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的话我陪你》南弦北书

3、竹林里的小哭包

　　李原一回到这里，便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两腿格外沉重，怎么又迈不开步子。他并不是在城里待久了，于是嫌弃起了脏乱的山村环境，而是发现自己无论走了多远，身上总有着一个枷锁，即使他当下活得很好，但只要一回到这个家，他好像被打断了骨头，一切自信与傲气连着骨头一起被折断。
　　姨父见他犹豫，便上前一步，“小原啊，没事。你妈现在躺在床.上，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像小时候那样打你了。”
　　alpha的安慰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李原还是礼貌点点头。
　　姨父带着李原和郑福渊走了进去，郑福渊是小姨的alpha儿子。在这个大以beta居多的小村庄里，姨父有了个alpha儿子高兴得不得了，再加上他老婆是个beta，所以更宝贝这个儿子。出生时去寺庙里求来了这么个名字。
　　他走进去，院子里三三两两坐着的人都看过来。
　　这个村子里多是beta和alpha，omega相对来说占比较少。即使不是这样，李原这样的omega在这些人眼里也是极.品。
　　在他们的眼中，李原高高瘦瘦，脸很白净。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搭配正值青春的少年，与那些唯唯诺诺，在家里与柴米油盐酱醋茶斗争一辈子的omega都不一样。
　　于是，一些人浑浊的眼球中升起不言而喻的欲.望和玩味。

　　李原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异样的眼光，但他只是冷着脸，一双温和的眼睛极少地有了凌厉不耐之色。
　　姨父看见了，便带着他走向内屋。

　　其实李原母亲还没咽气，但这里的习俗就是这样，当有人身体虚弱，快要熬不下去时，便会有亲戚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像是见证她走向生命尽头的裁判一样。
　　李原对这些封建习俗甚是反感，眉头拧在一起。
　　他走进去时，有几个村里的长辈认出了他，忙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向那些注视着他的人微微点头。便扭头看向一旁的母亲。
　　女人闭目躺在床、上，长发随意铺撒在枕边，一半青丝，一半银发。岁月不败美人是真，李原记忆中母亲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因此他也遗传到几分母亲的姿色。
　　女人怎么说也是个将死之人，在漂亮的脸蛋也盖不住她的憔悴，脸色既苍白，又隐隐有几分枯黄。
　　她听到声响，缓慢睁开眼。眼前是一张她日思夜想又陌生的脸。她愣了一会，嘴边吐出一个人名，却又被她收回。
　　随后，她似乎看清眼前的人，突然就怒目圆瞪，一双干枯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尖锐的话音落下“畜牲留下的孽障！你滚！我不认识你！你滚！”
　　说完，刚才还如一尊朽木的女人疯魔似动了起来，拿起手边一切能拿的东西狠狠砸向李原。
　　一杯还未凉透的水猛地丢过来，李原不傻，躲开了，水只淋湿了左手臂。而女人发现没有可以扔的后 ，又躺回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已经睁得很大，但却没有了准确的聚焦。
　　李原脸色依旧平静，看她静了下来，半跪在她床前“妈，是我。”
　　女人开始尖叫，声音尖锐却明显气息不稳，身边的人个个劝着李原：
　　“小原啊，劝劝你妈妈。跟她好好说。啊”
　　李原只当耳旁风，小时候妈妈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几天后，李原母亲好像真的快不行了。李原常常待在她的旁边，但她不是打就是骂，说的那些话连姨父也听不下去了，就让他在另一间屋子里休息着。
　　那天李原有意识地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她好像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让所有人出去，只留下李原一个人。
　　但脾气依旧没好到哪里去，自顾自地骂着李原。后来好像呼地想起什么，大笑一声，用李原多年没听过的温柔语气一点点说着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她以前是这个村里有名的omega，人长得漂亮，还很会唱山歌。在那个以歌会友的年代，她自然不缺爱慕者，当然，在一个beta遍地开花的地方，她就更显得珍贵。她和一个beta以歌会友，最终两人开始交往，beta闻不到她如同茉莉花一样的信息素，她娇嫩的腺体也没有雄厚的信息素去滋养。但两人丝毫不在乎。
　　可事与愿违，一个村里的教书先生向姑娘提了亲，他是个alpha，姑娘的父母高兴坏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无论omega姑娘怎么威胁他们，他们都不同意。后来她还是嫁给了alpha，好在alpha十分尊重她，标记和生儿育女的事都从未强求。
　　有一天，那个beta初恋找到她，告诉她自己要离开这里。两人在酒楼里酣饮，情不自禁间，犯了禁忌。后来不仅她的信息素没有消失，还有了李原，她虽想不通，但还是放下过往与alpha好好过日子。
　　两人相敬如宾，omega渐渐也与alpha有了感情，与他日益甜蜜。日子本该如此，但如果真是这样，李原便不会有如此黑暗的童年。
　　在一次宴会后，两人一起参加，却看见了那个多年前离开的beta，omega的记忆被勾起，目光也常常也追随着他。alpha看着心酸，多喝了几杯，回家时omega多了点不耐烦，两人便吵了起来。
　　在争吵中，alpha讲出了当年真相。原来alpha给了beta一笔钱，将omega灌醉。所以那个晚上的人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而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李原也不是她和初恋爱情的结晶，而是丈夫阴谋诡计下的结果……

