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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离魄之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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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了涴京东城门,单若海的行进方向,就取决于在空中飞翔的一只彩雀。
这种彩雀名叫“寻亲雀”,雌鸟在产卵前会储备大量的食物在巢中,产卵后则寸步不离地孵化二十一天,可就在全部的雏鸟破壳而出时,它就离巢远去,再也不会回来。雏鸟们凭借巢中储备的食物艰难成长,学习飞翔、捕食等技能也全靠自己。而当它们终于可以振翅高飞之时,总会选择飞向母亲离去的方向,并准确地追到母亲。只可惜追到的只是母亲的遗体——雌鸟产卵后,只能存活三十三天。小鸟们会从母亲的遗体上拔下一根羽毛,之后便各自寻找栖身的家园,决定在一处停留的话,便将羽毛插在那里。
人们经过长期的观察发现,寻亲雀幼鸟如果不能得到母亲遗体上的羽毛,便终其一生都不会停下来安家。而寻亲雀幼鸟之所以能够准确地找到母亲的遗体,也跟雌鸟的羽毛有关,而且幼鸟飞行的路线会和母亲完全相同。于是人们就根据寻亲雀的这一特点,发明了这个时代的追踪器。
追在单若渊后面的那队人马身上,放有空中这只寻亲雀之母的全部羽毛,所以能够带着他们准确地找到目标。而这只可怜的小鸟在完成任务后,就会被关进笼中,等待下一次的任务。听起来有些残忍,不过确实是非常便利有效的办法。
虽然可以用鸟食引它下来休息,可为了能早些追上单若渊,单若海和秦蔚雅都决定连夜赶路。被当做“追踪器”的寻亲雀身上,早就被涂了磷光粉,所以即便在夜色中,也能够轻易辨识。
两人遇到城镇就更换马匹,马不停蹄地追赶,终于在第二日下午赶上了膳食帮的追踪小队。为了不被发现,追踪小队一直与单若渊的马车保持着十里左右的距离。
“情况怎么样?”单若海望着隐约可见的马车,向蒋队长询问情况。
“他们一路都没有停下来休息,只是在洁州城换过两匹马,不过那也是四个时辰前的事了。现在应该是人倦马乏,我们要追上去很容易。”小队一共有四人,可以轮流休息,所以精神尚佳。
单若海略一思忖,道:“蒋兄,你带一人从正前方拦住他们,另外两位兄弟从左右包抄,我们会从后面跟上。马车要掉头不易,所以他们可能会从硬闯,大家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这种小事难不倒我们!兄弟们,就按照单大公子的指示,准备行动!”蒋队长一声令下,四匹马皆蓄势待发。
“各位,只求拦住马车,千万不要动手!我们随后便到!”单若海担心发生冲突会殃及公主,也怕单若渊拼起命来,这些人拦不住。
“你们都听到了!谁都不许动手!”蒋队长吩咐着众人,对单若海拱手施礼,“单大公子,我等先行一步!”
四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而去,荡起了滚滚烟尘。
“雅儿,坐稳了,我们也要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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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行动了!那些人从没出涴京多久便一直追在自己后面,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起初以为是自己多疑,也许只是恰巧同路而已。可自己是为了逃亡而赶夜路,那些人不会这么巧也有事要这么疲于奔命吧?
听到后面风声紧起,单若渊扬鞭催马,虽然这些马儿已经急奔了不止四个时辰,但再不加快速度,只怕就要被赶上了。
马车毕竟负担过重,轻骑很快就超了过去,正挡在路正中,放缓了速度。眼见自己被包围了,单若渊一咬牙,勒住马头,提起宝剑迎向众人。
追来的人见马车停下,也纷纷勒马回头,却没有再逼近。
一个貌似领头的人高声道:“单二公子,咱们无意冒犯,只是受人之托,请您且留贵步。”
“受何人之托?”单若渊紧握剑柄,死守在车门前。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想必是为了马车中的人而来。
“他们马上就到,单二公子一见便知,有什么话,不妨到时再讲。”
“抱歉,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怕没时间等人!还请各位行个方便,把路让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路肯定不能让开,还请单二公子稍安勿躁,静候片刻。”
“既是如此,得罪了!”单若渊话一出口,剑锋出鞘,横臂一挥,一道剑气直扫向正前方两匹马的前腿。
两人见状,忙驾马躲闪,马儿刚跃起闪过,又一道剑气袭来,人马均腾在空中,想要闪避已来不及。眼见剑气要击中马腹时,忽然白光一现,只听“呛——”的一声,剑气消散,一道人影轻盈地落在对峙的两方之间。随即传来一声疾呼:“单若海——马怎么停啊!”
