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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一路姑且可以算是坦途。

      火车坐的是软包车间,皮质的红色长椅,对面带的是一张可以用来休息的床榻,将房间门一拉,闸上门闸,就和外界隔绝得彻彻底底悄无声息。

      沈灼颂就是后来赚钱以后出差或者旅游什么的。
      在这类交通工具,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维护隐私和安全性的待遇。

      但这完全不代表着什么。
      沈灼颂只是稍稍这么想了一下,就拆开保温杯和奶粉。

      推了门出来,蒋昭守在外边。

      “我去接热水。”蒋昭伸出手。
      沈灼颂递过去,“哦好。”

      她本来是打算麻烦一下乘务员的。
      毕竟那乘务员一上车,就说明了只在这一列里边服务。

      挺好的。
      沈灼颂支着腿,听着外边火车轮摩擦着铁轨“哐当哐当——”,一路景色飞驰向后消失不见。

      有句话说得不无道理。
      有钱人的生活往往是想象不出来的。

      蒋昭从车尾走过来,沈灼颂接过保温杯,钻进车厢里边去了。

      在火车上边待了两天近三天的功夫。
      跟着人群出了火车站,才一转弯,就见着远处有人举着大大的一块牌子。

      上边写着两个字。
      蒋昭。

      用黑笔写的,涂得很粗,外围还又拿红笔瞄了一圈。
      总之看着是有些惨不忍睹。

      活像是一棵好好的小草。
      被人歪七扭八地捶倒了,还泼了一桶子红油漆。

      “从这边走。”
      蒋昭提着行李,伸出空闲着的胳膊,抬起来,帮沈灼颂隔开旁边的拥挤的人群,“小心。”

      “蒋昭同志。”
      “嗯,你好。”

      很客气地问候了一下。
      以这个年代的独有的称呼。

      来人确认了身份,忙帮着蒋昭提了一袋子东西,算是腾出了手来,看向在一旁的沈灼颂,“您好。”

      “嗯。”沈灼颂只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来人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在她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
      眼中的讶异掩饰的很好,几乎是转瞬即逝。

      还是被沈灼颂捕捉到了。

      实在是个有趣的事情。

      县城那司机第一次见沈灼颂的时候,最为诧异。

      沈灼颂光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五彩斑斓,又愣愣地站在车门前险些忘了开门,她就约莫着他脑子里兴许在唱着什么大戏。司机又是从村子里亲自接她走的,可供猜想的路线就更多了,一个女知青,抱着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从她下乡的村子离开。

      似乎是一个很顺理成章的猜想。

      尽管沈灼颂不清楚司机后来是从哪里得知了什么,又或是自己猜想了些什么,对她的态度陡然一变,面上的神情变得也越发恭敬起来,这些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车站来接她的这个人,脸面功夫就高出那司机许多。
      最起码面上能憋得住事。

      沈灼颂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曾经。

      曾几何时,她也是脸面上崩得住威风八面不倒的。
      没一个当事人会喜欢藏不住事的律师。

      一方面,对他们讲出自己的事情本身是一个阻碍。
      另一方面,总会让人不由得质疑能否保守当事人隐私的基本素养。

      沈灼颂见的场面也多。
      她那个律师事务所能发展起来,最初凭的是低下限和以前的老主顾。
      后边好不容易招进来个关系户,处理了不少所谓豪门里的官司。

      就是后头有一家后妈怀了儿子的孩子,她照样能面无表情,镇定自若地建议没什么关系,怎么样能够获得遗产的最大占比。

      沈灼颂只是觉得感慨。

      她从前是站在下位,是那个顾及思量当事人心意的人。
      如今反成了上位,是那个看着别人怎么表示的人。

      “…我们现在是去国营酒店,在那里已经给您两位准备好了饭食。”那人把行李什么的放进后备箱,旋转钥匙,发动车辆,一脚下去给足了油,往后边一倒就打了方向盘转出去了,“飞机是明天早上十点半的,到时候还是我来负责接送。”

      蒋昭往后边瞥了一眼,应道:“嗯,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那人笑着道,“您太客气了。”

      沈灼颂侧着脑袋看向窗外。

      她的高中是在省城读的。
      那是一段比较艰难的岁月。

      她小学是在村镇小学读书,初中的时候,随着杨娣去了县城里的初中读书,中考的时候,成绩实在是好,就有省城高中的老师找上门来,问孩子愿不愿意去省城的高中读书。

      杨娣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下来,接过老师给的一应文件,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我们灼颂,读书就是有出息,可以去省城读书了,高不高兴?”

