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元夜姑苏旧客有感》沈绣雪

91、接亲

　　“公主小心脚下。”盖头盖上之后，盛初看不见外面，需宫女搀扶才能走路。阿燕不在身边，说是要去前厅准备茶水。

　　一路出门下楼，程昭仪早已等在大堂中。她见盛初锦衣华服，绮丽如天上仙，强忍住快要掉下来的泪水，悄悄擦了擦眼。

　　这时，客舍外传来宫人的惊呼。

　　“启禀娘子，启禀公主，有一位公子前来迎亲。”有人通传道。

　　沈玄征既不在此地，何处来的人迎亲？

　　程昭仪也不禁自言自语道：“是啊，从何处来的…”

　　盛初正有些纳闷，却听客舍外的马蹄声渐近。紧接着，一人骑马飞驰而来。

　　盛初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因此不知来的是谁。她站在原地静候，心中隐隐想到一人。

　　会是他么？

　　这时，听得门外人翻身下马，大步走入堂中。此人风度翩翩，十分有礼地对程昭仪一躬身道：“请岳母恕罪，小婿来迟了。”

　　少年一袭真红锦袍，以金冠束发，但耀眼的服饰却并未夺去他半分容光。刀刻般的五官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添几分鲜妍，嘴角淡淡的笑意也更加明朗。

　　——正是沈玄征。

　　他甚少穿红衣，上一次穿还是假扮齐公子、与柳家姑娘成亲之时。

　　上一次天鬼大战前，沈玄征曾只身入鬼界刺探军情，因此得以退敌，便是在那时拜见的程昭仪。程昭仪许久未见他，他又换了衣装，一时间险些认不出。

　　所幸她很快反应过来，认出眼前少年后不由得有些惊讶，笑道：“原来是你来了？我还记得当年陛下曾说过的话，今日果然不错。来得正好，并未迟到。”

　　“小婿谢岳母体谅。”沈玄征平身，微微转头看向身侧的盛初。程昭仪身后的阿燕立刻上前将茶盏端到他面前，他接过茶盏，躬身用双手递予程昭仪道：“请岳母用茶。”

　　程昭仪依言接过茶。待沈玄征拜过她旁边空座椅上的盛文牌位后，盛初由宫女扶着，两人一同出门。

　　程昭仪按规矩一路送盛初到轿前，叮嘱出嫁后需要注意的事宜。盛初一一应下后，沈玄征亲自扶盛初上轿。

　　上轿前的那一刻，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来了，你放心。”

　　盛初感到他在衣袖的掩盖下往自己手中塞了个类似于珠子的小物件，心里明白这是天界的留影珠，道：“好，我知道。”

　　沈玄征颔首，随后扶她上轿。

　　轿子缓缓抬起，沈玄征的马走在前头，锣鼓声紧随其后。一路上吹吹打打，满街洒遍铜钱和红纸末，沿路尽是捡钱和围观贺喜的鬼界百姓。

　　车队从南至北绕过一周之后，返回程昭仪的客舍。至此，出嫁礼成。

　　夜晚，盛初房中。

　　拜过天地、行过合卺礼后，沈玄征便离开。他临走前告诉盛初，那日她走后程画影并未为难盛瑶，盛瑶也并未说出任何有关她之事。看情况，牡丹花粥尚未完全齐备，程画影与妆成画还有好一段时间才会回到鬼界。

　　沈玄征说，见过江熙与程预后，他还要再去凡间一趟。此行是以天界掌门的名义带领天界派遣的人手去往凡间各城，搜查巡逻，逐城清查，以防程画影再给其他城的百姓下毒。

　　——双成一行人抵达修真派后，弟子们便将在凡间的所见所闻悉数禀报宋韵。宋韵与各门派门主、长老开会商议过后，即刻下令天界全界戒严，寻常人家不得随意出门走动，仙门世家则需出兵协助修真派，共同守卫天界。凡间与鬼界连接的界门也派重兵把守，不许随意出入。

　　盛初明白，天鬼此战一触即发，已到生死存亡之际。这一战过后，不是鬼界吞并三界，一家独大，就是鬼界从此归入天界统辖，不再拥有与天界对抗的力量。

　　妆成画为人轻狂张扬，在三界广为人知。若非她笃定鬼界能够轻松吞并其他两界，以至于过早露了马脚，让天界提前得知她的计划，天界怕是要晚一阵子才能察觉。

　　在上一次天鬼大战过后，三界约定互不干涉，因此天界无人埋伏在鬼界和凡间，自然也就不能得知两界的消息。宋韵很有可能早已洞察了妆成画的野心，所以仅仅是抓捕程愿这样一项小任务，都派出多名弟子前去，为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捕捉一些信息，以便早做打算。

　　房内没有点灯，留影珠在雪白的墙面上映出清晰的光影。盛初闭目凝神，将灵力注入留影珠。刹那间，一幅画面映入她眼帘。

　　幽暗的狭小房间里，地面上满是灰尘，四处的角落里蛛网遍布。然而在这肮脏的环境中，却有个女子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她的头发半散，衣服脏污不堪，但五官却生得很好，仔细看还能看出几分与盛瑶现在这张脸颇为相似的神韵。

　　“我说…我什么都说。”地上的女子声音发抖，低垂着头道，“别杀我。我算是被他们打怕了。长姐还在他们手上，我不想死。”

　　盛初心里一紧，猜出这女子是江憬愿的庶妹江熙。那女子接着道：“我家人都已经死了。我本与她不亲厚，可毕竟现在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这时，熟悉的少年声道：“你长姐知道你在冷宫，你又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可曾告诉过你程画影之事？”

　　女子乍闻此言，仿佛被看穿了心事，急切地道：“告诉过！她和我说过！”

　　少年不动声色，等待她往下说。

　　女子颤抖着声音道：

　　“长姐告诉我，程画影是程家的义女。她还说，当年程贵妃仗势欺人，在宫中处处压我们一头，是因为她是程家家主程预外室所生之女，极得程预疼爱，所以才敢如此猖狂！可怜我们三妹十五岁的年纪就落水溺亡，全都是拜她所赐！”

　　江熙说这话时咬紧了牙，语气里满是愤恨，一如江婉落水的场景就在眼前。

　　“我知道，程贵妃背后还有别人。她有权势，却无心机，三妹死在她手上绝非她一人所为。长姐告诉我，程贵妃有一同母姊妹名叫弦弈，是她秘密住在宫中为程贵妃出谋划策，怂恿程贵妃害死我三妹。若非她的计谋，陛下派的内侍怎么可能什么都查不出？陛下又怎么可能被她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