　　李原母亲说完，吐出长长一口气。而李原听完了一切，眼眶微红，瞳孔颤抖。他想不明白，他确实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啊，他不是别人口中常说的野、种，可他为什么还是不幸福呢？
　　后来李原母亲说不动了，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又变得那么刁钻刻薄：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畜牲留下来的杂、种，呸！你爹对不起我，你也对不起我。等到了阴曹地府，我就让阎王爷送你们下地狱！”女人说完放肆笑了几声，又瞪大眼睛，狠狠说到：
　　“不不不，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我要你每晚每晚都在梦里看到我，我要你带着愧疚和害怕过一辈子！”
　　没有人会来爱你的，李原。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后来老太太终于在说完一堆话后走了，走得还算安详，死前几分钟还在疯狂输出，结果倒计时的时候又好好躺在床上静待死亡了。亲戚们一拥而上，哭的哭，劝的劝，还有人呢喃着做法。
　　李原有点想哭，哭他十岁没了爹，二十一岁时又没了妈；哭父母时代错要他来承担；哭他妈死前都在诅咒他……
　　于是他丢下身后的是是非非，在深夜跑向后山的竹林。
　　那是他从小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人相信信息素是有味道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竹子的味道。可大家都说竹子没有味道，可李原却能感受竹子最浓厚的味道。
　　在这里，他肆意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信息素与竹林融为一体，闻不到竹味的人自然也闻不到信息素。
　　他坐在一个石头上，手撑在膝盖上，头埋进臂弯里。在一阵一阵的呼吸后慢慢抽噎起来。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土里，肆意宣泄着他的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他哭累了，开始想一个又一个扑面而来的问题，有脚步声他也只因为是邻里的小猫小狗。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他余光看到两个笔直的裤.管，他才抬起头。
　　面前的alpha毫不避讳地盯着他，alpha很高，目测都有187，两腿修长。
　　他的眼睛与李原的眼睛不同，李原眼睛线条柔和，让人看上去就觉得温润，而陈非然的眼角上扬，看上去像花化了两条夸张的眼线。看起来就是嚣张跋扈的样子，眼神凌厉。李原觉得这双眼睛就像老虎的眼睛，危险而迷人。
　　同时，对面的alpha也在打量着李原，头发短短的，尖尖的，不露脸的时候像一只小刺猬，而抬起眼眸，眼睛湿漉漉的，眼眶发红，显得清冷的脸上带着些许可爱。
　　半晌，李原才皱了皱眉开口道：
　　“看完没？！”
　　alpha收回目光，儒雅一笑，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不太正直：
　　“这里弥漫的竹香，有一部分是你的信息素吧？”
　　李原愣住，以前从没有人，甚至是顾粲然都闻不出李原的信息素，连医生也说他信息素太淡了，可眼前这个人却轻易闻出。而且，他说的说竹“香”哎……
　　看着眼前的人又陷入思考，陈非然清了清嗓子：“你好，我叫陈非然。” 然后向李原伸出右手。
　　小哭包，你又叫什么呢？
　　李原出于礼貌，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温暖从指甲的触碰中传递。
　　“你好，我是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