      沈灼颂没有回答。

      怎么回答都是不对的。
      说高兴,可是去省城读书的费用实在是重。
      倒不是学费,那个老师说已经可以免去学费了。

      但是生活费呢?
      铺盖总是要购置的,平时也总是要吃饭的。

      说不高兴,按杨娣的性格,会变得紧张,会夜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在那个很多人们都吃不饱饭的年代。
      在那个人们压根不知道心理健康是什么玩意的年代。

      杨娣似乎先天性地就知道要保护女儿的心灵。
      尽管她可能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就是有一股无声的沉默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在告诉她要怎么样去做,不要怎么样去做。

      到最后,杨娣会自责。
      会把一切的原因归为自己的身上,会觉得是因为她不能给女儿提供良好的金钱物质条件,才使得女儿变得小心翼翼的。

      所以沈灼颂没法回答。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杨娣的负累。
      因为没有她,杨娣可以不那么累的。

      她会轻松很多。

      杨娣没有读完书。
      所以在这个获得工作很简单的年代,她没有稳定的工作。

      这个年代的工作,仍然处于分配制。
      意味着只要读书,读完中专,或者是高中专,又或者是更高的大学,你就必当会有一份工作,甚至是一份体面的稳定的工作。

      所以沈灼颂的车票、沈灼颂的饭费和沈灼颂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杨娣一角一元慢慢攒起来的,郑重地放在一个很厚的盒子里,晚上的时候,她会点上灯数一遍,才能心满意足地睡着。

      于是沈灼颂踏上来到省城的火车,开始在这里的求学。
      日子总是很艰难的。

      杨娣总是汇钱过来,沈灼颂咬咬牙,再把钱退回去。

      杨娣担心女儿在这边省吃俭用过的艰难。
      沈灼颂也一样。

      她担心自己吃下去的每一点,是从杨娣的血里挤出来的。
      所以她舍不得。

      为了省掉额外的花费,除了寒暑假,沈灼颂是不回家的。
      杨娣也没有来过省城看望女儿,因为那同样会耗费额外的车票。

      对于沈灼颂来讲,一切都是可以忍耐的。
      她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去到一个很好的大学。

      至于读什么专业,她当时并没有什么概念。

      只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她爬也要爬去大学。
      她要带着妈妈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没人嚼舌根的地方,没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的地方。

      成为最幸福的人。

      车窗展示的一切,对于沈灼颂来讲,其实是新奇的。
      一方面,她没有见过这个年代的省城的模样。
      另一方面,就是她高中的时候,也没怎么出来逛过的。

      她只是待在学校。
      从早到晚。
      从周一到周日。
      从第一个人到最后一个人。

      倒也不完全为了自己的学习。

      沈灼颂高一下学期的时候,琢磨出来个赚取钱财的好法子,帮同班的人写作业。在这个高中,尽管它名声很大,让人一听就觉着这里边的人都是书呆子。但倒也不尽然如此,谈恋爱的、泡吧的,鱼龙混杂,仍然是做什么的都有。

      他们找人代写作业。

      找别人写也是找别人写。
      为什么不由她来赚这份钱呢?

      她正是很需要的时候。

      但还是要保证自己的学习。
      于是沈灼颂基本每天接一个人的活儿帮着写作业。

      她似乎天生是学习的料子。
      做作业的速度也超乎寻常的快。

      往往是当天的课程上完的同时,她的自己的作业就写完了。
      再照着自己的作业帮别人的抄一遍,速度更快。
      后来晚自习的时候,还是按着自己的进度啃一遍书。

      什么都不会耽误。

      学校的富家子弟着实是出手大方。

      沈灼颂收钱的笑是真心实意的。
      她从来不为此感到羞耻,不好意思,或是什么别的情绪,还会嘱咐自己的这个主顾,“要是有人需要写作业,你记得帮忙介绍介绍我。”

      为什么揽这个活儿干?
      “因为我缺钱啊。”她总是这么回答的。

      这样一个学期下来,也能攒一笔不小的钱财。
      于是等到一个学期结束,沈灼颂回家,就会告诉杨娣,学校知道她的情况,给她额外补发了贴补,以后可以不用给那么多钱了。

      到她高中毕业的时候,杨娣才第一次进入她的学校。
      第一次真实地看到女儿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她只来了两次。
      一次送女儿入学,一次接女儿离校。

      妈妈眼里的惊叹、憧憬乃至向往,深深刺痛了沈灼颂的心。

      如果妈妈读书……

      但她只刚说了个“如……”,就把话全部咽了回去,做这样的假设,实在是没有意义,反而会让母亲陷入胡思乱想,伤害她的心灵,加重她的痛苦。

      这也是母亲的伤疤。
      所以沈灼颂只是沉默地跟着,牵着母亲的手。

      但现在不一样了,沈灼颂捏了下怀里婴儿的手。

      现在不一样了。
      她确认,她能够真切地看到这个假设的发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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