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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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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理论上来说，时间这东西亘古不变，但人通常是感情充沛的动物，痛苦的时候一分一秒都被拉长，幸福的时候日子就过得飞快，已经成了所有人类的共识。
景昕也一样，尤其是董事会之前的这几天，他都不知道一天24小时是怎么过去的，忙忙碌碌，也无暇去想其他，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D-Day了。
无意间，那天二人一起在家吃晚饭的日子，也成了他们这几天见的最后一面，李霄远和警方的人在外面连续蹲点，连觉都没时间睡，更别提回家了。
说句实话，董事会之前，景昕还是想见他一面，倒也不是想说什么，只要能见他一面，自己也就心安了。
不过凌晨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好像是李霄远回来了，他还洗了个澡，只不过后来景昕就睡着了，不知道这人走没走。
他一边想一边换下睡衣，推门出卧室，结果正巧跟李霄远碰上，这人累的黑眼圈反复，手里端着咖啡杯打哈欠。
“你回来了？”
“哈啊……早啊……”李霄远摆摆手，洗衣机里还洗着衣服，看样子他根本就没睡多久，满脸都是倦意。
“起这么早干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今天不是开董事会嘛，这可是大事。”
他背对着景昕去接咖啡，手臂撑在料理台上，后背蝴蝶骨的模样被贴身的棉T恤包裹出形状，景昕默默看着，只觉得李霄远好像瘦了很多。
“是嘛……”
明明没有几天不见，景昕却感觉自己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想说的话明明很多，可又说不出来，想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好几天不合眼，是不是累到连饭都吃不上；也想问他自己今天就要走了，想不想跟自己说什么，想不想叮嘱些什么，无论什么话他都会好好地听；还想跟他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向，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演讲稿改的好不好，还想问……
问他会不会想念自己在家的日子，如果从今往后觉得孤独，会不会叫自己回来。
如果他肯开口，自己一定全都答应。
但是景昕不敢说，他望着李霄远的背影良久，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落寞地转过身去。
咖啡杯轻轻放在料理台上，李霄远叹了口气，手指不安地来回敲打。
趁着景昕洗漱的功夫，李霄远订好了早餐，开董事会是消耗精力的大事，他早就听说，今天的董事会虽然是密不外宣的，但各路记者老早就霸占了双子塔里对外开放的礼堂，就等着董事会一结束，直接送出一手报道，对于景昕来说，他应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势，那就更该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心里才不慌。
这可能也是李霄远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等景昕从洗手间出来，李霄远订的早餐也及时赶到，两个人各怀鬼胎草草吃过了饭，期间无话，便各自去穿衣服准备上班。
虽然嘴上说不在乎、无所谓，可一旦真的到了这天，那种紧张感还是会找上门来，景昕套上准备好的衬衫，系扣子的时候却发现手有些无力，竟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赶紧深呼吸两下，平复狂跳的心脏，硬是拗着脾气，穿戴好了自己。
等他出门，发现李霄远一直在客厅等他。
“你还没走，”他手里拿着还没弄好的领带，“再不走就晚了，赶不上打卡了。”
“没事，姜饶帮我弄，我都好几天没去打卡了。”
李霄远盯着看他手里的那条领带，应该是景家里佣人给他准备的，黑色带条纹的款式，沉稳，不会出错，但是老气横秋，和他朝气蓬勃的年龄实在是不太相符。
估计是本来也没什么机会穿的如此正式，人家怎么准备，他就怎么穿了，来不及顾及什么美感。
“怎么了？”见他一直看自己，景昕赶忙照了照镜子，在他看来倒也没什么不对劲，“哪里不好？”他问道。
“都很好……除了领带。”
“领带？”景昕比量了一下，确实，有点老成，因为这次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概是宫董那边要求了，让他穿的稍显成熟一些，所以才会这么准备。
“那也没办法了，现在又来不及去别的地方再买一条。”
“如果我说，我这确实有一条更好看的，你想不想要？”
景昕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反常，反应照比平时都慢半拍，李霄远特意提出来，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领带的花色不好看，肯定是话里有话，可他太紧张了，根本就没听出来。
他走过去，才发现书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礼盒，红黑相间的小盒子上，用烫金字写成了品牌logo，看牌子就知道肯定不便宜，估计是李霄远特地去商场买来的，包装相当精美。
“你……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几天不都是在蹲点吗？还有时间逛街？”
“你先打开试试，看看喜不喜欢，别的就别问了。”
