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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传(二) ...

  •   3

      半个月后。午后。
      一双温暖的手遮住了眼睛,隔绝了窗外的阳光,也切断了曦微纷乱的思绪。“放手。”曦微冷言道。
      昕如涟不情愿地将手一点点移开,然后猛地扳住曦微的肩,用力把他的身体转过来,让他的眼睛对上她的。
      一刹那,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恍惚。
      “干什么?”
      没有回答。
      眼光斜斜的刺入少女的双瞳,痛了眼睛。
      第一次,她如此仔细地注视着他,看到那墨黑色的短发,柔顺地垂下;看到那天神一般美好的容颜,温润得好似美玉,又如疏离的月光,但琉璃般的眼中却盛满惊人的冷漠,还有——淡淡的悲凉。
      令人痛惜得想要靠近,却好像无意中愈行愈远。
      不知为什么,如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她清秀的脸上,两行泪无声落下。她急忙用手甩去,抬头笑了笑:“阳光,太刺眼了。”
      “……”
      “啊,我是来让你吃药的。”
      这些天来,一直是如涟在照顾着曦微,把他当成病人,跑前跑后。他不懂她为什么要对一个不能算熟悉的人如此尽心,于是干脆不去理睬,却理所应当一般,坦然接受着她的关心。
      曦微看向桌子,那里放着一杯无色透明的液体,看去和清水无异,味道,也就是清水加柠檬。那是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五天起,每天都会喝的药。
      那天他问起这种药的成分和作用时,如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是能让你不再想去自杀的药。”此外,再无一句解释。
      而事实上,这药真的很有效果。
      如涟一直沉默到他把那杯“柠檬水”喝完。
      “喂,曦微,难道没人告诉你,你长得很好看吗?”
      “知道。”
      “不要这么漠不关系好不好,长得帅是很好的资本啊,你完全可以去做歌星或者模特,怎么也不用想到自杀吧。”
      “这完全没有关系。”
      “咦咦?难道你不是钱花光了被人逼债走投无路才自杀的吗?……又或者是——为情所伤?”
      曦微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长叹一口气:“你真有趣,我为什么要自杀,难道你会猜不出来吗?”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你在笑。”
      “……啊?”
      “我说你在笑啦……真是的,明明可以笑得很漂亮,干嘛天天冷着张脸。”
      曦微收起了嘴角那抹笑容,转开头去,道:“笑给谁看?”话语中竟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如涟忽然觉得有点忧伤。
      “算了,不提这个,今天有要事要做。你来这也有半个月,该开始还房租了,快点准备准备,一会儿要为我推秋千。”
      曦微不禁皱眉,这还要准备?不是要出什么事吧。

      啪嗒,啪嗒。脚步声。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向上爬。
      “曦微,我问你,”如涟的声音闷闷的,“你还想死吗?”话刚出口她就不禁咂舌,这问题还真是……诡异。
      很久的沉默,要不是还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如涟几乎以为这个人已经直接被从世界上删除了。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让我去死的理由。”顿了顿,曦微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房东。”
      啪嗒,啪嗒。又是只剩了脚步声。
      “喂,昕如涟。”
      “叫我小涟。”
      “小……昕如涟。”
      “干什么?”
      “你是要编个秋千出来吗?”
      不怪曦微这么说,此刻两人已走到了阁楼,窄□□仄的房间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整件屋子都或挂或摆地放满了——编织品。墙上挂的多是编织出的风景画,而桌上则是各具形态的动物、花草,甚至还有建筑物。当然更多的还是常见的各式手链,有的还加了些干花或琥珀。
      “实话说,我还真有这个打算,就是怕编得不结实某天断了,那就,危险了!”一边说着,如涟已推开了一扇小门。一阵清风涌入,小屋内挂着的几个风铃便“叮叮当当”地流泻出清脆的乐音。逆光望去,曦微立即明白如涟所说的“危险”的含义了。小门外是一个露台,四周并没有围栏,只是在正前方的边缘处有一架五、六米高的秋千,正在微风中低低地摇摆。秋千顶端略向外探出,这样当人坐在上面时,身体会完全暴露在露台之外,下面就是相当于四层楼高的空间,一不小心便有掉下去的危险。
      如涟有点得意:“你看,其实我也是不怕死的。”
      “你这是干什么?”曦微的声音带了些许起伏。
      如涟不在乎的向秋千走去:“暴露本性而已。其实我们都一样,对于死亡看得很淡的。更何况,”她顿了顿,语中带笑,“只要小心一点,也不一定会掉下去呢。”
      曦微伸出手去想抓住她,却终是僵在了半空。自己本就是一心求死之人,又何必去在乎别人是否处在危险之中呢?她要玩命谁去管她?
      但心里就是放不下。
      如涟已坐到了秋千上,回头见到曦微僵硬的身影,吐了吐舌头:“喂,既然你不愿来那今天可不算哦,房租你还是欠着我的。”说着,双脚一蹬地面,人便已飞上了天空。
      坐在秋千上,小楼下的草木池塘尽收眼底。阳光懒洋洋地抚摸着如涟的脸庞,使得她不禁眯起眼睛。真是美好的夏天啊!
      曦微叹口气,走上前去,正要伸手去推秋千,却听到“叭嗒”一声,什么东西落了地。发现如涟没有注意到,曦微就捡了起来。那是一个细线编出的手链,似是被如涟天天戴着的那条。手链上的花纹是朵朵洁白的蔷薇,繁复却不显冗赘,反而十分清新优美,每一线都恰到好处,细密不露缝角,足可见编织者的功底和用心。然而最吸引人的却是其中一块被线穿起的石头,泛着琉璃的光泽,纹路细腻柔和,更似是有液体在里面流淌。
      曦微把石头对着太阳,问道:“这是什么石啊?”
      如涟回头,见到他手中的手链,脸霎时变了颜色。
      “还我!”她焦急地伸手便过来抢,却没意识到自己正坐在秋千上,身体一歪掉了下去。
      “啊!——”

