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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嫡女算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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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宣武六年,春。
北魏二品大臣司徒府。
天上下着濛濛细雨,屋角的廊檐下几只回巢的鸽子,正在咕噜咕噜的各自讲着自己今日的吃食不比往日丰盛,没有虫子。
突然间哐当一声砸碎茶杯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受了惊吓的鸽子都冒着雨扑棱棱的飞走了。
“你算什么爹,这整个洛阳城里,哪个侯府里的嫡出小姐过的像我一样憋屈,要替其他姐妹们遮风挡雨?”
一个十三四岁,头上简单扎一对云鬓,配一副素银簪子的小姑娘正面红耳赤的站在自己亲爹的面前,怒不可遏的伸长手臂,直直指着对面满脸委曲求全的中年男人的面庞。
“真儿,爹也不想的,毕竟你妹妹要出嫁,若是你不进宫,她怎么出门呢?况且你日后进宫,好歹也是作为太子的伴读,那去处是多少名门望族想依附的,可是又有谁家的女子能够轮得到进宫里陪伴太子读书好运气呢?”
“哦,合着我进宫就是好运气,还不是给你亲爱的宝贝闺女腾地方的?”胡仙真气的像个即将爆炸的气球,怒气冲冲的等着自己的亲爹回答。
此刻作为大魏国二品大官的胡国珍怂了,在女儿面前确实这个爹做的理亏,可又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胡家的荣耀,为了胡家子女的名声、前程,他必须这么做。
“瞎说,怎么能是腾地方呢,分明就是给你找一个好前程。”
“撒谎,你撒谎,你就是觉得我碍事,就是觉得妹妹比我好,你处处疼爱她,处处依着她,到底谁才是这个家嫡亲的?”
胡仙真恼了,彻底恼了。
她是司徒府里当家主母亲生的女儿,若是论出身,她就算是嫁给皇帝也是可以的。
外公是柔荑国的部落首领,在二十年前不满柔荑内乱投靠拓跋珪,成为大魏国开疆拓土的功臣。
母亲是外公唯一的嫡出女儿,出自毓秀名门身份高贵。父亲入朝为官还是外祖父引荐的,而且也看上了他谦卑能干,满腹诗书才将母亲许配给他。
自己最爱的除了母亲,底下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自然就是将来司徒府的接班人,这么高贵的身份,却要为家里父亲的小妾生的女儿让路。
凭什么?想到这个胡仙真就心如刀绞。
她看着胡国珍满脸的胡茬,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疼在自己女儿面前卑躬屈膝,渐渐的将手放了下去。
“爹,一入宫门深似海,虎狼熊豹尔虞我诈,你说我能够应付的了哪个?万一我死在宫里,谁给你和娘亲尽孝,既然平阳公能够求皇后娘娘让我进宫,那你也可以凭借自己二品的身份,让我不进宫啊?”
胡仙真满脸泪珠,声情并茂的陈述自己的想法。
“你五妹妹若是嫁到平阳公家,往后你脸上也有光彩不是吗?”
胡国珍声音沙哑,他双眼紧紧的盯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儿,用祈求的目光期待她点头。
“光彩,哦,她跟平阳公家的公子私相授受就是光彩的事吗?就因为对方是王公府吗?”胡仙真这句话真的戳到了胡国珍的心坎上。
“真儿!”胡国珍大声叱喝,“她母亲羞愧难当已经跳井,足够弥补她犯下的过错,难道你还想我们胡家再出一条人命吗?”