景昕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真丝领带，上面遍布着深紫色和白色的小花样，看上去似乎太花哨，他对着镜子试了试，却发现其实比家里给他准备的那条更适合自己，不至于像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但也没有过于幼稚。
“你上次穿的那件西装不就是蓝色的嘛，”李霄远说道：“我觉得蓝色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这条。”
他说的是上次跟着出外勤抓捕单康成时，景昕穿的那件，其实景昕自己倒没觉得那件衣服好看与否，而且穿完就送了回去，不知道淋了那么久的雨，衣服有没有恢复原样。
就连景昕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李霄远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他适合蓝色，知道今天开董事会，他一定会紧张，所以才特地回家一趟，明着是给他送礼，其实是为了给他打气。
“你试试，看看好不好看。”
“可是……”景昕局促地看向他，“我不会系领带，怎么试啊。”
又来一个？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李霄远都不禁开始自我怀疑：这世上难道只有我一个男人，会照着视频学怎么系领带的吗？
“啧……坐过来。”
他朝着景昕伸手，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拿着那条领带，绕到了景昕的身后。
“我不会给别人系，只会自己弄，你看着点，很简单的。”
李霄远双手打开那条质地柔软的真丝领带，比好了长短，一伸手，搭在景昕的脖子上。
靠近一些，能闻到他身上清清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景昕不喜欢喷香水，他说之前上学的时候就没这个习惯，而且天天窝在画室，也没必要怎么打扮自己，像是香水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陌生，买来用也太浪费，索性不用它了。
沐浴露还是他们上次去超市买回来的，膏体带着一丝酸甜的柑橘味，李霄远记得，那个时候他还跟景昕开玩笑，说谁家的富二代用超市买的打折品啊，景昕只是低头笑笑，回答道，我呗，除了我这个不受人待见的，还能有谁。
他从来都不会因为自己叫他“少爷”，或者“富二代”这种略带调侃的词语生气，怎么说说笑笑都行，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就从来没跟自己发过脾气。
李霄远抓着领带的两头，突然停住了动作，就这么和景昕几乎贴在一起，好像能从他急促的呼吸中，听到鸣鼓一般的心跳声。
“景昕，”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说出话来才发现，就连嗓子都发哑，“如果董事会的结果真的不太好，你也、也不能……去做极端的事，明白吗？”
景昕扭过头，不解的眨眨眼睛。
“什么极端的事……”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明白了李霄远的意思，低下头，他的手乖乖放在膝盖上，袖子的扣子也没有系好，所以手腕那几道曾经深可见骨的伤疤，就这么暴露在外，正好被李霄远看到。
景昕不怕他看到这些割///////腕时留下的丑陋伤疤，他已经在李霄远面前彻彻底底剥开过自己伪装的皮，露出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和自己鲜活跳动的心，可听他这么说，景昕还是会觉得心口窝一阵酸麻，只是和那些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不同，就好像是有人站在了身边，牵着他的手，帮着他脱离苦海，是那种从茫茫人海中觅得知音的感动。
他真希望自己对李霄远来说能是个特殊的人，特殊到会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去对待，可偏偏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心地柔软又缜密，机灵又聪明的家伙，自己愚钝不开窍，习惯了直来直往，是真的看不清，也摸不透。
既没底气也没勇气，说的就是他本人了。
“我知道，”景昕转过头，“自杀很痛苦的，我现在怕疼的要死，才不会那么干。”
他听到李霄远在耳边轻轻笑了一声，还没等他琢磨出那声浅笑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去拿那领带的两头。
“今天就教你系最简单的结，记住了，我可不会再教了。”
景昕的手放松了力气，被李霄远抓着，一步步，跟着他的步骤，把那条漂亮的领带，系成了一个简单的结。
“好难。”他看看李霄远，“你以后再教我一次吧。”
李霄远巧妙地躲避开眼神，直起身子，拍了拍景昕的肩膀。
“快走吧，你可不能迟到了。”
避而不谈一向是李霄远的拿手把戏，景昕甚至都没有因为他刻意回避而感到任何失落，这是他的习惯，自己本就心知肚明。
换好了衣服，李霄远送景昕到玄关，他穿着拖鞋站在地板上，景昕则穿着一双发亮的皮鞋，握着门把手，回身跟他告别。
“有事以后我联系你，那我就……先走了？”
“嗯，”李霄远点头，淡淡地微笑着：“再见。”
人总会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后悔和遗憾，可能是童年做的一些傻事，可能是曾经付诸的真心喂了狗，也可能是和父母之间总是磕磕绊绊的对话，总之，人虽各有不同，却没有谁能够逃脱后悔的牢笼。
实话实说，目送景昕离开家的那一瞬间，就是李霄远人生中最后悔的时刻，因为他非常清楚，景昕出了这个门之后，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站在玄关那里很久很久，脑子乱哄哄，心里头空落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