      4

      露台边,少年死死地拽住少女,很俗套地挂在了那里。
      “以为你说说就完了,你还真去死啊。”
      “把手链还我。”
      “为了一条手链去死。值吗?”
      “那是我护身符,没看刚掉就出意外了吗?”
      “护身符?是催命符吧。”
      两人怒视相向。然后同时察觉到现在并不是吵架的时机。
      如涟撇开脸,有点赌气地低声道:“曦微,你放手吧。”
      曦微气结:“你胡说什么?”他自己都有点吃惊,刚刚看她掉下去,自己竟然真的心慌了。如果他没有及时抓住她的手,如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
      “如果我死了,不就没人像个傻瓜一样的阻止你去自杀了吗?”
      曦微愣住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眼前的人,他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于他而言,只意味着解脱。
      活着,真的很累。所以他放弃了。
      他以为没有人会因他的离去而伤心。
      然而,她却将他拉了回来,不问身份,不问经历,就这么任性地要求他继续活着。
      “曦微,如果你不放手,我会把你的手指掰开。但是,如果我同意你救我,作为报偿,你放弃死亡的念头。可以吗?”
      这是一个极其无赖的条件,作为被救者,居然以自己的生命安全来威胁对方。
      曦微面无表情盯着她很久,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脸皮真厚,就这么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一定要救你吗?”
      如涟只是沉默着,忧伤地沉默着。
      她在为他寻找理由,一个不让他再去自尽的理由。因为她怕,怕有一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会再次一个人,悄悄地告别。
      同时她也是在赌,赌曦微不会真的对自己见死不救。
      “不过,”曦微敛起笑容,郑重地看着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像是诉说着什么誓言:“这个条件,我接受。”
      这半个月来,是你让我知道,我并没有失去被人关心的资格。
      所以,我同意为了你,继续活着。
      直到我不得不离去的那一天。
      “喂喂,搞什么像生离死别似的气氛这么凝重,快拉我上去啦。”如涟一下子又嬉笑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抓紧我。”曦微拉住如涟的手猛的向上用力,见如涟就势搂住了他的腰,便扳紧固定在露台边的秋千向上爬去。
      搂住自己的纤细的手臂,却再也让自己提不起反感。
      曦微突然发觉,就在刚刚,如涟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有些不同了。

