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亮出翅膀成为咒灵之王》执火君

88、认知

　　“所谓‘百鬼夜行’，就是指有很多鬼怪集结在一起，浩浩荡荡地经过人类城镇。”斑尽量说得含糊其辞，但这不妨碍天坂佳乃听懂意思。

　　天坂佳乃问得直白，“那、是我导致的，对么？”

　　斑语塞，随后无言地点了点头。

　　“你告诉过我，‘百鬼夜行’中的大部分妖怪都是食人的，对么？”天坂佳乃目不转睛地盯着斑看，希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但斑没有摇头。

　　斑敛下目光，哑声道：“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中，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百鬼夜行’自古以来便有，它并不罕见，由此所引起的灾祸更是数不胜数。”

　　天坂佳乃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巨大的空白感横亘，碾压在思绪上。

　　“斑，我不是小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够瞒到这种时候才跟我讲呢！”大吼过后，天坂佳乃觉得手心冰凉，无力。

　　明明自己已经一直在努力避免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无辜者受到伤害，结果却还是变成这样。

　　“天坂。”斑叫天坂佳乃的名字。

　　面对情绪化的质问，斑显得格外沉静。

　　斑俯身，认真地注视着她，“因为这并不重要，一切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不管我对你和盘托出，还是三缄其口，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不可撼动的死亡面前，无论是妖怪、半妖抑或者是人类，全都无能为力，我是这样，你也是。”

　　斑的碧眸沉为幽深的寒潭，里面只倒映出天坂佳乃的削瘦身影。

　　它在说着：你无法力挽狂澜。

　　斑的声音出奇沉闷，好像有沙砾在石板上碾过。

　　斑：“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离开战国时代。”

　　天坂佳乃望着它，艰难地摇头，“怎么会毫无办法呢，不，斑你错了，你看错我了。”

　　“如果一开始就说明白，说会因为我的缘故，害死很多很多人，那样的话——”

　　话语断在半空，天坂佳乃按着胸口，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事物仿佛正在缓慢开裂，跟火焰中的木头一样，在死寂中燃烧殆尽。

　　“那样会如何？”斑已经隐约猜想到那个答案，它表情开始变得难看。

　　“啊！你这家伙又要说丧气话了吗？”斑气急败坏地摇头，看上去想要卡住天坂佳乃的肩膀，把她来回晃。

　　“别告诉我，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种地步，你却退缩了。”

　　斑的眼神直白得令天坂佳乃忍不住躲闪，就好似一根针，在刺着她。

　　天坂佳乃垂眸，长久沉默。

　　“这不是退缩，我仅仅在说最优解。”

　　接着，斑听见她很轻很轻地回答：“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因为想要活命而乱跑，也就不会连累你中了圈套回不去现代。”

　　“所有的邪祟异动都会终结在最开始那一刻。”

　　闻言，斑的眸光闪了闪，彻底晦暗成深不见底的黑暗，“哦……是么？”

　　“我说过宁愿你去死也不想被你拖累的话吗？”

　　天坂佳乃的眉头紧紧拧着，她不可思议道：“什么？不，我不是这种意思。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

　　斑生硬地打断了天坂佳乃。

　　斑：“既然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你为什么说‘只要自己不存在，世界就会重新变得正常起来’这种狗屁谬论。我讨厌你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的态度。”

　　斑讨厌听天坂佳乃说这种话，反感到死。

　　这种话经小半妖的口说出来，就像是一把斩骨刀，在伤害它。

　　斑感到疼痛，继而无意识地愤怒，开始暴走，想反驳一切会让自己不舒服的言语。

　　“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宁愿要为不是自己的过错而付出代价，也不愿意直面那些恶意。”

　　说话间，斑伸出一只爪子，猛地将天坂佳乃推开。

　　诶？

　　天坂佳乃错愕地抬眼，映入视线的是怒不可遏的斑。

　　斑炸毛得厉害，呲牙低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它言辞几乎咄咄逼人，“那我确实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是一个连活下去都不敢的胆小鬼。”

　　“像你这种懦弱的怂货，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祝福。”

　　白狐的气息危险到骇人，以往收敛起来的锋芒一瞬间显露，划得底下的天坂佳乃心生刺痛。

　　此时此刻，天坂佳乃才真正意识到斑在自己面前展现的懒散和漫不经心全都只是表象。

　　那只是一种尽量友好的表现。

　　斑并非纯然的温和无害，事实上，它善变、性格恶劣，喜欢恶作剧，笑话弱小者，看不起怯懦无谋者。

　　天坂佳乃如梦方醒：啊，原来如此，斑是活了上千年、是无限接近神之领域的妖兽，无论它如何隐藏，再和颜悦色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傲意，并且它也根本无需掩盖。

