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雪黛

4、第 4 章

　　在警方的协助下，牧绅一终于踏上了故土。然而想象中的血亲重逢悲情剧没上演，他的面前只有一座不能使人产生分毫归属感的空宅。由于多次改建，亲切的老家已变了模样，灰蒙蒙阴森森的窗户更是相当相当打击人。一个好消息是不必承受母亲和妹妹泪水的洗礼——父亲过世后母女俩还是动辄就哭，他对此颇为困扰。

　　可是，他想她们。

　　他想拥抱她们，可是同她们相会的喜悦却落了空。

　　门铃没电，有电也不会来人应门，犹豫了片刻牧索性破窗而入。家具、墙纸、地板和水电管道都积了灰，他一步一脚印，慢慢走进盥洗室，一心要看久违的自己——

　　蒙灰的镜玻璃映着灰扑扑的脸。

　　比起无端丢失七年光阴、从风华正茂的大学生突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老男人，在收容所度过大年夜的凄惨和人去楼空引发的心酸根本不值一提。

　　“我不会放过你，未知！”

　　牧恨恨地说。

　　“谁！谁在里面？”

　　背后突然爆发的犬吠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呼喝着。

　　牧绅一回头。

　　“小绅？”

　　邻家老伯难以置信的语调活像白日见了鬼，

　　“牧绅一？”

　　原来妹妹婚后移居北美，三年前把母亲也接了过去。遗憾的是老伯辛辛苦苦翻出来的电话号码没什么用。那个素昧平生的妹夫频繁跳槽，一家人随之搬了又搬——拿蹩脚英语扯出了一身汗，牧才明白联络家人将是一个长远艰巨的任务，当务之急是解决自己的生活费。开通水电煤手机和因特网统统要花钱，证件重启的手续繁琐要花时间，而他手头只有一堆变卖不了多少的旧电器、一堆脏兮兮的小硬币。

　　“打工攒够两百万，上东京找未知。”

　　虽然未知可能早已离开东京，虽然未知可能在任何城镇（自然也包括海南），但牧相信从两人分别的地点着手，比从海南开始强。

　　家境普通学业顺利原本前程似锦的牧，如今备受挫折。亲戚朋友陆续回信拒绝借款助他周转。多年的无来往和死亡传言，外加母女移民的事实，使人们对牧的真实身份持保留态度。求职方面也是四处碰壁。十年前的学士学位本就不抱希望，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连打零工都不成。年纪不轻，相貌平平，驾驶执照待办中，似乎竞争力还不如娇滴滴的女高中生。唯一的出路是向热心邻居求助，然而家长里短中的关切，总有一种近乎刺探的意味。较之而言，公务员程式化的质问倒算不上煎熬了，起码公务员们不会加油添醋地广播牧绅一的遭遇。

　　“要是我也有钱买通人家就好啦。”

　　天气很糟糕，他的运气更糟糕。这一天最有希望的加油站工作也落选了。消息灵通的同伴说招聘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早就内定为某个行贿的家伙。但这话安慰不了我们的牧。他单纯地想挣到钱活下去，并不在乎招工负责人怎么评价自己洗车加油的才能。

　　建筑工地永远缺人——也许他应该他必须去当苦力。

　　牧垂下眼帘盯牢自己的手：粗壮、结实、充满力量。不，不行，有力的同时这双手还有着足以媲美艺术家的、不可思议的敏锐。他应该他必须用来掌握手术刀。他不能为了糊口而把导师赞不绝口的天赋毁在粗活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