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Chapter1 ...
-
莫西林没理黄喜,瞪了他一眼就进了浴室。
后者也不以为意,笑笑走进了一个房间,关门。
莫西林扒了衣裳,留着内裤没脱。这屋子里有个陌生男人,他实在放不开。
身上一早又粘又腻,只想好好冲个凉。
顺带冲冲这一天的晦气。
想到神行公司那个邋遢男,一阵鸡皮,把花洒开到最大,兜头而下。
哗哗急流里,又想起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恶,他对着水,使劲揉嘴。
被个男人亲了!我擦,这叫什么事!
因为太生气,花洒声又大,莫西林就没注意到,浴室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低笑一声,突然从后面搂住他腰,贴上了自己的身子。
“一阵子没见,长高了么,嗯——”
莫西林一个激灵过后,听到这个声音,当真是七窍生烟。
此时那手在他腰部捏了一把,伴着一记口哨。“你有在健身?”
莫西林毫不犹豫地狠狠用手肘顶向身后人的腹部,那人猝不及防,这下撞个正着,低呼一声,放开了他。
转过身,又一拳招呼过去。“妈的白福宁你丫混蛋!”
白福宁愣了一下。“小莫?你怎么在这里?”
莫西林找了块浴巾裹了身子。“我他妈就是倒霉催的!”几步走出去,坐在沙发上。
他可不是倒霉催的。这一天多少破事,全叫他赶上了。
暴躁的嗓子直痒,眼前有人递上一瓶水。
“不是依云,凑合喝。”白福宁一点看不出刚被他打过的样子,脸上是强忍的笑。“你怎么跑我家洗澡来了?”
莫西林没理他,接过水,打开喝了一口。
白福宁上下打量他,笑意更深。“小莫原来身材这么好。”
莫西林嘴里的水喷了他一脸。
白福宁镇定地抹去脸上的水,淡淡说道:“我刚以为你是我表弟。”
一面起身在沙发隔壁的小冰箱取了一罐冻四洲咖啡,在他旁边坐下。
“现成咖啡,莫少爷肯定看不上吧。”
莫西林没空理他的嘲笑,敏锐抓住了重点。“表弟?”
那小子是他表弟?怎么从没听他说过?按说白福宁这人,从来不跟自己人说谎。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实诚,白少不过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他说是表弟,就真的是表弟。
只是,那表弟刚才亲自己,显然是把他当成了白福宁。
莫西林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表哥表弟是这样相处的?
对着身边人怀疑的目光,白福宁点点头。“远房表弟。”
只解释多这一句。
算表弟么?其实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远房表弟,是最方便的说辞。
十五岁那年的饭桌上,白展婷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我今日领养了一个小男孩,九岁。你就当多了个远房表弟。”
白福宁当时只是顿了一下,没有多问什么。
他老母白展婷女士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问了也是白问。这事不该他管,也没兴趣管。顶多有些奇怪,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几乎都懒得养的家伙,居然还会收养多一个?要说是为了日行一善,哈,白福宁鼻尖蹭蹭冒出冷气。
不过很快他就解除了疑问。那孩子并不在A市,白展婷在B市找了户人家,算是她病人,每半年给一次钱,就把孩子寄养在那里。
这还差不多。白福宁心里惟一一点好奇和不舒服都没了。直到他十八岁高考完那年暑假,白展婷把黄喜带来家里,他才又想起这码事。
这所谓远房表弟,是一个普普通通、白皙瘦弱的男孩子。
白福宁有些失望,因此也就不怎么热情。
不过很快他倒是发现了这孩子的一个好处。非常沉得住气。说话做事不卑不亢,不刻意引起注意,也不特别显得畏缩。即使对白展婷,一样亲切中带着疏离。从不会感恩戴德或者噤若寒蝉。
有一次他无聊闲的,拿起黄喜做了一半扔在桌上的暑假作业来看。
是一篇命题作文。《我的妈妈》。
所有小学生都曾经写过的大俗文。
然而才看了几句,他就震住了。
“我的妈妈是老师,一个好女人。她不唠叨,有时候也会数落我。大部分我都忘记了,有一些却记得很清楚。
学校门口有个急弯,贴着‘事故多发地段’的告示。每次发生车祸,我都会跟班里的同学一起跑去看热闹。然后妈妈跟我说:‘小喜,那没了的是生命,你们快活不过几秒,他的亲人却要痛苦很久。人死了,就是永远去了。一个善良的人,至少要对死者表示尊重。’
我其实也就是那么听听。直到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或许是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黄喜这辈子最清晰的记忆。
“啊!又有人被撞死啦!”
