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呀飞》百折生

2、第二章

　　火车终于到站了。这是西南的一座大城市，以美食和美女著称。城市颇具特色，正是浅夏时节，到处花团锦簇，景色宜人，据说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远处延绵的雪山。这当然只是表象，我向来不注重这些，想要真正了解一个城市，需要深入她的偏僻小巷，看看普通人的生活。
　　我不是来旅游的，这里也不是我此行的终点，我的目的地是在那雪上之外辽阔而神秘的高原之上。
　　我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听说这里生活闲适，颇为宜居。虽然只是路过，我还是打算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放飞一下自我，享受一下生活，也为最后的旅程做一下准备。
　　从火车站出来，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店住下，先洗了洗澡，然后倒头睡下，以解长途旅行的疲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简单洗漱了一下，我离开酒店，到外面吃晚饭。
　　离酒店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美食街，两边排列着许多美食小店。这里的美食以辣为主，我也颇喜欢吃辣，可惜我肠胃不好，一吃辣就胃痛，饮食男女，起码有一条是与我无缘了，还是颇为遗憾的。
　　我喜欢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徜徉，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因为陌生所以平等，因为平等，所以轻松，当然还有些新鲜，更有一些莫名的期待，至于期待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吧。
　　在美食街逛了很久，路过的门店大约有百十家了，看看已经到了街道的尽头，才在一家小面馆前面停了下来，信步走了进去，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店不大，但很干净，里面的人也不多。我喜欢这种干净而安静的环境，美食固然重要，氛围也不可或缺。老板笑着走过来，热情的询问我吃点什么。我点了一碗杂酱面，心里还有些惴惴，担心我的消费配不上人家的热情。但老板热情依旧，丝毫没有不满的表示。这让我对于他，对于这家店，乃至对于这个城市都平添了不少好感。
　　吃完饭，我离开美食街，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闲逛。虽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到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闪烁着的霓虹灯显示着城市的繁华和活力。万千霓虹之中，有一家夜店映入眼帘。
　　我生在一个普通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一名工程师，母亲是中学老师。在我的家庭中，母亲占据绝对强势的地位，有着知识分子死要面子的一面，她对子女的要求异常严格，造就了我拘谨、保守的性格。工作以后，虽然远离了父母，但他们从小对我的管教依然象紧箍咒一样时时刻刻束缚着我的言行，我甚至觉得我这一生就从来没有真正放开过，没有过真正的快乐。我为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我是为那些规矩而活着的。我觉得很累，我要放飞自己。
　　我从来没进过夜店。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位室友痴迷于夜店，他家境颇好，父亲是一个颇有实权的不大不小的官员，人很帅气，嘴也很甜，极有女人缘。他经常给我们讲夜店里的传奇，我假装豪不在意，却都记在了心里。
　　他毕业后没有到父亲为他安排的机关工作，选择了自己创业，有一次酒后飙车飞到了路边的树上，死了。我听到这消息感慨了许久。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啊!然而活着固然是件好事，苟活就没有意思了。辟如天上的流星，虽然短暂，却能划破暗夜，照亮整个夜空，短暂而自由，短暂而闪耀，也算不枉此生了。生命是有时间和质量两个维度的!
　　既然决定彻底放飞自我，那就进去看看。一进大门，是一个宽阔的门厅，有一个柜台和几个沙发，左边是楼梯，右边是一个双扇大门，从里面传来嘈杂而富有节奏的音乐声。到前台咨询了一下，消费方式有两种，一是楼下的大厅，收费不高，二是楼上的豪华包间，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价，我选择了去大厅。一进门巨大的音乐声就扑面而来，正面舞台上灯光闪烁，伴随着强烈的节奏，几个穿着暴露的领舞小姐疯狂扭动着，下面是黑压压一片摆动着的人群。
　　这里是年轻人的世界，是他们缓解压力和消费多余精力的地方。但我立即就知道，这里不是属于我的世界。
　　我不会跳舞，在人群中随着大家扭动了一回儿，感觉特别不自在。佛语说求大自在，既然不自在，就只好放弃了。大厅的右面有一个吧台，我穿过人群，来到吧台前面，在凳子上坐下，然后要了一杯啤酒。这里还坐着一个女孩，一个很潮的女孩，她个子不高，大约1米6左右，但很匀称，而苗条，两条腿笔直而细长，如果没有人比较，会让人觉得她个子挺高的，上身穿白色的吊带衫，下身穿蓝色牛仔短裤，光脚穿一双厚厚的松糕凉鞋，染着鲜艳的红色指甲。皮肤白嫩，五官小巧而精致，算不上惊艳，但是一个很耐看的女孩。
　　尽管穿着打扮很时髦，但我一眼看出，她和我一样，也不属于这里。
　　她手里端着一杯啤酒，有些局促不安，不时向周围打量着，显然是第一次来这里。我们坐得不远，我很想和她打个招呼，在这里我们都是异类。每个人都会对同类感兴趣，我也不例外。但这里太嘈杂了，大声喊才能让对方听清楚，我不习惯大声叫喊，终于放弃了。
　　强烈的音乐让我脑瓜子痛，又坐了了一会，感觉没什么意思，就走出大厅，来到外面的门厅，在一张沙发上坐下。刚坐下不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
　　“你怎么出来了?不跳舞吗?”
