步,右手就势从腿侧抽出一双判官铁笔握于双手,顺着那才未落的掌风拉开架势,挥手连续向老者攻去。

      洪帮主不愧是一帮之主,一双判官夺命笔满贯内力,舞的是虎虎生风。铁笔所到之处只听得阵阵裂帛破空之声,势头却收放自如,笔势直袭老者全身各处要害。然而那老者却丝毫未显慌乱之色。只见他左躲右闪,面色从容,身体于腾挪翻转之间脚下步法却如行云流水,半分不乱。老者仅仅是移形躲闪,并不还手,却每每在就要中招之际避开笔势的锋芒。宝蓝的华服随身形变幻上下翻飞,于半空中猎猎作响。

      ***
      明晃晃的客栈前厅中透着微微的清香,朱衣仙女正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把玩这手中一块鲜红的琉璃佩。方才那懒人的机关收拾掉打头一批黑衣人之后,她本以为会像按照剧本编排好的那样,幕后之人随之而出。孰料她风光出场,好整以暇地等了半炷香的功夫,竟连个鬼影子也没撞进来,心下未免有些不悦。

      细细地盘算起这件事,她心里有些不屑。若不是那懒人提议分头行事,他们二人守前厅,她现下也不会如此无聊地在这枯等。而那小子居然放心大胆地在她面前使用机关术到令她有些意外,他也不怕哪天自己一个不小心把他卖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撇了撇嘴,心中腹诽那家伙爱卖弄的劣行。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那小子居然能在短短半日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客栈前厅设置消息埋伏。方才没亲见前厅的景象,但从此起彼伏的惨烈哀号来判断,那定是一片人间地狱。而当蜡烛燃起,她真正看清楚一切时,又惊诧于这善后的干净利索,竟未留下丝毫凌乱的痕迹。想到这里,即使高傲如她也不由心生三分佩服。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这小子倒是玩够了,抬腿就走人,空留她在这里尴尬。于是她越想心中越恼,柳叶眉不由得渐渐蹙起。随后猛地一拍桌子。

      “不干了!!”她麻利地跳下桌,整理好衣裙的褶皱。

      就在她转身一步将迈未迈时,身后响起一个软绵绵的声音。

      “姑娘请留步!”

      ***
      夜色中的客栈后院一片沉寂,北边院墙之上蹲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那玄衣少年。

      方才在他回去时,众人已将今夜的部署安排妥当。为防止敌众我寡被围困,白衣公子提议六人分头守住客栈东南西北四方。他便选择来到这北院的墙头蹲伏。

      北向的院墙,正对着山脚下的一片菜园,也是刚才将那店家孩子带出所经过的地方。

      他在此地守候许久,只隐隐听见前厅的方向传来阵阵喧嚣,而北墙外山脚下田园的方向却始终一片死寂,似乎对方并没有如他们想象那样利用山地的掩护进行包抄偷袭。他不免暗暗叹了口气,眼神不经意间往后山方向瞟了几下,嘴角却带上了一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笑意。

      他转头又向田园望了几眼,便翻身跳下院墙。

      就在他身形消失在墙头的那一刻,远处田间半高的玉米地中突然站起五个褐灰短打装束的持刀人,悄无声息地向客栈的方向蜿蜒而来。

      ***
      远离客栈的树林中,两位老者相缠不下,已然过了不下百招。

      洪帮主的笔势依然稳健,却难以伤及华服老者分毫。他不免心生急躁,双笔攻势更加刁钻古怪。而老者也只是频频后退闪避,仍不还手。忽然,华服老者闪过一记“雀喙”,顺势转身在那洪帮主身后站定。

      “洪泽,你此次前来莫不是有话要对老夫讲?”

      洪帮主听到这话,双手手腕回翻,收了笔势,却紧接着扫出右腿,直攻华服老者下盘,脸上得表情也更加阴森。

      “无耻之徒!休要多言!出招!!”

      华服老者继续退了几步。“尾随我等一行人入蜀,蜿蜒数百里却直到现在才现身……”

      洪帮主一阵阴笑。“你怎知老夫不是等着你落单,好杀你取回琉璃珠的??!!”

      华服老者摇摇头:“你不是那种人……”

      洪帮主听后,脸上的笑意更为可怖:“好……好……老夫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这种人!”

      他瞬间后撤一丈,左手一挥。华服老者所立之处立刻被数十个黑衣人围住。每人手持一柄长弓,数十支箭尖齐刷刷指向华服老者,弦如满月,蓄势待发。

      ***
      朱衣仙女一回头,便看见从空旷的门口走进来一位穿着细纹青衫的公子。这公子年龄不到三旬,面相普通,长了一双笑眼。表面上看只是一位儒生,只是眉心间隐隐藏着一股煞气。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樊门的樊大公子啊~!公子真是好兴致,这月黑风高夜不醉卧温柔乡,却跑来这荒郊野外的,不知是为何呢?”朱衣仙女边说边走回先前那张桌子,顺势又坐了回去,斜斜向那青衫公子瞟了一眼。

      被唤作樊公子的男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径直绕到朱衣仙女对面。

      “姑娘竟认得在下,樊某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在下可否请教姑娘芳名。”说着作势就要一揖。

      朱衣仙女听他满嘴酸气,不由得直皱眉头。忙伸手制止他,嘴上满是不痛快:
      “姓樊的,你少来套近乎!深夜来访,若是说事你就直说,若是打架本姑娘照例奉陪……别罗罗嗦嗦的,听着心烦!”说完轻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理他。

      樊公子笑笑:“既然姑娘如此痛快,那樊某就不妨直说了。姑娘须知,你们几人此行路途遥远、危机重重,前途甚是令人担忧……如若姑娘不嫌弃,大可移步至劣帮。樊某不才,定将姑娘护送至你想去的地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樊公子那软绵绵的声音让她心中极度不爽。她忍着反胃的感觉细细琢磨。这樊公子深夜来访此地定别有深意。他说话又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让人难以捉摸。想着自己这几年也接了些权贵的委托,行事期间各种明争暗斗的桥段也见了不少。可这明目张胆来游说她倒戈的却是头一遭。

      莫非他已经猜到我们一行此行的任务?她心里琢磨着,嘴里却接着他的话:

      “樊公子,你口口声声说只要本姑娘加入你们便可护送本姑娘。而你又明言前途多危机。据我所知贵帮上下不过一二百人,这其中又多是些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贵帮又如何派得出人手单独护送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这一番话说得朱衣仙女心中直翻白眼。果然酸是会传染的。以后定要离这些人远些。

      那樊公子作势踱了一步。“但请姑娘放心,樊某不才,最近接了个委托。恰好与姑娘同路,自然调派的出人手。如若姑娘不放心,樊某愿亲自护送……”

      朱衣仙女心中顿时疑窦大升。她心想莫不是这姓樊的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目的?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姓樊的!莫非你知道我们的任务?!”

      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樊公子明摆着是在套她的话。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六段的绝密任务,就算是普通任务也断不会轻易泄露行踪。这樊公子绝不会有途径了解这一切。即便真的走露了消息,那些做任务的大帮派也不会没有半点反应。哪里轮的上樊门这种下九流的帮派来跟他们抢任务?

      “姑娘多虑了。樊某怎可能知道你们此行的任务?”

      “那你又怎知我要去何处?”

      樊公子哼笑一声,斜眼睨过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长、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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