人影急忙腾身跃起,跳回疾驰的马背上,勒住了马头。
“大哥?大嫂?”单若渊望着马上的二人,起初是微微一愕,继而浑身紧绷起来,将手中的宝剑握得更紧。
看出了他的心思,单若海收起了手中的短刀,携秦蔚雅一同下马,对追踪队的众人道:“各位辛苦了!剩下的交给在下吧!接连奔波了两日,就请各位先回去好好休息,单某处理完手中的事,必定同齐掌柜一起设宴答谢。”
“单大公子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咱们分内之事,不足言谢!兄弟们,咱们找地方去喝酒,不要留在这里耽误单大公子讨论正事。”蒋队长哈哈大笑,领着众人离开。
直到四人不见了身影,单若海才道:“若渊,现在只剩下你我两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大哥说清楚!”
单若渊犹豫了一下,才收起宝剑,跳下马车,歉声道:“我知道如此行径连累了大哥,也连累了单家。可我却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向大哥谢罪,却不能跟大哥一起回去。”
“我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要替你想办法也没有头绪!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你不把事情说清楚,又怎么知道没有解决的办法?”秦蔚雅话虽然对着单若渊说,眼睛却盯着马车,想必平乐公主就在里面。
“我……不能让公主去和亲!”单若渊似有愧疚一般,垂下了头。
单若海见他这样,已猜到了七八分,沉声道:“你和公主……”
“是……”多年兄弟,单若渊知道大哥想问什么。
“怎么会这样?你虽在宫中侍读,却不可能有机会到后宫中去,怎么会碰到公主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太好办了。
“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秦蔚雅靠近马车,轻声唤道:“平乐公主,现在没有外人,不如您出来透透气吧?”
“大嫂?”单若渊忙过来想拦住她,却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一只白皙的小手怯懦的拉开了马车的门帐,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探出身来,可看清那张脸后便明白,这哪是什么小太监,分明是一位绝色女子。
“参见公主!”秦蔚雅此刻也不忘行礼,虽然她对这一套等级礼仪并不赞同,不过所谓入乡随俗,不把这些和什么人格尊严之类的联系在一起,只当是握手拥抱的普通礼节就好了。
“平……平身……”公主怯怯地开口,对眼前的两个陌生人十分戒备。
“公主,陛下十分担心公主的安危,派人四处搜寻,我们也是来接公主回去的!”不知为何,秦蔚雅就是感觉这位公主不像是有胆量做出越礼之事的人。
“父王……不是担心我……只是,怕没人……去和亲……”公主垂着头,匆匆抬眼瞥了单若渊一下,正迎上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忙又低下了头。
“公主不想去和亲吗?”记得听成国公和单若海介绍过子国,应该不是什么沙漠荒原,不至于有王昭君那样泪溅花、曲落雁的情结吧?
“和亲是……莫大的荣耀,也是……身为皇家子女的责任……我,没有不愿意……”
“那公主你为什么会跟若渊,呃……离开皇宫?”不对,有什么不对劲。
“我,没有要离开……是……幽儿的意思……”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私奔,而是单若渊劫持公主吗?
“大嫂,我说过此事说来话长!”单若渊绕到公主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马车,公主虽然有些躲闪,却还是乖乖被他牵上车。明白大哥和大嫂不可能被轻易打发,看来只好把事情先解决掉,再继续上路了。“天马上就要黑了,这里离浈州城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我们到那里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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浈州城的朝阳楼,是单家开的客栈。可这里的掌柜从没见过单家的三位孙少爷,直到单若海掏出一块白玉,掌柜才急忙迎出来,为众人安排上房休息。
秦蔚雅怕公主的身份曝光,将自己的披风为她穿上,从后面的楼梯上楼。将公主送进房中休息后,才和其余两人到外厅继续讨论未完的话题。
“公主说她不愿意离开皇宫,你为什么要带她离开?”秦蔚雅疑惑道。
“因为我不是要带她离开,我要带走的是幽儿!”单若渊的话,令人更是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幽儿是谁?”
“公主有……离魄之症。”单若渊的面色阴沉,似乎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可秦蔚雅对这个什么“离魄之症”完全没有概念,是一种病吗?
“离魄之症?”单若海讶道,“涴王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秦蔚雅忍不住道:“谁能先跟我解释一下,什么是‘离魄之症’?”