      从阁楼上下来后,曦微才发现,厅里不知何时起多了个人。那是个午后微风一般和煦而安稳的少年,棕发微长,纤长的睫毛覆盖着咖啡色的双瞳,轻轻垂下,洁白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翻着书页。在明朗的阳光下阴影翩飞,融入了这美好的一景。乍一看起,那也是个俊美无双的人。
      “羽!”如涟欣喜地叫出那人的名字,走上前去“啪”的一声把书收到了自己的怀里:“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许看书,要看我啦。”
      少年好笑的抬起头:“这书我才刚拿起来,至于你,我都看了多少年了,以新奇度而言你对我的吸引力绝对没有这本书大。怎么,莫非连本书的醋你都吃?”
      “切,谁吃醋啊?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话说回来,你找个女朋友吧。天天跟在我身边,万一什么时候人家要我对你负责怎么办?”
      闻言,羽的目光暗了下去,问道:“这么说,小涟是不想对我负责喽?”
      “负责。放心,我一定会负责把你嫁出去的。”
      啪嗒。好像听到了冷汗落地的声音。
      羽哭笑不得:“好啦好啦,不用了。”
      两人互相开着玩笑,显得那么自然。而静立在一旁的曦微,则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最后,反而是羽先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小涟,这就是你的那个房客吗?”然后微微一笑,对曦微道:“你好,我叫川羽,是小涟的……青梅竹马。”
      “曦微。”看着羽和如涟亲密的相处,不知怎么曦微心里总有种涩涩的感觉,因此不愿多说,只是报了个名字。
      “呃……”眼看就要冷场,如涟赶忙说道,“曦微他就是这样子,对谁都是满不在乎,连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看样子,如涟对曦微不肯笑这一点还真是耿耿于怀呢。
      “小涟,你去泡一壶蔷薇花茶来吧。”羽笑眯眯地说道。
      “诶?”如涟因羽突然提出的要求而愣了片刻,然后想起了什么,“蔷薇花茶?那可是隐川蔷薇哎,你还真是奢侈,明知道我这里也不剩多少了……真怀疑你是不是专门蹭茶来的。”一边碎碎念,如涟一边向厨房走去。其实她心如明镜。她知道羽只是要把她支开,然后说一些诸如不要喜欢上她之类无关痛痒的话。但羽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她先喜欢上了别人呢?
      “不要喜欢上她。”如涟离开后,羽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告诫。
      知道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曦微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手却已不自觉地握紧。
      “因为,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他终究配不上她。
      指甲深深嵌入手掌,生生痛醒了心。曦微茫茫然地笑了,那笑容那么美,映在羽的眼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凄凉。
      “放心吧,我,早就没有资格去喜欢别人了。”
      对于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自己,感情,永远是奢侈品。
      “你……”羽皱了皱眉。刚刚在看到曦微的笑容时,心里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开始蔓延,几乎不受控制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你们两个怎么了,被谁下了定身术?”直到袅袅蔷薇茶香溢满房间,羽才发现,自己竟已失神了好久,于是强行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伤压下去,自嘲地笑了笑。
      如涟把一杯茶递给曦微:“这茶很贵的,就不算在你房租里了,当是酬宾活动吧。”
      曦微不以为然:“反正我也没钱,就算加上这杯茶也不过再多卖几天身罢了。”
      如涟小声嘀咕道:“真要付钱估计你把一辈子卖给我都还不起……啊!羽你慢点喝,像你这样一口灌下去多好的茶都成了白开水,浪费是犯罪懂不懂?”
      “咳——咳咳——”羽被一口茶呛得不住咳嗽,“小涟,你进入更年期了,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什么更年期,还不是因为最近沉闷得很,捡回来的某人又天天发呆,只好多说点话自娱自乐一下喽。”一边说着,一边还狠狠瞪了那“某人”一眼。
      曦微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不为所动。

      整整一个下午就在湿润的茶香和如涟和羽的谈笑中过去了。曦微只是默默品着甘甜的花茶,感受着满屋子散开的欢乐。
      那是他自出生起,便很少能感受到的。
      傍晚时分,屋外响起了阵阵蝉鸣,羽要离开了。
      “小涟,昕叔叔让我告诉你,玩够了就该回家了。”说这话时,羽深深地看了曦微一眼,又补充道:“还有,不要玩得太疯哦。”说完,他便干脆地挥挥手转身离去。
      看着羽的背影,曦微突然对如涟淡淡地说道:“把那秋千挪个地方吧,真的很危险。”
      如涟看着他紧绷的脸,莫名的觉得很开心,甜甜地笑着:“曦微是在担心我吗?放心,羽会保护我,他不会让我轻易受伤的。如果不是羽在这,我还不敢往下跳呢。”
      曦微在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不禁扭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即使不是为了那个手链,你也会找机会往下跳吧?让我担心就那么好玩吗?”
      如涟微笑不语,心中却暗道:那是,要不怎么留得住你。
      另一边。羽在离开后,心里依然乱成一团,不知怎么,曦微的那个笑容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陌生又熟悉,似乎要与记忆中的某个影像重合,但终是无果。
      “算了。”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迎着余辉,走向既定的、未知的、莫测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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