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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多方步棋 ...

  •   入夜后的弱水院总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只是比起烦扰的集市,少了些嘈杂的吆喝叫卖,多了些清悠的丝竹乐响,减了些污浊的腐臭荤腥,增了些怡人的酒色红香。

      只不过在这满满的笑闹声中,仍有些院落如与世隔绝般独享安逸清静。这些日子以来,位于弱水院西丘的玉花园在戌时后,就会人迹全无。主事者严令禁止任何人在戌时后进入园中,违令者轻则扣饷,重则杖责。

      此刻玉花园的清霄阁中,一名女子正围炉烹茶。屋外虽然寒风凛冽,屋内却十分温暖,女子只着一袭白色单裙,外披一件绿色纱衣,烹茶的动作优美流畅,似舞蹈般令人赏心悦目。

      门口传来微响,女子莞尔笑道:“妾身刚刚烹好茶,阁下是否愿意一同品尝呢?”

      “能喝到韩姑娘亲手烹的茶,在下真是死而无憾了!”话音未落,一名男子满面含笑地席地坐在桌旁。

      女子笑靥如花,双手将茶杯捧到男子面前,衣袖应势滑落,露出了如玉般光滑的臂腕,“安帮主请用茶!”

      “多谢韩姑娘!”男子左手接过茶杯,顺势抚过女子的玉手,却转手放在桌上。

      “安帮主认为这茶里有毒?”女子见他不肯喝茶,便端起那杯茶,轻缀了一口,“岂不是辜负了妾身的一番好意?”

      男子扬起唇角笑道:“在下从来不辜负别人的好意,尤其是像韩姑娘这样的美人!只是茶味虽香,却不适合在下这种粗人,只怕会糟蹋了韩姑娘的手艺!”

      女子娇笑一声,转而从炉上取下一壶酒,“妾身真是糊涂,像安帮主这样的英雄自然不会学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品茶吟诗,还是要举杯畅饮才对!”

      说话间,已经斟了两杯酒,一手一杯挨近男子的身旁,笑道,“安帮主刚从外面进来,请喝杯酒暖暖身子,妾身先干为敬!”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男子不接酒杯,反是直接从女子的手中将酒饮尽,趁机在女子手背轻轻一啄。

      女子却毫不在意,待他饮尽杯中酒,才将手收回,笑道:“此情此景,正有两句话最为贴切,一是夜半无人私语时,或是月黑风高杀人夜。不知安帮主深夜到访,为的是哪样呢?

      男子调笑道:“只怕这世间,没有哪个男子舍得来杀韩姑娘吧!”

      女子闻言娇笑道:“如此说来,莫非安帮主是想做妾身的入幕之宾?”

      男子呵呵一笑道:“韩姑娘的入幕之宾,只怕没那么好做。”

      女子故作惊讶道:“妾身言明黄金千两便可共度良宵,安帮主的生意广布六国,帮众数万,不是连这区区千两黄金都拿不出吧?”

      “韩姑娘家资丰厚,又怎么会将区区千两黄金放在眼里?倒不如看看在下带来的东西!”男子说着,左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卷布帛递给女子。

      女子展开布帛,一目十行,点头道:“安帮主的东西果然胜过千金,只不过……”美目流转,直望向男子的双眼,“这么好的东西,要妾身拿什么来换呢?”

      男子目光毫不避忌,扫过女子身上的每寸肌肤,笑道:“韩姑娘以为呢?”

      女子单眉一挑,从腰间抽出一卷只有拇指般大小的卷轴,却横在白皙丰盈的胸前,“妾身这里有两样好东西,不知安帮主要选哪一样呢?”

      男子的目光放肆地盯了很久,才一把抓过卷轴,起身告辞道:“多谢韩姑娘!”

      “屋外风寒交加,妾身的帐中确是高床暖枕,难道安帮主不想留下来歇息?”女子盈盈起身,款款移步,顿时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在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相信姑娘也一样!既是如此,何妨改日再聚?如果姑娘在此逗留期间还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到江心楼送个口信即可。无论是要找在下品茶喝酒,还是共度良宵,在下都求之不得!”男子说着,转身而去。

      女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会心而笑。

      黑暗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走到灯光下,才看清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环臂踱步到女子身边,调笑道:“二姐不是看上那个男人了吧?”

      女子轻轻挑起嘴角,转手将布帛丢向少年,而少年似是早有准备,稳稳抓在手中。

      “不过二姐,你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那男人长得一般,功夫也不怎么样,连我在这里都不知道!”少年嘻嘻笑着,将布帛塞进怀中,大喇喇地靠桌边坐下。

      “难怪三妹总说你短练,还没能力独挡一面!”女子款款坐回桌旁,又泡好一杯茶,推向少年,“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里,他就会留下来了!”

