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雅商》君尚

34、慕子会宴

　　要问林彩珍对赖玉辉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厌恶！

　　林彩珍向来不是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白龙会中有什么事她都会抢着出头！于是就不可避免地与其他两个商会打交道！而这位赖公子，正是蓝鲨会的少会主，在见过林彩珍一面后，就展开了自以为是地追求。结果当然是遭到了毫不留情地拒绝，成为当年人们茶余饭后最大的笑料。

　　此刻，无法忍受赖公子的粗鄙言辞的林彩珍被人拦下，错愕地转过头，发现环住了她手臂的，竟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欧阳文秀。见夫人回身，欧阳文清也转过身来，向赖公子走去。

　　欧阳文秀却扬声微笑着唤道：“大哥，大嫂，好像是找我的，就由我来处理吧！冒昧问一下这位……赖公子，可是在跟我说话？”

　　欧阳文清知道妹妹素来有自己的主见，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也罢，应付不来时自己再帮忙也不迟。

　　而另一边的赖公子冷笑道：“欧阳小姐不要装糊涂了，除了你，在下可不认得其他姓欧阳的姑娘？”

　　欧阳文秀浅笑道：“赖公子认不认得姓欧阳的姑娘，我不清楚，可我从未见过公子，只怕公子是认错人了！”

　　“欧阳小姐，咱们好歹还有过共患难的情意，你怎么忍心说得这么绝情啊！”赖公子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打量欧阳文秀的眼神也带有一丝讥讽。

　　“抱歉，赖公子，我对阁下没有丝毫的印象。敢问您是在哪里见到我的？”欧阳文秀却一点也不生气，不紧不慢道。

　　“欧阳小姐，别怪在下没提醒你，有些事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可不是很好听的！”话中有些威胁的意味。

　　“这就怪了！”欧阳文秀讶道，“赖公子说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是谁，而是为了让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讲？”

　　人群中发出阵阵窃笑声，经欧阳小姐这么一说，赖公子的话都显得滑稽无比了。

　　“欧阳小姐，不要以为事情过了一年多没人提起，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赖公子冷哼一声，仅剩的一丝礼貌也随着面部表情的僵硬而消失不见。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回了欧阳文秀这边，就见她凝神苦思，让所有人都恨不得帮忙一起想。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一年前发生过何事？还请赖公子明示！”

　　赖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沉声道：“欧阳小姐是认为自己做得那些事太过荒唐，说出来不会有人信？还是对自身的清誉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就要看赖公子说的是什么事！若所言非虚，自然由不得人不信！若纯属无稽之谈，相信也无人会当真！”欧阳文秀当真像是一点都不在乎，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一个是纯真无邪、优雅端庄的美丽女子，一个是满身铜臭、俗不可耐的纨绔子弟，人们自然无一例外地全部倾向于相信前者。

　　被这么多人投以鄙视目光的赖公子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口不择言道：“看来欧阳小姐是受到‘赤鳄团’头领相当的礼遇，所以对于被劫走一个月的事全然未放在心上！”

　　什么？“赤鳄团”？莫非就是近几年迅速崛起的那伙专抢官船的猖獗海贼？据说京中守备军派了五万水军对其进行围剿，结果还是无功而返。到现在连这些海贼的落脚地都没查到，守备军真是提起来就头疼！

　　赖公子是说，欧阳小姐被赤鳄团劫走过？通常女子被海盗劫，不管有没有遭遇什么事，只要是被人知道了，都会羞愧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看欧阳小姐，神态自若，全然没将赖公子的话放在心上！如此看来，应该是没有这回事吧？

　　欧阳文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赖公子，你说的话未免太过不合逻辑了！若你所述属实，敢问你是如何得知我被劫走了一个月？是阁下与赤鳄团素有往来，恰巧当时也在？还是你也被劫走了？”

　　赖公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明是想让欧阳家的人难堪，怎么现在自己倒成了被逼问的那个？要是说与赤鳄团有来往，不引来官府的追究才怪！可要是说自己被劫走，就一定会沦为笑柄！偏偏一时间脑子里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真是急人！

　　“赖公子，日前在下拒绝了你向舍妹提亲，不过是觉得阁下与舍妹并不般配。而今阁下竟然如此诋毁舍妹，愈加让在下觉得当日之决策极为明智！”欧阳文清冷哼一声，鄙夷之色尽显于脸上，不想再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哦！众人恍然大悟，难怪赖公子说话都酸溜溜的！早年间他追求还未出阁的欧阳夫人，搞的声势浩大，满城皆知，结果却□□干脆脆地拒绝了，弄得颜面无光！这回向欧阳小姐提亲遭拒的事本来没人知道，现在可好，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了！

　　赖公子脸色大变，怒吼道：“欧阳文清，你太不识好歹了！我肯娶你妹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凭她那种残花……呃——”

　　叫嚣声戛然而止，只见赖公子僵直地立在原地，眼睛凸出，嘴巴大张，被一个人用臂弯从后面勒住了喉咙。

　　众人不由心惊，眨眼的功夫，那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其实连赖公子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恐怕连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此刻的情景。