“‘离魄之症’就是魂魄被割离为两个或更多个,像是不同的魂魄交替使用同一个身体。几个魂魄的性格爱好、言谈举止可能完全不同,对互相的行为也无法干涉。”单若海简单明了地进行解释。
那不就是精神分裂症吗?名字虽然不同,可情况就差不多嘛!秦蔚雅恍然道:“那若海说的没错,如果涴王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让公主去和亲呢?你根本不用带公主离开,只要把事情如实上报,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是我要他带我离开的!”一声清冷的女音响起,平乐公主缓步走入厅中,与之前羞怯地姿态完全不同,此刻换上了一张全无表情的面容。
“幽儿?你醒了?”单若渊忙起身,将她扶到桌边坐下。
公主打量着单若海和秦蔚雅,冷声道:“你们是父王派来的吗?”
“幽儿,这是我的大哥和大嫂。”单若渊疲惫的脸上,泛起了会心的微笑。
“是吗?那是我太无礼了,请两位见谅!”公主望着他,轻轻扯了扯嘴角。比起白日见到的那个懦弱胆小公主,这个“幽儿”更有公主的气势。
“公主,您和白日见到我们时完全不同……”公主知道自己患有“离魄之症”吗?
“你们白日见到的那个是如儿,她胆子比较小,有些怕生。”公主说起另一个自己,就好像说一位多年的朋友一般。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有‘如儿’的存在?”秦蔚雅小心问话,据说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都十分敏感,要是哪句话问得不对,可能就激怒他们了。
“日出之后、日落之前是如儿的活动时间,而日落之后、日出之前是我的活动时间,我自小就知道,却以为人人都是如此,不以为意。直到遇见若渊,才知道自己是患了‘离魄之症’。”公主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若是不愿意去和亲,可知只要将此事告知涴王,婚事自然会取消,不需离开皇宫。”
“我当然知道,只是……”公主冷艳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偷偷瞥了单若渊一眼,轻声道,“除了患有‘离魄之症’,我也非……完璧之躯了……”
单若渊握住她的手,接道:“如果御医为公主诊治,就会发现这一点。公主是为了我,才决定离开的!”
厅中顿时沉寂下来,秦蔚雅和单若海对视一眼,均知此事并不好办。
最终还是单若海打破沉默,含笑道:“若渊,公主奔波了两天,一定很是劳累了。你先带公主去休息,我会让小二将饭菜送上来。”
“有劳大哥了!”单若渊点点头,扶起公主,走入内堂。
单若海和秦蔚雅随即离开,吩咐小二准备饭菜后,便转回自己的房中。毕竟也是奔波了一天一夜,秦蔚雅也感到有些疲乏,头一挨上枕头,就恍恍惚惚的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就看到单若海坐在桌前,捧着一本书看,旁边放着一壶清茶,显然是用来提神的。
“在看什么?”翻起封皮一看,却是一本账册。
“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桌上还有些糕点,单若海含笑为她倒了一杯茶。
“你都没有休息吧?”一定是害怕单若渊趁他们不注意逃走,所以他一直不敢休息,拿看账簿来打发时间。
“没关系,我不是很累!倒是你,这么辛苦,吃完东西后歇一歇,就去睡吧!”
“还是我来守着他们,你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反正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见她衣衫单薄,单若海将碳炉挪近她身边,又将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
“若渊的事,你想到办法了吗?” 既然他不打算休息,自己也休息够了,不如趁着有空想想办法。
“暂时还没有!”单若海苦笑着摇摇头,“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皇宫中的女眷是禁止离开后宫的。而除了涴王本人,所有正常男子未经许可决不能踏入后宫半步。若渊不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孩子,他是一定不会进入后宫的。那他们两个是在哪里相遇的呢?”
秦蔚雅点头同意道:“况且遇到若渊的是‘幽儿’,根据公主的情况,他们两个就应该是在晚上相遇的。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皇宫中的守卫那么森严,没道理不被发现啊?”
“所以如果我们能知道他们两个相遇的始末,说不定就能找到为若渊开脱的办法!”
“大哥大嫂为了我的事如此费心,实在令我过意不去!”门忽然被推开,单若渊迈步进来,也到桌前落座。
“知道我们费心,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让我们好好想办法!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公主着想,难道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啊?”闯下这么大的祸逃走,差点害得自己精心策划的和亲婚宴泡汤,秦蔚雅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要对单若渊发。
“大嫂教训的是,都怪我考虑不周!”单若渊的确是心中有愧。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单若海含笑宽慰道,“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一定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单若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缓道:“其实这件事纯属巧合,大概就是我和幽儿的缘分吧!”
秦蔚雅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这件事可关系到单家的生意能不能向“国际化”发展,绝对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