对哦,前日夜里五妹妹的娘亲因为她不自爱给胡家脸上抹黑羞愧难当跳井自杀了,为此母亲还特意给她在后院做了灵堂。
“那也不能用我去换啊?而且为什么是我?”胡仙真到底年轻,对于家族荣耀的维系,她是不懂的,只能拼尽全力去争取一下。
“为父有什么办法,你姐姐已经出阁,家里就属你最大,原本为父就是想用你还尚未定亲,不能出门为借口,让平阳公知难而退的,谁曾想他去求了皇后。”
胡国珍老泪纵横,眼下父女间的争吵只能以实话相告来结束了。
胡仙真绝望的看着胡国珍貌似疼爱每个儿女的样子,想到她作为嫡亲女儿的种种不公平待遇,发怒狂吼道,“你就是偏心,偏心。”
说完转身跑出去,身上的单衣在冰凉雨水里不一会儿全都淋湿了,留下了失望的胡国珍站在门口大声喊,“为父求你了。”
两个打伞经过的小厮,赶紧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胡仙真跑到他们两个身边,正好路被挡住,咬牙切齿愤愤的骂了句,“滚开。”
看着暴怒的小姐,二人惊吓的赶紧让了路。
“你们两个废物,赶紧拦住小姐。”胡国珍大声吩咐。
两个小厮赶紧追赶胡仙真,毕竟是男子跑得快,刚把人拦下,胡夫人领着一个婢女打着伞远远的来了。
“真儿。”胡夫人高声喊了一声。
“母亲。”胡仙真抬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来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着朝母亲的方向扑过去,又牢牢的钻进胡夫人的怀里大声的哭泣。
“我儿受了委屈了,你的事母亲已经知道了,你看你就算是和你父亲争执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衣服都淋湿了。”
胡夫人看着自己如出水芙蓉般貌美的女儿,心疼的不断的安慰她。
“真儿,先随母亲回屋里换个干爽的衣服再说。”胡夫人拉着胡仙真的手,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领着胡仙真往回走。
走了几步心里难过又忍不住流着眼泪安慰道:“都怪母亲自己无能,不能保护我儿不受委屈,毕竟人家是王公贵胄,我们惹不起,而且你外公知道了这件事,也大动肝火,给气病了。”
说完就抹了一把泪。
“母亲,女儿不愿进宫,女儿就想守着父亲母亲过一辈子。”胡仙真睁着一双水汪汪又红肿的眼睛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人家要出嫁的姑娘才说这样的话。”
胡夫人原本就是提醒胡仙真不要乱说话,没想到话一出口倒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女儿笨。
“母亲。”胡仙真拖着长音扭捏着撒娇,“你羞死女儿了。”
胡夫人见胡仙真笑了,才又领着她进了里屋,坐到了她的闺床上。
“你看你爹爹,如今才过不惑之年,看起来倒像是有一甲子了,他这样子都是为了我们家,你进宫做伴读母亲觉得是好事,毕竟我国中女子能够谈得上陪伴太子的,也就是你了。”
胡仙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来当说客的,她抿紧嘴唇,眼泪又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过了半天才哽咽着道:“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了吗?”
胡夫人摇摇头。
她转脸接过婢女找来的衣服,将胡仙真的湿衣服解开,亲手为她换装。
胡仙真盯着自己母亲平静的脸,再没有反抗,任凭自己的母亲打扮自己。
一会儿,胡国珍进来,看着胡仙真高贵典雅的装扮,又露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感叹道,“为父真的没有办法,真的没有,不然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去宫里做伴读的。”
胡仙真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父亲是假惺惺的关爱,只有母亲是真正爱自己的,她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
北魏皇宫凤藻宫。
雨后洛阳皇城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到几声鸟鸣,凤藻宫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正忙着洒扫,原本干净一尘不然的廊檐下的青石白砖,已经亮的能够晃人眼睛,还是有三两个宫女趴在地上来回仔细的擦拭。
正殿里,通常这个时候应该掌灯,偏现在还是昏黑一片。
反倒是偏殿点起了灯。
皇后于氏在偏殿的内间床上躺着,伸长手臂用簪子拨动了一下床头边一盏灯,烛火摇曳映衬着昏黄的光线,只能听到帷幔里两个娇喘的声音。
皇上午间已经带着队伍出发,前去平定柔然,自然不在宫里。
哪个能够爬上皇后娘娘的凤床,这个男人是谁?
