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郎》纾葙闲人

17、流云公子

　　郇芝中踏进三醉坊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一郎三人。坐得满满的客人正吃酒喝茶，高声谈笑，虽有几个江湖中人，但并无异样，唯独那一桌不同。那少年眸光清冷，沉静淡然，是个十分出色的人物。而他身旁的两位女子均是会武的，并且都算得上是高手，尤其是此刻正在打量他们的那一位。三人与这满室的喧嚣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跟着小二走到这三人面前，那位少年听见小二的询问后回过头，就这么一瞬，郇芝中不禁愣住，好强的气势！想他闯荡江湖数十年，也见过不少人物。可将那些人往这少年跟前一比，完全落于下风。明明十五六的样子，就将才那么不经意的一撇，浑然的霸气霎时而出。就连身边的炎凝都感觉到了，可见这少年的确不简单。

　　不过，郇芝中毕竟是见过些场面的，只一瞬，他便回过神，见少年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看着他们，径直走向少年面前，不理会那名女子锐利的眼光，向“他”一抱拳。

　　“这位小兄弟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三人搭个桌？”

　　原来是想凑个桌，一郎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全都满座。再一打量下这三人，具是人中龙凤，便欣然同意。

　　“三位请坐。”

　　既然主子发了话，疏影和青玉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好站起身把位子腾出来给那三人。

　　那两名男子顺势坐在了一郎对面，那名女子则坐在桌子的右手方，那么这样一来，剩下的空位一个是那名女子身旁的，还有一个就是在一郎身旁。可她们即使胆子再大，又哪能与皇帝平起平坐？！于是，二人索性就往一郎身后一站，疏影倒也还好，可青玉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望着那三人，恨不得能在那三人身上穿出一个洞。

　　郇芝中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看这架势，那两位女子应该是这位少年的侍从，做奴婢的又怎能和主子同坐。这么说来，倒是显得他们有些莽撞了。无端的让两位姑娘家受了委屈。

　　不过，郇芝中转念又一想，这少年将才居然能和自己的女婢一桌吃饭，应该也是个豁达之人，对于“他”的好感又更深了一层。

　　郇芝中三人坐定之后，点了酒和一些菜，便与一郎攀谈起来。

　　“在下郇芝中，这二位是炎凝少侠和杜姑娘，不知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静坐于郇芝中身旁被唤作炎凝的男子只是淡淡了点了点头，清俊的面容冷漠如雪。另一边的大美人也只是向一郎福了一福，有礼却冷淡。

　　一听对方报上姓名，疏影吃了一惊。虽然她久于宫中，但对于江湖之事却并不陌生，江湖百晓生流云公子郇芝中她还是知道的，武林兵器谱就是由他所撰写的。难倒真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另外两位她倒是没有听说过，但也不容小觑，尤其是那名被唤作炎凝的……

　　一郎对于那二人的无礼并没有任何恼意，还没细想就随便报上一个名字。“在下姓莫，名不知。”

　　反正今日一别便后会无期，随便敷衍一下就行，一郎心里这么盘算着。

　　“莫不知……”郇芝中口中喃喃自语，忽然双眸一亮，想到了什么似的，爽朗的笑道：“好名！好名！”

　　“哪里！哪里！”她自己怎不知道这名字好在哪里？！

　　“不知莫兄弟今年贵庚？”郇芝中见“他”年纪不大，但气韵却全然不似小孩子，便有些好奇的问。

　　“小弟不久就要满十六了。”

　　小小年经就有如此风度想来应该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原本已起了结交之心的郇芝中想了想还是作罢，这官场上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们这种江湖人，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郇芝中端起小二已送上来的清酒，举到身前，对着一郎说道：“我们几人今日在此相见，也是一种缘分，来！我敬莫兄弟一杯！”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一郎也举起酒杯，笑道：“郇兄，客气了！”

　　待几人将酒饮尽之后，一郎示意疏影上前为几人斟酒，疏影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上前将几人的酒杯斟满。走至郇芝中身前时，疏影向他福了一福，开口道：不知郇公子可是江湖百晓生流云公子？”