“去看,去看!”
他照例挤在一堆同学中间,并强烈要求着前面的好位置。
“嘿,这个厉害哦,脑袋都被压扁了!”
“快看地上,好恶心哦,白的是脑浆么?”
他正兴奋地打量那个压扁的脑袋,却意外被躺着那人熟悉的青色连衣裙灼伤了眼睛。瞪大了眼,瞪得太过用力,导致之后很久还隐隐作痛。看着那人,半日都不能相信。
耳边是周围人或兴奋或惋惜的喟叹。
“可怜啊,这么年轻一个姑娘。”
“这鬼地方怎么不整整,老出事!”
黄喜的脑子空了好一会,突然径直走上前,撩起那人的裙子来看。
“诶!那个淘气娃子,你干什么啊?”
“当真作孽哦!现在的小学生怎么回事?”
黄喜没有理会那些人,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条裙子是妈妈最喜欢的,虽然穿了很多年,洗得有些地方布料浅薄的很。
有一次挂在椅子上,被他的拉链勾住,撕了一个口子。
为怕妈妈数落,黄喜给她缝上了。当时家里没有蓝色的线,他缝完后,还用圆珠笔细心地把白线涂上色。
其实韩秦后来发现了,只是没有说什么,继续好整以暇地穿着这破敝的裙子上班。
虽然他们家不富裕,好吧,很穷其实,但妈妈一直是个很讲究的人。
可以缺,不能不好。
家里难得买次水果,但一买总是最好的。
衣服不多,但每件穿出去,总是洗烫得干干净净,有一件是一件。
整个一中谁不知道高中部有个韩秦老师,长相气质都是清淡出众。
妈妈就是那样的脾气。
这裙子,对她来说,肯定有特别的意义。
所以这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的冰凉的人,只能是他的妈妈。
再不是别人。
她死了,再也不回来。
黄喜浑身颤抖起来,突然放开那裙子。蹲在地上,两手细心地捧起那些红红白白的脑浆,放回妈妈被碾坏的脑部。因为车祸发生有一段时间了,部分干涸结了块,他就一下下蹭着地面。
本来在身边劝说责骂的人们此时却集体静默了,默默看着这个冷静地做着癫狂举动的少年。
一捧又一捧。虔诚而绝望。
“妈妈,我终于懂了。
他们快活不过几秒,亲人却要痛苦很久。
你死了,就是永远去了。
我懂了。”
白福宁想跟自己说这哪是一个六年级小学生的作文。八成是这鬼孩子瞎编的,但那些通顺平淡的句子里压得透不过气的忧伤告诉他,这是事实。
等他再次抬起头,就看见那孩子站在他面前。还是淡然的表情,苍白的脸上那对黑到魅惑的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看着那对乌溜溜的黑眼珠,心里转过了无数安慰解释的话,却始终觉得没有一句合适出口。最后他放下那作业本,手臂一扯,将这瘦弱的男孩子一把抱在了怀里。
黄喜明显是愣了一下,却在他笨拙却温暖的抚摸下安稳下来,抬头又看了白福宁一眼。
这一眼,叫十八岁的白福宁晕了脑袋,他俯低身子,亲住了黄喜的唇。
柔软轻薄、微微颤抖又异常无助的唇。
沉浸在回忆里的白福宁此时咧了咧嘴。手上的冻咖啡铁罐外已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当时的他已经知道自己跟大部分人不一样,他喜欢的是男人。
但是他对黄喜的那个吻,却并非出于情-欲。虽然那孩子的眼睛的确漂亮。