　　在场看清情况的只有少数几个人。

　　原来就在赖公子要破口大骂的一刻，离他最近的单若海迅速出手点了他的哑穴。与此同时，欧阳文清袖中一抖，丢出了三枚铜钱打中了赖公子的几处要穴使他动弹不得。最值得称赞的却是此刻勒住赖公子喉咙的人，原本他离赖公子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却在听到话锋不对时转瞬间移动到跟前，勒住人的空当，还接下了欧阳文清丢出的三枚铜钱，使其不至落地惹人怀疑。

　　众人的目光不由全部汇聚到赖公子身后，这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身上。男子的衣着朴素，却看得出质地很好，嘴边噙着笑意，冷漠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杀意。

　　男子转眼就换上了一副嬉笑的脸孔，乐道：“赖大哥，好久不见了！小弟实在很想你啊！”说着又将臂弯紧了紧，看似再跟赖公子开玩笑，实则是加重了力道。赖公子有苦说不出，被勒得几乎背过气去。

　　这时门口才响起一声，“鸿运渔行洪公子到——”

　　秦蔚雅因为站得稍靠后些，所以看得很清楚，欧阳文秀在看清突然闯进来的男子后，身子就不停地轻颤。而欧阳文清和林彩珍，戒备之意地更重一层！看来这位洪公子，是个值得注意的人。

　　单若海仍旧挂着笑容，道：“赖公子，洪公子，请这边坐！”

　　秦蔚雅凑到林彩珍身旁，用闲聊的口气轻声问道：“欧阳嫂，这鸿运渔行是属于哪个商会的？”

　　林彩珍全然不觉她的心思，沉声答道：“是红鲸会的！”

　　早就听说子京中三大渔业商会的关系不善，眼下三位少会主全都到齐了，大概是有好戏看了。不过那位洪公子怎么会和赖公子那么亲近？也不对，他表面虽然亲近，实际上却是钳制住了赖公子！正如此刻他揽着赖公子的肩膀走向宴席，怎么可能不知道赖公子已经被点了穴？他只是在掩饰单若海和欧阳文清出手的事实！

　　而单若海也非常配合，将两人领到靠近角落的一桌，只安排他二人落座。

　　“当当当……”一阵紧密的锣声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二楼的栏边。就见三名身着劲装的少年跳上了栏杆，拱手向众人施礼。

　　“各位，今日小号开张，承蒙大家赏脸莅临，小号已经准备了拿手的菜肴，请众位品尝！”秦蔚雅适时扬声道，“在上菜之前，先请各位尝一尝小号特制的‘甜麦茶’，驱寒养胃，饭前饮用再好不过！哪位想先来尝尝呢？”

　　什么意思？喝茶就喝茶，叫人送到桌上不就成了，还要去哪里尝？

　　眼见没人回应，秦蔚雅笑着端起一个空杯子，抬头对那三名少年笑道：“先给我倒一杯，我要敬给爷爷！”

　　中间的少年一点头，从身后抽出了一个茶壶。只是这茶壶十分特别，似是以铁制成，顶上有提柄，壶身后则是一尺多长的握柄，壶嘴更是足有五尺长。

　　正当人们还在讶异茶壶的造型时，那少年已经右手握柄，将茶壶送出，腰身一转，手腕一扭，从二楼将茶一滴不漏地倒进秦蔚雅的杯中！

　　“好——”不知是什么人先叫了一声，目瞪口呆的人们纷纷起身喝彩，更是捧着茶杯凑上前来，嚷着要喝茶！三名少年齐齐动手，精准无比地为客人们奉茶。

　　秦蔚雅则含笑将茶奉给姬子昌，“爷爷，这茶可是我们的独门秘制的，您一定要尝尝！”

　　姬子昌结果茶杯，浅尝一口，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好茶，清淡爽口，入口回甘！彩珍、文秀，你们也去尝尝吧！”

　　“那么多人挤在前面，大嫂和文秀也不方便过去，咱们去二楼吧！上面有沏好的茶！”秦蔚雅明白姬子昌是要将二人支开，恐怕是有话要跟欧阳文清讲，况且要想这次宴席平安无事地进行，还是把欧阳家的人和另两位少会主安排远些好。

　　姬子昌给了秦蔚雅一个鼓励的眼神，在三名女子先上楼后，扯住孙子后退一步，在他耳边沉声道：“就是那个小子吗？”

　　欧阳文清闻言一震，顿了顿，才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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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子楼的开张宴席办得还算成功，赢得了客人们的一致好评。

　　待送走所有的客人后，秦蔚雅和单若海回到了二楼的雅间中。这个雅间的隔音效果绝佳，正是谈判的好地方。

　　心有不甘的林彩珍拉着同样不情愿的欧阳文秀提前回家，姬子昌和欧阳文清则留下来，面色凝重地望着对面嬉笑的洪公子和面无表情的赖公子。

　　毕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让自己留下来，单若海进门后，还是先要询证一下。“爷爷，欧阳兄，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若是有什么吩咐，我们就在下面。”