　　闻言，那名杜姑娘微微讶异，抬眼打量了一下疏影，眸光微转，随即又恢复正常。而那名玄衣男子对于两人的对话似乎并不感兴趣，仍旧淡漠的坐于一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手中的清酒。

　　江湖百晓生？流云公子？一郎看向郇芝中，身着蓝色长衫的他温文尔雅，唇边挂着浅浅的温柔笑意，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倒还真像个文绉绉的玉面书生。

　　“正是在下。”郇芝中有礼的回道，对于疏影的问题他并不惊讶，他一早就看出这名侍女并不简单。

　　“看来郇公子是个大人物，连我这小丫头都知道了。”一郎看着郇芝中，勾着笑，眸如弯月。

　　郇芝中心中微微一怔，暗想：这小少年举手投足间总会不经意流出一种扣人心弦的魅惑，若是个女子，那将来将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不过，眼前之人分明是个少年郎，又怎会是个女子？自己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压下心中的杂念，郇芝中客气道：“一点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林公子如此年轻，却已有如此成就，又何必自谦呢？”疏影一边言语相咄，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离开，此地不易久留。同时出现这么多江湖人物，想必不会那么简单，自己的主子没有必要跟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一郎从未见过疏影如此无礼过，心中微感讶异。她不禁又打量了下这三人，郇芝中浑身散发出一丝书生之气，如果不说，谁也不会认为他会是武林中人。他身边的这一男一女，到有些不同。那名玄衣男子面目冷冽，简直和蓝若有的一拼。而那名美人分明一身女侠装扮，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江湖身份的意思。

　　江湖，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遥不可及，居于深宫的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再者，京都乃是天子脚下，国法森严，一般显少有武林人士出没。蓝若说过，混迹江湖的人难免总会舞刀弄枪夺取人命的，并且这些武林人士一般都会成党结派，这些难倒当地的官府就没人管束？想到这里，她有些好奇的问：“原来郇兄是江湖中人，你们这样当地的官府难倒不管吗？”

　　郇芝中没想到她会这么一问，一下子尴尬起来。人在江湖，谁的手上没沾过血。

　　被唤作炎凝的玄衣男子此时也抬起头来，唇边嗤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看向一郎的双眸隐有嘲讽。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倒是那名美人开了口，“哼！江湖中的事哪由得他们管！”优美的颈项微抬，居高临下的看着一郎，一脸的鄙夷。

　　“放肆！”站在一郎身后的青玉见状忍不住喝斥，居然敢对主子如此放肆，原本就气不打一处来的她还想再说上两句就被一郎止住，一郎抬手示意青玉噤声，接着说道：“刚才是我无礼了，还望各位见谅。小弟敬各位一杯。”她面上虽说客套话，心里却想着回去以后得好好问问蓝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居然如此目无王法。

　　一郎抬手将酒杯举起，含笑的望向三人。

　　“啊哈哈哈……哈哈……莫兄弟也是心直口快豪爽之人，我就欣赏这样的人！来！喝酒……喝酒！”郇芝中脑中正想着怎么缓和一下气氛，既然对方已经先开了口，正好顺势附和道。

　　这小少年一看就知道不好惹，此次来京还是少沾点事为妙。

　　“哼！”美人鼻孔出声哼了一声，没有举杯的打算。

　　一郎秀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一双美目已然沉了下来。

　　顿时，桌上的几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炎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瞥了一眼美人。美人此时虽心有不甘，可还是举杯朝向一郎，“客气了！”

　　“恩。”一郎淡淡的应道，好似理所当然。

　　她将酒杯放回桌上，并没有喝下。

　　郇芝中怎么也没想到气氛会弄的这么尴尬，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正踌躇着就听见那位侍女的声音。

　　站在郇芝中身前的疏影知道自家主子已有不耐，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对一郎说道：“少爷，该回了，家里该等了。”

　　一郎一阵沉默，看不出神色。

　　片刻，她站起身，双手抱拳，“今日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三位请慢用。”

　　郇芝中见状，也不好挽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下有些讪然，这少年他打从心眼里喜欢，却没想到如此收场。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郇芝中心中轻轻叹了一声，便专心吃起桌上的饭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