美男顶着一张英俊的脸,看着面前容颜倾国,眉目妖娆的女子,柔声讨好,“娘娘,生气了吗,怎么不理我,是我伺候的不好吗?”男子略皱眉头,委屈的看着身下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的美人。
“你若是在外面鬼混,就早早自己滚,别沾了别的草,又来压老娘的床。”皇后于氏板着一张脸,没好气的扭过头去。
“哪能啊,近日里我藏在马厩干着喂马的活计,前些天还因为安远将军要带我去前线,假装闹了病才勉强留下,这不是您一招呼,我豁出命去都来了吗。”男子半说半娇羞的用手拨了一下于氏的脸。
于氏听了也不好再为难他,毕竟这是心肝。就换了一张小女人才有的娇羞模样,轻微的拍了一下男子发达的胸肌,戏虐的蹙眉抬眼仔细端详眼前这个撩人的男人。
“我就是逗你一下,毕竟本宫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风流事,若是如此,往后就只能做这宫里的人了。”于氏话一出口,吓得男子大惊失色,慌忙解释。
“小人是奴隶出身,将军看得紧,哪里能够出去再惹事,还招桃花?若是我出去招了桃花,娘娘就割了我。”
看他说的情真意切,似乎也是这么回事,于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她审视着面前男子俊朗的面庞上镶嵌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仔细端详,这高挺的鼻梁犹如远山,坚毅勾魂,那唇角间的笑意,似乎就是一场风花雪月里的情深似海。
“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今日表现一般,本宫不悦,你可另有法子?”于氏话语间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落在下唇上。
男子被皇后的姿色惊艳,想着自己原本是罪奴身份,现在却身在桃林满目春色,这样的福气估计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挑逗般用一根手指勾起女子下巴,口里轻轻的喷出温热的呼吸盯着她满目含春的眼睛,戏谑道:“包您满意。”
两人正在你侬我侬时,于氏突然听到一个珠子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尖利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于氏的心脏,她吓得迅速推开男子,一把拉过被子盖住男人的头,又快速捡了一件单衣护住上身。
动作纯熟麻利像一气呵成,然后才慢吞吞掀开幔布一边,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远远的在外间的圆拱形门边,正好奇的看着帷幔里露出头来的于氏。
于氏努力镇定一下情绪,才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嘻嘻的看着站在地上的小人儿。
“昌儿,你怎么来了?你乳母呢?”女子稳住自己急促的呼吸轻声的问。
来的正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拓跋元昌。
男子躲在被子里喘不过气来,偷偷的拨开被子一角,慢慢的张大嘴巴呼吸。
地上的小男孩看着满脸红晕的母亲,畏惧母亲的淫威,也不敢往前走,就一直盯着已经滚落到床边的珠子看。
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玉珠,正发着淡淡的微光,停在地上的一双男鞋旁。
于氏有些惊慌,又不能显出自己的窘迫,就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蓝衣女子闻声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地上的人儿赶紧跪地轻声的应答,“娘娘。”
女子努嘴示意宫女把误闯进来的孩子带出去,又用眼睛指了指地上的珠子,不紧不慢吩咐说,“昌儿,娘亲今天累的很,想早些歇息,你先回去吧!”
婢女跪在地上朝着珠子的方向迅速爬过去捡起来,又像条虫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快速往孩子跟前挪动。
把珠子塞在孩子手里,大气不敢喘一下,抱起孩子立马走掉。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被一个宫女处理的毫无波澜。
床上露出头来的正是北魏宣武帝拓跋元恪的皇后于氏。
她是北魏车骑大将军于烈的侄女,平原王于劲的女儿。
拓跋元洪在位时,曾经许诺于烈若是拓跋家掌握政权,那么必定立于家的女儿为皇后,从此后拓跋家和于家世代掌握北魏政权。
于烈为了这个能够荣耀一个家族的承诺,带着自己的六个儿子出生入死,为了拓跋元洪浴血奋战终于一统北魏政权,只可惜拓跋元洪登基不久后便死了。帝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元恪,又在临终前下达诏书,封于家女儿于氏为皇后。
此时的于氏刚刚年满十三。
拓跋元恪登基,于家作为背后力量死心塌地的支持着拓跋元恪,一切只为了当初拓跋元洪的一句,你我共享江山。
公元501年秋,于氏满十四岁,立册宝,颁凤印,正式授予皇后宝座。
两人刚成亲时拓跋元恪十分不喜这位皇后,后来又因为她裙角功夫上乘,渐渐的也沦为这个女子裙底的奴隶。
今日是皇帝拓跋元恪出征的日子,送走皇上一应事务毕,这位风姿绰约,身姿曼妙的年轻皇后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渴望,立即召见了自己的男宠。
她原本以为一切都安排妥当不曾想,自己欢好被亲儿子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