　　姬子昌微笑道：“都不是外人，就留下来吧！反正即便现在不让你们听，事后蔚雅还是要拐弯抹角地刨根问底，不把事情搞清楚决不罢休，何必那么麻烦呢！”

　　秦蔚雅也不客气，拉把椅子坐下，巧笑道：“还是爷爷了解我！”

　　欧阳文清等单若海落座，见爷爷点了点头，又从袖中掏出了三枚铜钱，抖手向赖公子甩去。不待铜钱弹远，洪公子右臂一环，将三枚铜钱尽数收回，摊手送到欧阳文清面前。

　　欧阳文清却不接着，冷声道：“丢出去的钱，在下从来不会收回！洪公子留着吧！”

　　洪公子笑道：“是啊，欧阳兄向来视金钱如粪土，小弟倒是忘了！刚巧小弟最近手头有点紧，就不客气收下了！”

　　另一边赖公子被解开穴道，僵直了两个多时辰的身子终于松弛下来，本想活动一下，可手脚还是发麻，微微一动便酸痛难忍。

　　“赖公子，你我之间早已达成协议，你不会泄露舍妹被劫之事，而我们也不会将你被海盗绑架之事说出去，为何今日你却出尔反尔？”欧阳文清似是非常瞧不起赖公子，直奔主题，连客气的话都省了。

　　赖公子环视四周，发现除了单若海和秦蔚雅，房中的人都跟自己有过节。而欧阳文清肯借慕子楼的雅间说话，可见与这两位东主的关系匪浅。情况对自己不利，逞强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赖兄，怎么了？是不是穴道还没有通畅？”洪公子含笑在他背上一拍，赖公子只觉一阵酸麻窜入体内，失声嚎叫起来。洪公子这才又拍了他一下，笑道：“这下好多了吧？”

　　赖公子连忙点头，应道：“好多了，好多了，谢谢洪兄弟！”哼，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洪泰恒，你等着瞧，早晚有一天要你好看！

　　“赖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欧阳文清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赖公子忙赔笑道：“欧阳兄，今日是小弟多喝了几杯，酒后失德，才会出言不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我保证今后不说一点……呃，欧阳小姐的闲话！不但我不说，要是有人在我赖玉辉面前说起，我就要他好看！”

　　“空口无凭，倒不如立字为据吧？”秦蔚雅忽然笑道。

　　“立字为据？”赖公子这才注意到眼前这名满面含笑地秀丽女子，不由心中一荡。刚想多问几句，就觉头顶一凉，接着只看到几缕头发飘落到地上。错愕地抬起头，正迎上单若海满含杀意的眼神，赖公子忙低下头，紧盯着自己的大腿，再不敢抬眼乱看。

　　“是啊！既然赖公子有如此决心，就不妨立字为据！将来若是从赖公子口中听到一丁点关于欧阳姑娘的坏话，就请赖公子剜眼、割舌、断臂，以求赎罪！”秦蔚雅说得云淡风轻，可除了单若海，众人听得连寒毛都竖起来了！真是最毒妇人心啊！虽说赖公子的确是可憎可恶，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那么些狠毒的招数，未免太过残忍了。

　　“这……这，未免太过严重了吧？”赖公子不敢抬头，浑身都在冒冷汗。

　　“怎么会呢？若是赖公子真的有决心不说欧阳姑娘的坏话，又何须担心后果呢？还是赖公子方才的话只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打算那么做？”秦蔚雅笑得更深，却丝毫没有减少话中的威胁。

　　“不，不，在下诚心诚意！愿意立字为据！”赖公子此刻只想尽快从这里逃出去，其余的都等以后再说！

　　于是赖公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立下决不再对欧阳小姐出言不逊的字据，签字画押后，被“恭恭敬敬”地请出了慕子楼。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秦蔚雅感觉得到，欧阳家祖孙二人此次真正的目的，是这位红鲸会的洪少主。这才是真正与欧阳文秀被劫有关的人吧？

　　姬子昌打量了洪公子很久，待赖公子离开后，才道：“老朽久居深山，已经很久不问世事了。所以眼拙认不得公子，还望告知尊姓大名！”

　　洪公子闻言起身一揖，恭敬道：“欧阳前辈言重了，晚辈洪泰恒！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客气的话就不用讲了！不过老朽很少与人相交，你是从何处听说老朽的？”姬子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洪泰恒的话。

　　洪泰恒却无丝毫不悦，迟疑了片刻，才道：“晚辈是听欧阳姑娘提起的！”

　　“噢？你和文秀是什么关系？”姬子昌语气不善，眯起了眼睛。

　　“晚辈有幸结识欧阳姑娘，视为知己！”洪泰恒毅然迎上姬子昌的目光。

　　就听欧阳文冷哼一声道：“洪公子可知在前些天的冰灯会上，舍妹险些再度被人劫持？”

　　“什么？”洪公子闻言大讶，眼中尽是关切之色。

　　“此事难道与洪公子无关吗？”欧阳文清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