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与白面》O添加糖

45、端倪可察

　　贵州行的前一晚。

　　颜漪姝拿过震动不停的手机，看看一旁低头忙碌的傅轩琪，站起身，走到阳台上。
　　“喂，子琤。”
　　对面声音含笑，又透着一丝疲倦：“一一，吃饭了吗？”

　　颜漪姝轻咬上嘴唇，笑，“嗯，刚刚吃完，在整理行李，你呢？”

　　话筒传来安子琤的叹息，若有若无的尾音，缠绕着通话两人的心，“没呢，开了半天车，在服务区休整二十分钟，估计晚上八点回城里。”

　　“这么辛苦啊”，颜漪姝握着栏杆，“服务区有吃的吗？垫垫肚子。”

　　“正在找呢”，安子琤笑，“想吃，手抓饼。”

　　颜漪姝轻声：“晚点我替你吃。”

　　“啊，更想吃了…”

　　“回来之后补给你”，颜漪姝拢拢外套，原地踏步。

　　客厅内，傅轩琪将日用品整理完毕，满意拍拍手，刚准备问颜漪姝要不要带护发素去，身旁哪还有她的踪影，只有不远处阳台，一个扭扭捏捏，抱着电话不松手的小一一。
　　傅轩琪看着她扭来扭去的模样，失笑，“恋爱啊恋爱。”

　　脚步手机震动两声，有人发来消息。
　　傅轩琪捋着散落的长发，戳戳屏幕，点开。

　　这两天，她与王澄之间的关系，萌萌精辟总结为“小情侣拌嘴后的新情趣”。

　　聊天框里，都是王澄发给她的消息，比如刚刚这条，[行李箱整理好了吗？我晚些过来，明早开车送你们过去。]
　　至于她怎么回消息呢……
　　挂断电话的颜漪姝走回客厅，傅轩琪从一堆衣服里抬起头，“一一，给王澄发消息，说明早不用麻烦，我们俩自己打车去。”
　　颜漪姝哼笑一声，坐到小沙发上，给王澄发消息，[谢谢~]

　　晚上十点，傅轩琪瞪着门口拎一个箱子走进来的王澄。
　　颜漪姝从房间探出头，“哦！来啦，快进来。”

　　王澄将箱子轻轻推到傅轩琪身前，“我整理了几件衣服，还有生活用品……”

　　傅轩琪点点头，转身拉着颜漪姝进房间，压着嗓子问：“我不是让你回绝了嘛，她怎么来了？”

　　颜漪姝装傻：“王澄很热情的，推脱不了，而且你不是没外套换嘛，让她带几件过来，免得着凉。”
　　傅轩琪扶额，“她这几天工作电话不停，哪有时间送我们啊…”

　　“你心疼她啊？”

　　“我…”傅轩琪卡壳，半晌推开门，走出去。

　　颜漪姝笑得灿烂，抬起手机，给王澄发一句，[辛苦啦！小轩心疼你跑来跑去。]

　　王澄蹲在地上，帮傅轩琪打开行李箱，感受到手机震动，她拿出来，扫了一眼，抿平的薄唇微微上扬，在傅轩琪“气势汹汹”走过来之前，收起手机。

　　颜漪姝和傅轩琪抵达贵州的第二天，在薛萌萌的强烈要求下，开通云旅游服务，由傅轩琪全程直播。
　　这次，王澄的参与度与薛萌萌不相上下，全程在线，就连去开会，都先在视频里报备一声，然后挂机。

　　许阙依旧是半参与状态，五一正式放假前一天的下午，不在线。
　　这个时间段，是安子琤复诊的时候。

　　安子琤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化不小。

　　许阙检查上次安排的读书笔记，以及每日记录，看得很仔细。
　　对比记忆里大概一百份前的每日记录，用词都有明显区别。

　　过去最常用词是“可能”，“应该”，而现在，安子琤多用因果句式，大胆猜测。
　　在不考究准确性的前提下，是巨大的进步。

　　许阙笑着合上平板，“等会有事吗？”
　　安子琤摇摇头，“上午出差回来，公司那边直接放我们假了。”

　　许阙俯身，帮她添半杯水，“很久没有做测试了，等会做个测试再走？”
　　安子琤眨眨眼，“原来不是说半年一次吗？”

　　许阙点头，“按照原定计划也可以的，主要是通过你的每日记录，你用四个月时间，已经达到我原定半年的程度？所以有些期待。”

　　安子琤食指轻扣膝盖，“测试大概多长时间？”
　　“比第一次短，三十、四十分钟足够，算是全面检测一下。”

