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葬礼 ...

  •   天空中飘着细细的小雨,绵绵软软地打在我的脸上、肩膀上、手臂上。我微微往衣服里缩了缩,不是因为雨让我感觉冷,而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动作。我用手擦掉了眼睫毛上沾着的雨滴,免得它们挡住了我的视线。
      正当我低下头审视手中晶莹的水滴时,一片阴影投在了我的脚边。我冷冷地扫了旁边的那个人一眼:有些花白的发丝,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金色头发,以及,那双没有表情的眼睛。他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着眼前刺目的白色。
      大理石的棺材安静地躺在前方。那上面青灰色的脉络依然依稀可见,盘亘曲折,像绵延的黄昏梵唱。周围是各种各样鲜艳的花朵:紫色的勿忘我,红色的大丽花,粉色的小雏菊,还有纯白的拉琪凌草。所有的花朵里面,唯有拉琪凌朴素的白与棺材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安息吧。妈妈,请你在光芒万丈的天堂,永远宁静。
      我依然记得葬礼之前那无数次的争吵:我神志不清的叫喊,马尔福先生冷峻得如同磐石的脸。我觉得一切都对调了,想象中那个镇静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他。可是我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仅仅为了取消掉棺材旁边铺着的其他杂色的花朵,我不能容忍它们存在我爱过却又错过的那个人旁边。
      我想象着那口棺材里躺着的人。在放进棺材的时候,妈妈的脸已经干瘪得相当可怕了。眼睛突起,青筋一根一根地显露出来。就连她生前护养得那么好的头发,也变干变乱,成了一把没人怜惜的枯草。看到这个,我就想到那个在房门后怯懦微笑的女人,她悄悄地对我说,不要冒犯你的父亲,他最讨厌自己的权威受到侵犯。我大声笑着,你好胆小。想起那个时候我满脸鄙夷的表情我就想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如果一个不够,就再扇一个,扇到血液覆盖了整个脸,把那种令人恶心的表情全部掩藏起来看不见。我还想到了温和地赤裸着身体站在大理石地板上的人,她迈着温柔的步子走进沸水之中,一边哼着歌曲一边将热水往自己身上舀。那是她的从前。她泡在满是蒸汽的池子里的神态就像一个天使。但即使在那个曾经风平浪静一切美好的时刻,她的眼中也满是恐惧。她怕什么,我从前不懂,现在不懂,将来估计也不会懂。我只知道她一辈子都活在恐惧之中。
      “从此天堂有了你的真诚,我们却为失去它而悲伤。你找到了平安的归宿,在河岸彼方,而我们在喧嚣的尘寰为你放声歌唱。愿你的灵魂得到永恒的安息,愿你抛下的我们不再失落迷惘,你的归途将是我们最终的方向,阿门!”台上是穿着一身黑色像没有感情的老乌鸦一样的牧师平静的朗诵。我简直想冲过去阻止他。
      出席葬礼的人都是马尔福家族的成员以及布莱克家族。小天狼星没有来,毫无疑问,他早就和他的家庭断绝了关系。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不想恨他了,在这个满是布莱克和马尔福的地方,我需要另一个我自己来安慰我。
      我看见贝拉特里克斯和她的妹妹纳西莎还有安多米达。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在赞叹她们一袭黑色的礼服而不是为死者哀悼。我的手在袖子里握紧了那根巫师赖以生存的木棒。当看到安多米达时,我心底却微微一动:她看着白色棺材上的十字架,仿佛若有所思。
      “请死者的家属为死者平息躁动的灵魂。”牧师干巴巴的声音。没有人动了,只是有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这边,蓝色的眼珠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灰色,让我在一瞬间想到了伊凡诺夫娜那仿佛起了一阵大雾的灰色眼珠。伊凡诺夫娜,就是你也好啊,在这个灰色的环境中,她至少还能涂抹上一点色调。我竟然思念起了她的嘲笑。
      “死者家属?”牧师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那干涩难听的话语在教堂顶上盘旋着。旁边的马尔福先生突然用力挽住了我的手,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更用了点力,眼神里流露出凄婉的哀伤。我的手松了下来,提起黑色的长裙一步步走向棺材。那张黑白的相片我几乎不敢看,我想用手帮照片上的她放下眼皮,遮住那揪心的恐惧。马尔福先生低下头,语气没有波动地说了一句:“愿你安息,帕希。”然后眼神射向了我。我闭上眼,轻轻地说:“妈妈,我爱你。”我把纯白的花束放在棺材上,刚好挡住照片上的那双眼睛。接着与马尔福先生一道走下台。
      蒙蒙的细雨,没有变大,也没有减弱的趋势,仿佛永远下不停歇。
      我对着脑海里那双复杂的眼睛说,原谅我妈妈,原谅我在你的葬礼上没有哭泣,眼泪已经干了。
      回到马尔福庄园,马尔福先生把黑色外套往沙发上一丢,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也坐下倒了杯咖啡,准备拿着它上楼去喝。他做了个手势叫我坐下来。
      “你在葬礼上似乎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呢。”他说,啜了口茶。
      我简直厌烦了这种说话的方式:为什么每次要说什么的时候都要绕一个大圈子呢?为什么他总是喜欢找些根本搭不上边的东西来谈论,由此引出话题呢?
      我也不紧不慢地耗下去:“你不也是么。”
      “我是情感的问题。”
      “我不也是么。流泪本身就是情感的问题,你似乎是在说废话了。”
      “可是我不像某些人一样整天说自己有多么爱她的妈妈。”
      我有跟他说过么?不,不可能。我有点惊慌。我抬起头来看到他仿佛是在观察低级生物的表情。我是什么?弗洛伯毛虫吗?
      “既然你不爱她,当初为什么要娶她?”我厌恶地反击。
      “我不爱她吗?不,你错了,塞妮娅,我爱。”他拿起茶叶罐,细细地打量着,“我爱她,又不爱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是很爱她的,但是在有些情形之下,我认为我是不爱她的。你看,塞妮娅,我在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呢,你帮我说说,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感?你知道她有多么胆小,你也知道我又多么恨胆小的人。我爱她,又不爱她。有些情感,是不能用爱和不爱来说明的……”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他不停地把玩着茶叶罐。后来大概他也觉得这样的废话很无聊了吧,自嘲地笑了笑,将两个杯子里的茶水倒过来又倒过去,一边闻着茶香。我打破沉默:“如果你想一个人好好泡杯茶的话,似乎不用把我留下来,你知道我帮不了什么忙。”
      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起伏,淡淡地说:“前几天去圣芒戈的时候听说那里可以学习治疗,我知道你对治疗术很感兴趣,愿意去吗?就一个月的培训时间。”
      我马上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去。”接着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上楼。我答应,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我会作呕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