      少年差点将刚喝进口中的茶喷出,奋力咽下后轻咳了一阵才惊道:“二姐你不是说真的吧?如果他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就算再蠢也该有所防备才对,不会那样无动于衷啊!”

      女子浅尝一口茶,笑道:“他进屋后右手始终未曾挪动,小弟你真不知道刚刚有什么东西指着你吗?”

      少年微微一愕,转而恍然道:“‘无影’、‘无形’……”

      女子微微颔首,嗔怪似得敲了少年一个响头,道:“所以我才说,若是你不在,他今晚必定会留下来!”

      ************

      涴京最西边的途安码头,临近西城门边的水闸,是自内陆运送来货物的最大集散地。此刻正值午饭时间,搬运工人们各自捧着午餐,三五一堆地聚在一起闲聊。

      “嗳,你们知不知道堆在江边的那堆木材是哪家的?”一名在搬运工中身材稍嫌瘦小的工人四下张望一番,挂着神秘兮兮的表情问身旁的同伴。

      旁边的壮汉愣愣地摇了摇头,张开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问道:“哪家的……”

      另一边的青年有些嫌恶地挪开了一些,却也好奇地追问道:“是啊,连木材靠近水边放容易受潮都不知道,哪家这么蠢?”

      瘦工人挥挥手道:“怎么会不知道?其实这批木材原订要放进北边防火库中的,不过因为到了一批紫檀木,货值超高,仓主害怕有闪失,就把原本放在仓库里的那批木材挤出来了!”

      青年眉头一皱,不解道:“先到先入是咱们码头的规矩,就算紫檀木再贵重,也不应该有这种特例啊?”

      瘦工人用力点了点头,道:“就是这话!咱们码头的规矩还从来没见被人打破过!可这次不一样!……”再度确认四周无人,才继续道,“我刚刚经过从主管房前经过,听见他和仓主说,那批紫檀木是盘木工坊订下的,特别要求存放在防火库中!”

      “盘木工坊?这就难怪了,单家的东西没人敢怠慢。”壮汉好不容易咽下了口中的食物。

      瘦工人摇了摇头道:“即便是单家,平日也都没有开过特例!可这次,听说是特别声明,无论防火库中放的是什么,都要丢出去把地方腾出来!依我看,是江边那笔木材的主人得罪了单家,才会发生这种事……”

      “你们几个,快点吃!马上就要开工了,还磨磨蹭蹭的!要是不想干,我就派给别人了!”一阵厉喝声传来,工头提着鞭子靠过来。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三人哪敢再闲聊,匆忙吞下饭菜,赶去上工。

      ************

      成国公府中经常会有人事调动,像是从外庭调到内务房,从内务房到膳食房,只要双方主事者同意,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不过府中有一处从来不属于可以进行人事调动的范围,那就是伶官院。

      虽无明令规定,确是人人默守的规矩。毕竟那些伶官院的歌舞伶和乐师们,习惯了只谈风月,不事生产的日子,大都不愿意做“劳心劳力”的体力活。就算他们肯干,各处也都嫌伶官院的人自视过高且懒惰成性,不肯收下呢!况且因为伶官们的特殊身份,换到其它地方,主事者也怕带坏了风气。

      所以成国公府中,向来只有人从别处调入伶官院,没有人从伶官院调往他处的。

      然而,自从长孙少奶奶掌家之后,很多不曾发生过的事,都一一发生了。

      伶官院的慧娘,居然调到了内务房,专门负责后院的装设和常用物资供给。而之前负责此项工作的郭掌院,则被调往外庭,代替远赴满州任主事的卞副管。

      梁管事对此调动非常不满,也据理力争,声明即使要将郭掌院调往外庭,也可提拔内务房中原有的人,没必要从别处调人过来。说到底,是因为梁管事一向看不起伶官院的人,所以不愿意接收慧娘到自己手下做事。

      与此同时,莫院长也十分反对这种安排。要知道慧娘可是负责教授伶官们舞蹈和礼仪的,若是离开了,一时半会儿上哪里去找人代替呢?

      可惜,长孙夫人决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改变。任凭梁管事说得如何义正言辞,莫院长讲得怎样合情合理,秦蔚雅只管笑呵呵地搪塞几句,就把两人的话都堵了回去。莫院长无奈,提出要征求慧娘的意见,若是慧娘不肯,希望此事就此作罢。秦蔚雅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莫院长提出这个要求,原本是以为慧娘决不肯到内务房去,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慧娘对此安排没有任何异议,非常坦然地接受了。

      事已至此,莫院长和梁管事再也无话好说,只好各自回去安排。

      三天之后,慧娘正是到内务房上任,成为后院的掌院。起初梁管事还时不时的责难她一下,可日子久了,就发现慧娘是个非常称职的掌院。经手的账目全都清晰可查,手下们也没有打架拌嘴的事情发生,最重要的是再没有物品遗失。

      虽说是任职的时间尚短,所以可能有些问题还没有突显出来,但以一个从未接触过内务房工作的人来说,慧娘的表现已经算是十分优秀了。

      梁管事虽然待人严厉,但为人也很公正,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已经认同了慧娘的能力,对秦蔚雅的判断也深感拜服。

      不过只有少数人知道,秦蔚雅如此安排,还有其它的用意。

      ************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成国公府中的人们,从刚过完年就开始讨论近来发生的事。先说浠沅神诞那日惊现九肋,本应百年一现的九肋竟然只隔了七十三年就出现,还碰巧救下了长孙夫人。虽说是有凑巧,可这样的巧合实在有些古怪!自有记载以来,九肋从未出现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此次却一反常态,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它是特意来救人的!