尔后两人也曾经有过关系,然而他明白,黄喜也明白。彼此不是情侣。
他喜欢的,从来不是黄喜这一型,而黄喜,不过是在发育的最初,不幸被他扭曲了性向。
第一次跟这孩子做,他就知道那不是爱,而他身下的人也不爱他。
那更多的是他给予温暖而他汲取倚靠的一种途径。
他们,只是远房表兄弟。
黄喜大学毕业近两年,这次据说在A市找了一份工作。他听白展婷说起后,很大方地把新租的公寓钥匙给他寄了过去。A市的房子贵得离谱,即使是租的也一样。
只是没想到,黄喜来的第一天,莫西林居然也摸上门来。
他们那四个人里,小莫是最龟毛、最少爷脾气的那个。不过自己最喜欢逗的也是他。
白福宁指指听到响动出来的黄喜。后者穿着一件半旧的白T恤,又带上了那副黑框文艺男眼镜。
“我表弟,黄喜。”
又指指沙发上还裹着浴巾的莫西林。“我发小,莫西林。”
黄喜露出淡漠友好的笑,点点头。
而莫西林板着脸,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小莫和我另一个发小开了个网络公司,喜儿你好像就是学的计算机吧?要不要也去他们公司混混?”白福宁看这两个气氛尴尬,就开始打圆场。
瞎出什么主意?莫西林瞪了他一眼,却听见黄喜淡淡地说:“不用了,我今天找到工作了。”
倒有些吃惊,看着他问:“就那破神行公司?”
黄喜点点头,“嗯”了一声。
莫西林刚才还很不爽白福宁自作主张想把这人介绍到自己的公司,但现在听到黄喜真的不来且找到了别的工作,突然更不爽了。
说起来,这个人一天的行动轨迹虽然跟他几乎重合,但人家做了雷锋,得了工作,还吃了美男的豆腐。
而自己呢?越想越气,又是一个白眼扔过去。
黄喜见他脸色始终不善,推了推眼镜说:“今日累了,我去休息了。”
最后又看了一眼莫西林,转身回房了。
那最后一瞥,看在莫西林眼里,却有些失神。突然就莫名想起灯刚亮的时节,那一对乌黑流滟的眸子。
“啊——”白福宁也打了个哈欠,这阵子接了一个繁琐的案子,着实熬了几晚。“累死了,小莫你睡哪里?”
他租的这屋子睡房只有两间,此外就是客厅和小的可怜的书房,而书房里没有床。
换个人或者他就直接建议睡沙发了,但是超级讲究又别扭的莫少爷,怎么可能睡在如此没隐私的地方。
“你睡哪儿?”莫西林想了想,反问了一句。
白福宁听得一愣。什么意思?
他并不知道,之前莫西林被黄喜误亲了那一口,已经自觉将两人视为一对。但是显然,他自认顾全大局,不揭人隐私,最主要的,他不想交待自己被一个男人亲了的事实。
愣了两秒后,白福宁直接走进了另一个房间,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
这答案如此明确,莫西林气得咬牙。早知道他应该直接进了那个房间,瞎问什么问?
没办法,只好裹着浴巾进了书房。
正琢磨着如何解决床铺问题,电话响了。
是24小时修车公司。
“莫先生是吧?您的车其实没故障,就是机舱里跑进了一只死老鼠。对,明日直接过来取就行。这个,建议您平时注意车厢整洁……”
我们素有洁癖的莫西林少爷,此时果断摔挂了电话。
将浴巾在地上一抛,喊了一声“您你妈!注意你妹!”人就直接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