　　安子琤点头，“好。”
　　许阙点点头，“好，你坐在这，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下午四点，检测报告传输到许阙的电脑上。
　　她关上其他文件，有些迫不及待点开这份报告，首先翻到最底下，查看结果，然后才一目十行，从上看到最底下。
　　安子琤敲门进来的时候，许阙看得差不多了，示意她先坐到沙发上。

　　打印机滴滴两声，开始运作，一份添加特殊水印的报告，黑白打印。
　　许阙用订书机装订好，走到沙发边，捋捋裙摆，坐下。

　　“恭喜啊，进步很大。”

　　安子琤抬眉，接过报告，相比于自己第一次接受检测，这一次做题时，手感都好了不少。
　　“谢谢。”

　　许阙拿出一支笔，在关键问题画圈，简单分析一遍，然后拿出原定计划表，一边与安子琤商量，一边修改。
　　不到一小时，两人达成共识，正式开启新治疗周期。

　　复诊接近收尾时，许阙按着圆珠笔，问一旁腰背挺直的安子琤，“最近脚踝会感到不舒服吗？”
　　安子琤摇摇头，“最近没怎么下雨，家里也不潮湿，没有疼。”

　　许阙浅笑：“好。接下来几个问题，是针对你的心理状态是否稳定，因为从这次复诊结束，是一个新的治疗周期的开始，良好心理状态，有助于过渡。”
　　安子琤面色严肃，点点头，表示自己做好准备。

　　“或许，经常出入医院，会让你感到压力吗？我们原先约定，如果五月底前，你一直保持进步，以后复诊周期会调整为一月一次。”
　　安子琤摇摇头，“还行，可以如原先约定那样。”

　　许阙看一眼手里的表格，“你家里人或者周围朋友，会问起你的复诊情况吗？经常、偶尔、非常少。”
　　“非常少。”

　　许阙在相应地方画个圆圈，接着道：“针对性的治疗，有带来什么问题吗？失眠、社交恐惧、焦虑，其他，暂无？”
　　安子琤思索片刻，摇摇头，“暂无。”

　　许阙温和笑着，多问几个问题，然后合上表格，示意今日复诊结束。

　　安子琤走出办公室，礼貌带上门，暗暗松口气。
　　总算闯过第一关了。
　　她唇角挂着轻快的笑，点开手机微信，抬脚往电梯方向走去。

　　办公室内，许阙望着潦草写着几个字的表格备注栏，陷入沉思。
　　没有失眠，焦虑……社交恐惧更不存在，前几天晚上明知道自己在，也敢留在颜一一家蹭夜宵。

　　许阙手中的圆珠笔啪嗒啪嗒，按着响。
　　“暂无？”她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

　　安子琤在回答问题方面，撒谎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表格与治理方案挂钩，若是小问题上撒谎，有可能会误导大方向偏离，所以她不敢。

　　她姐姐那天打来的电话，让许阙有些在意，但如果要回电话给安子韵，那么按照原则，最好与安子琤提前打声招呼，这应该不是安子韵想要的。

　　“她这个病症会产生其他不舒服的反应吗？”
　　许阙微阖眼仔细思索那晚的对话。

　　难道？

　　许阙坐直身，是自己提出的问题偏了？

　　“不是治疗带来的？而是本身就有的么？”

　　许阙将安子韵的问题和“治疗”、“本身”串成一个三角形。

　　本身一直有的……
　　许阙低声喃喃，突然，圆珠笔失去掌控，离开她的指缝，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脚踝！
　　是脚踝。

　　许阙急急站起身，在一旁柜子里翻找，翻出上任医生留下来的所有记录，足足两小座山。
　　她俯身仔细寻找，圈出一切与体育运动，日常通勤等相关的所有句子和词语。

　　……
　　“安小姐家每天开车去上班吗？我记得您父母提过，公司就在家附近……”
　　回答：因为下班后直接去健身。
　　……
　　“公司组织过什么活动吗？上次提到登山，野炊。”
　　回答：“没有参加。”
　　……
　　“最常在健身房里做什么运动呢？”
　　回答：“举铁和跑步机爬坡。”
　　“那安小姐最喜欢什么运动呢？”
　　回答：“羽毛球。”
　　……
　　“听说安小姐搬家了…”
　　回答：（沉默）

　　许阙手指快速翻着每一叠资料，看到相关地方，都抄写在右手边空白A4纸上。
　　抄满整整两张纸后，两大摞资料翻到尽头。她放下笔，再次复盘内容，轻吐出一口气。

　　脚踝的疼痛感并不是安子琤说的那么简单，与天气联系不大，或许与心理有关？
　　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专业名词，均不太相符，许阙微微眯眼，手指关节轻敲椅子扶手。