      再说将伶官院的慧娘调到内务房,虽然不能跟九肋突现相提并论,但在成国公府中,也算是头一遭了。

      然后不知为什么,长孙少爷居然从满州买下一批上等的紫檀木,却存在途安码头的仓库中,没了下文。单家的产业中虽然有盘木工坊之类做木器方面的生意,但却从来都不是主营,很少有府中直接安排采买木材。况且紫檀木价值较高,需求量本来就少,一次买进这么多,实在不合情理。

      最后一件怪事,便是今日来访的客人,此刻正坐在前厅中,等候主人的会见。之所以称为怪事,是因为这两位客人,大概有十七八年没有踏入成国公府半步了。

      不一会儿,单怀烈和大伯母出面待客。简单打过招呼后,分宾主坐下,原来这两位客人一个叫何富贵,一个叫何耀宗,乃是大伯母的父亲和同胞大哥。当然,也是单若海的生母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大哥。

      原本两家不但经常走动,还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就连二姨娘因为夫家败落,没脸回娘家,带着女儿来投靠姐妹,都被奉为上宾常住下来。可自从单若海的生母去世后,两家就似互不相识般,再也没有了联系。

      究竟出于什么原因,大伯母绝口不提,而单怀烈也不愿意说,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了。

      “岳丈和大哥此次来访,不知所谓何事?”单怀烈的话问得虽然客气,却不带一丝感情,连寒暄的话都省了。

      “呵呵,怀烈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咱们亲戚间理当多走动走动,不然就生疏了。”何富贵尴尬地笑了笑,“要不是京中的木行送消息回来,我都还不知道若海已经成亲了!怀烈你连这么大的事都没有通知我们,至少要让我给我的宝贝外孙送份大礼才行啊!”

      单怀烈笑道:“若海成亲都这么久了,岳丈才收到消息,看来何家在京中木行的伙计都不太勤力啊!”

      何耀宗忙接道:“是啊,我们也是一个月前才收到的消息,本想马上过来,却被年关那些繁琐事耽搁着。直到今日才得空前来,说什么也要见见我那好外甥才行!”

      “可惜若海刚刚接手家里的生意,所以忙得不可开交,怕是没空出来相见,让两位白走一趟了。”单怀烈此话一出,在厅中伺候地丫环和家丁都不禁感到吃惊。大少爷虽然不像老爷那样成日笑容可掬,令人倍感亲切,但对待客人至少也是彬彬有礼,何以今日对待自己的岳父和妻兄,竟然如此不客气呢?

      反观大伯母,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吃瘪,竟然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了平日那股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如此反常之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厅中的空气顿时好似凝结了一般,让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在此时,有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前厅,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咦,原来有客人在?”清朗的女声响起,秦蔚雅和单若海随声而至。

      单怀烈眉头微皱,道:“既然看见有客人在,就先退下吧!”

      “这是……若海吧?”何富贵忽然高叫一声,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奔过来拉住单若海,“唉,这么多年不见,都已经这么大了!长得和你娘真像,快让外公好好看看!”

      不等单若海答话,何耀宗也起身凑上前来,热络道:“若海啊!我是大舅!还记得我吗?”

      “若海,你们先回紫菊阁去等我,稍后有些事情要谈!”单怀烈不给单若海回话的机会,显然不想让单若海与这两位不速之客聊天。

      可惜单若海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只是微微一笑,便施礼道:“外公、舅父,晚辈不知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何家父子听了单怀烈的话,本来以为没希望跟单若海攀谈,但见单若海如此客气,不禁满面堆笑。

      何富贵笑道:“呵呵,若海真是懂事,不枉外公千里迢迢地赶来看你!”

      “是啊,是啊!想必小妹在天之灵,知道咱们亲人相聚,也会感到欣慰地!”何耀宗此话一出口,引得单怀烈顿时冷下脸来。

      “想必两位和家父还有要事商量,晚辈就不打扰了!”单若海陪笑道,“不如两位在京中多留几日,也好让晚辈一尽地主之谊!”

      “呵呵,这就再好不过了!”何富贵眼看目的达成,脸都笑开了花。

      随后单若海和秦蔚雅适时告退,是该为即将上演的好戏搭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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