　　她竟然也出来了，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为什么来这儿？”女孩继续问。
　　我当然不好意思说想来这里放纵，只好反问她，“你也没跳舞。”
　　“我也不会。”
　　“那你来这里干嘛？”
　　女孩笑了，她说，“我们老板说我长得还不错，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乡下来得，所以我打扮得时髦一点，到这里见见世面的。你是第一次来吗？”
　　“是。”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感觉挺别扭的。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山东人。”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听说山东人又高又壮，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都是英雄好汉，看你文质彬彬的，一点也不像啊？”
　　“山东人也有我这样的。不过我虽然即不高，也不壮，英雄气概还是有的。”
　　“是吗？没看出来，你来这儿做什么？工作、出差、还是旅游？”
　　“都不是，我是路过。”
　　“哦。”女孩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我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你准备去哪儿?”
　　“高原。”
　　“为什么去高原？”
　　我沉默了。很久了，我一直想去高原，至于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寻找什么，或许只是想去，没有任何理由。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默默注视着她。
　　她的眼睛很大，充满着天真，又润涵着淡淡的柔情，这是我第一次和漂亮女孩这么近的对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或许…也或许…总之…
　　一开始看她娇俏的样子，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害羞的女孩，没想到她开朗大方。我对她有了一些兴趣，就问，“你是本地人吗？”
　　“我也不是，我们家在山区，我是在这里打工的，在美容店工作。”
　　“正规的那种，为女士做头发和美甲。”大约是怕我误会，她又补充说。那个年代美容店遍地，多少都搞点副业，正规的反而很少。
　　我笑了，刚才她随我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有特别的原因，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从小就敬畏我的母亲，这使得我对女性有种特别的感情，从内心深处就尊重她们，不愿意看她们受委屈，不肯强迫她们，更不肯伤害她们。但后来才发现，我这种尊重并不受女孩子们的欢迎，以至于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女朋友。以前我总认为是自己条件不好，个子矮，人也不够帅气，但看着和我条件差不多的男孩子一个个走入婚姻殿堂，才渐渐明白。不是条件差，而是因为我过于庄重，让女孩子觉得我太呆板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还是有道理的。女人可以接受一个坏男人，但不会接受一个笨男人。我一直想改变自己，可学坏对我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些话到了嘴边，总也说不出口，有些事，总是想做也做不出来。
　　我们又闲聊了好一会儿。
　　以前和女孩子在一起，经常莫名的紧张，但今天，我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觉得自己口若悬河，海阔天空了，我问自己，是我自己变了，还是这女孩让我变了?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女孩感觉有些乏了，想要回家。我主动提出送她回去，本来只是想客气一下，以为她不会同意，没想到她爽快的答应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开玩笑说，“这么晚让我送你回家，你就不拍我是坏人？”
　　女孩笑了，“你是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坏人的那种人。”
　　“可是人都有两面性。”
　　“你不是，我可以从你的脸看到你的心。”
　　“可我一直想做一个坏人，做坏人可以为所欲为，做什么都没有心理负担，不像好人，心里有一点坏念头都会自责。”
　　“我喜欢好人。”女孩的语气变得庄重起来。
　　一路上我们边聊边走，很快熟悉起来，不时开开小玩笑，就像老朋友一样。
　　大约十二点钟，我们来到她居住的小区，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她和几个女孩合租了一套房子。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准备分手的时候，天突然下起雨来，雨不大，朦朦胧胧的，就如诗句中的那种，“沾衣欲湿杏花雨。”
　　在小区门口，我们分手了。我看着她走进大门，正准备转身离开，她突然又跑了回来了，笑着说，“给你伞。”说完，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花伞，递给我。我看着伞，有些发呆，这伞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忽然想起火车上的那对情侣，想起男孩拿出的拿把伞，和这把伞几乎一模一样，难道她就是朵儿，男孩找了10年的女孩？
　　聊了这么久，我还没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抬起头，想喊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然而眼前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就像一阵风一样，倏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