　　“我没兴趣一直去救一个自己都不对自己抱有希望的人。”

　　斑冷厉地嗤声，“你滚吧。”

　　“随便要去什么地方，就按你自己说的放弃所有，用死亡来逃避一切算了，我不在乎。”

　　它气得狠了，用鼻子拱开天坂佳乃，“你走。”

　　“你要厌恶自己的存在，要觉得被‘世界诅咒’这件事是缘于自身的错误，那是你的事情，我不再管了。”

　　天坂佳乃被这么一推，也气恼得脸色涨红，嚷回去，“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能，斑，你明白吗，我不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实际上是个烂人这件事情。我希望自己所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那背后的代价都是我能够支付得起的。”

　　“但，这么多条的人命，我背负不起来，太沉重了，无论怎么赎罪都不够，我欠了自己还不清的债。”

　　“如果我支付不起代价，我就得放弃。”

　　说着说着，天坂佳乃突然觉得酸涩，斑推开她的举动令她生出近似于委屈的感情。

　　因为不愿意示弱，所以天坂佳乃默默捂住了眼睛。

　　“真的、我要疯了。”天坂佳乃哽咽，“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吵这种事，解释多了，就好像在对牛弹琴，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斑：“我当然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个体，但这不妨碍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斑难过地凝视着她，“所以，只因为我想挽留我不了解的你，我便成为了你的敌人，对吗？”

　　“我接受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你自己？”

　　闻言，天坂佳乃放下了手，仿佛放弃挣扎的困兽。

　　天坂佳乃痛苦地□□：“斑，我是人类。”

　　她压抑着最大的恐惧，把“自己以曾经的同胞为食”这件事说出来——这原本是天坂佳乃准备隐瞒一辈子的秘密。

　　斑疑惑不解地问：“那是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怎么就不是半妖了？”

　　它相信自己的感知力不会出错，天坂佳乃身上的气息滞重，完全不可能是寻常人类。

　　“斑，”天坂佳乃闷闷地说，“我不是生来便是半妖的，在被动成为半妖之前——在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货真价实的人，会轻易受伤流血，没有任何超能力，跟最平凡、随处可见的人类别无二致。”

　　天坂佳乃的气音很弱，但难以掩饰。

　　坦白并没有令她好受多少，心口依旧如同压上了一块大石头，焦躁传遍身体内的每一寸筋络。

　　“我原来是人，但在成为半妖之后，我却去咬了人，从他们身上吮吸血液。”

　　只是将之前的所作所为如实复述出来，天坂佳乃便觉得难以启齿。

　　“我利用了自己的同族，把他们当作一次性血包一样使用，这种行径已经足够过分了。”

　　“如果再对他们的死亡无动于衷、自以为凌驾于全体人类之上的话，我其实就是在否定我自己。”

　　“否定了自己的出身，那我还算是个什么东西呢，”想着，天坂佳乃咒骂出声，“该死！”

　　天坂佳乃揉了揉眼角，锐利的指甲在上面划出一道红痕，就像流出来的眼泪。

　　“我不想变成冷血无情的怪物。”她对斑苦笑，“抱歉，我不讨厌你，对不起，我朝你发脾气了，其实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很感谢你劝我不要自责。”

　　“只是我动摇得厉害，直到现在也依旧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份转变，这并非你的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足够了，斑要对自己感到失望了。

　　在一切尘埃落定的当口，天坂佳乃反倒冷静得出奇，屏息等待着斑的审判。

　　听到这一出乎意料的消息，斑先是诧异，而后是迷茫。

　　扪心自问，如果它跟天坂佳乃的立场对换，它自己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对同族下手。

　　若是妖怪害人，那当然不存在道德上的问题，妖怪不会觉得人类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种族，也就不会有所谓负罪感。

　　但天坂佳乃所面对的情况迥然相异，不管怎么样的语言安慰或表示理解，其说服力都显得苍白。

　　但斑性格中的骄傲注定了它不会选择以这种一地鸡毛的狼藉结束。

　　“既然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斑：“你觉得苦恼，那就干脆舍弃为人的信念，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妖怪吧。”

　　“我教你妖怪的思考方式，教你妖怪的约定成俗，教你妖族间的等级划分、人情世故，所有你需要的知识，我都会讲给你听。”

　　“最后，你就以妖怪的身份理直气壮地活下去。”

　　末了，斑认真地说：“小家伙，别讨厌我。”

　　“我想你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