　　目前最早只能追溯到两年半前，安子琤回国，接受国内医院诊疗时提到的，有意识避开踝关节受冲击或长时间负重的活动，比如蹦、跳、跑步、爬山。

　　是因为疼痛，所以避开，还是因为怕产生疼痛，所以避开？这又是新问题。热爱运动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用进废退这一规律？

　　许阙揉揉额头，“哎，硬骨头啊硬骨头。”

　　*

　　山幽林密、湖水清湛的黔灵山公园；水雾迷蒙，宛若仙境的黄果树大瀑布；迷人浪漫、热闹非凡的镇远古城。
　　颜漪姝和傅轩琪精力充沛，三天奔赴三座城市，直到第三日晚间才空闲下来。

　　“一一，你们回客栈了？”
　　颜漪姝累得话也说不出，傅轩琪点点头，“不愧是五一假，人挤人。”

　　“还是前两天好玩，今天走了大半天，才走完一条街，到处都是人，晚餐只能随便解决。”

　　傅轩琪也倒在床上，“一一，我们明早睡懒觉吧……”

　　颜漪姝迷迷糊糊，摸摸她的头，“好啊……”

　　电话那端，薛萌萌努力寻找存在感：“喂，喂，听得见吗？Excuse me？刚刚发到群里那条裙子，帮我买了吗？”
　　许阙坐在躺椅上，轻笑道：“她们两人，明天怕是逛不动了。”
　　王澄从工作中抬起头，看看傅轩琪视频窗口，确实累着了，眼底浮现浅青色，不到两分钟，传来均匀呼吸。
　　她弯弯嘴角，也不挂断视频，继续俯首处理文件。

　　晚上十点，视频还有三人在线上。

　　颜漪姝悠悠转醒，看一眼时间，坐起身轻推傅轩琪，“小轩，起来啦，卸妆洗完澡再睡。”
　　傅轩琪双眼朦胧，坐起身，懒懒撑着上半身，“困死我了，你先洗。”
　　颜漪姝应一声，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橙子……”傅轩琪抱着手机，躺在床上。

　　视频那端的王澄，听到呼唤声，移转视线，看向视频，“嗯，脚疼吗？”

　　“有一点”，傅轩琪嗯一声，眼皮太沉了，缓缓闭上眼睛。

　　王澄轻笑一声，看着放大版睡颜，十指从键盘上移开，放大傅轩琪窗口，隔着屏幕，轻触她的长睫毛，脸颊和鼻尖。

　　颜漪姝快速冲个澡，走出浴室，发现傅轩琪又睡着了。
　　她笑着走上前，拍拍傅轩琪的翘臀，“起来啦！”
　　傅轩琪蹙眉，翻个身，“坏一一。”

　　两人斗嘴两句，傅轩琪总算坐起身，抱着换洗衣服进浴室。
　　颜漪姝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到两三个未接来电，嘴角露着浅笑，偏头朝傅轩琪手机说一声，“澄澄，我先退视频啦！”

　　手机传来应声。

　　颜漪姝抱着手机，走到房间角落，轻按未接来电，回拨电话。

　　傅轩琪洗澡出来，人精神不少，还从包里翻出护肤品，准备敷个面膜。
　　“手机充电了吗？”傅轩琪朝坐在角落打电话的颜漪姝问一句。

　　颜漪姝摆摆手。

　　傅轩琪笑笑，给电量不多的手机充上电。

　　微信语音已被挂断，她的指尖悬在群聊天界面很久，眉头微蹙，“怎么挂断了？”
　　她抿紧唇，有些不悦。
　　往常王澄澄挂断语音，都会与自己说一声，今天倒是……

　　算了，应该是偶然。
　　她轻吐半口气，拿过水乳，挤一些在手掌心里，开始每日睡前流程。

　　一系列复杂护肤步骤过后，傅轩琪站起身，准备翻翻行李箱口袋，突然正充电的手机震动，与此同时，颜漪姝与电话那端的安子琤说一声，“等会，有个电话进来了。”

　　傅轩琪听到她的说话声，猛然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颜漪姝目光移到另一台连连震动的手机，声音压低，与安子琤说一句，立马接通来电，外放。

　　电话那端，薛萌萌声音带着哭腔，“一一，王澄她弟弟被下病危通知书了，我……我还没上高速，正在赶过去。”

　　傅轩琪手指尖冰凉，打滑两次，才接通王靳的电话。
　　“小轩……”
　　傅轩琪深吸半口气，声音颤抖：“我知道，我们现在想办法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