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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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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相公失眠了,我也睡不着。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昼,透过窗格照进屋里,地铺上的相公又是咬被子,又是捶枕头,还在心疼被我花掉的银子。我瞧的清楚,捂着嘴偷笑。
哼、气死你,气死你个死鸡贼!
就在这时,忽然间听到房顶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我从小也习过些武防身,江湖上的事情还是懂一些的,我听得出来,房顶上有人!
相公比我快一步坐了起来,他也听出来了。
他望着屋顶,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端肃,一对长眉拧着,眉心间被切出一道竖痕,透出一股冷厉。
“你乖乖呆在屋里,听见任何动静都不准出去。”他像下命令似的对我道,穿着中衣就出屋去了。
我哪里是会乖乖听话的人,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了出去。一出门,正瞧见相公脚尖一点就上了房,他颀长的身躯仿佛毫无重量的纸鸢,当风一吹,扶摇直上九万里般的轻盈。
我嘴巴张的大大地,认识蓝璘色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他是会功夫的,而且轻功了得。刚才他上房的身法,貌似传说中的一鹤冲天。
房顶上站着另一个人,与相公相对而立。那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怀里抱着一把长刀。
“绣春刀!你是锦衣卫?”相公望着黑衣人怀里的刀道。
我发出一声低呼。那不是今日被我撞倒在地的男人吗?这个蝙蝠一样的家伙,大半夜的跑我家房顶上做什么?
“贤侄,你眼力不错哦。”黑衣人呵呵笑道。
相公皱眉:“贤侄?你是?”
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怎么,贤侄不记得你陈六叔叔了?你小的时候,我可没少抱你。”
“是你!”相公低喝。
我在下面就着月光看的很清楚,相公一瞬间脸色变得吓人,双眼里灼灼往外喷火,隔着宽松的衣裳都能感觉出来,相公全身的肌肉绷的紧紧地,一双拳头在身侧握的能看见骨节,他好似一只蓄势欲搏的兽。
这样的相公,让我觉得好陌生,或许,我从未真正熟悉了解过他——那一瞬,我忽然这么觉得。
“不错,是我。贤侄,你让为叔我找的好苦啊。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你了,还有那些反贼余孽和他们的家眷。”陈六笑的得意,笑声好像夜枭在啼叫。
相公咬着牙一言不发,长眼中的目光仿佛刀子一样,恨不得将对面的陈六一刀一刀的凌迟了。
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直觉这个叫做陈六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起话来总显得阴阳怪气的。
陈六接着道:“贤侄,我不得不说,比起你爹,我的蓝五兄弟,你可聪明多了。你把那些反贼余孽和他们的家眷藏在偏僻的山野,然后组建成独立的村落,这一招真是漂亮得很呐!可惜啊,在这个世上,只要你做了一件事,就会留下线索,哪怕是蛛丝马迹,只要查下去,最后都终会彻底的暴露。你每隔三个月就给那些人送一次钱,你的所谓仁义,就是你和他们的催命毒药。仁义这玩意儿,不过都是虚名罢了,不知道多少人栽在这个上头,你爹蓝廷瑞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出卖兄弟,投敌叛友、卖友求荣的卑鄙小人,你不配叫我爹的名字!不配!”
相公勃然大怒,赫然向陈六发起进攻,两个人在房顶上交起了手。
蓝廷瑞。当陈六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浑身一震。我知道蓝廷瑞,他是正德四年在川东率领百姓起义的人,我家曾经就在川东,当地的老百姓都称呼蓝廷瑞为顺天王,他甚受爱戴,是个侠肝义胆的大英雄。他杀豪强恶霸、打土豪官衙,分钱粮与穷苦百姓,是儿时的我和哥哥们崇拜的偶像。可是后来我们举家搬到了几百里外的铁旗杆镇开起了镖局,几年之后,我听说顺天王与其兄弟数人,假意降降朝廷招安,却不知道怎么就中了埋伏,被杀死了。
那时我尚年幼,许多事情知道的不甚清楚,可是,现在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家这个鸡贼相公,他竟然是顺天王蓝廷瑞的儿子!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那个叫陈六的锦衣卫手里有武器,我相公却是徒手,看得出来,相公武功不弱,可毕竟吃亏。我转身奔进屋内,将自己平时练功的一把宝剑拿了出来。
“相公,接着!”我奋力将剑掷去,相公在半空一个漂亮的翻转,稳稳抓剑在手。
相公对我投以感激的一眼,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全身一暖,心跳加速。
有了兵器在手的相公大大得力,招招都是进攻,剑速快若流星,疾如飘风,陈六逐渐有些难以应付。
锦衣卫的绣春刀比一般的单刀略长,亦砍亦刺,可它比长剑又短了一些,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陈六招路诡奇的刀法在相公大气磅礴的剑势下,完全被压制住了。
“好小子,居然学了华山派的剑法!难怪你突然消失了十几年,原来是躲进华山了。”陈六喘息着,手中绣春刀一记虚晃,他突然提刀朝着下面的我扑来。
陈六果然好像一只蝙蝠,黑色的衣裳簌簌作响,月下雪亮的一把刀,似一注水流朝我迎面激射而来。他突然的改变进攻对象是我和相公都没想到的,此时我也无处可躲,手中空无一物,脚下一只花盆,身后一棵不晓得是啥品种的小树苗。
可我并不惊慌,好歹咱也曾经做过十几年的混世魔王,打架斗殴的事件经历过不少,面对强敌的心理素质,我可是有的。
然而我的相公很惊慌,他扑救我不及,目眦欲裂的大叫一声:“丫丫!”
我一下子像被人点了穴道般怔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