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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想南柯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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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回到县衙,叫来黄文虎,细细的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除了今天在场的人,谁也不许向外透露那三具尸体的死状。
第二,马上送葛大叔回长老屋,而且还必须是黄文虎亲自送。且还须秘密进行。
第三,那死去的三人的家属马上集中起来。严加保护。
这三件事一交代,黄文虎就迷糊了。第一件事情黄文虎还能理解,毕竟那三具尸体那么恐怖,第二件事他也能理解,那么恐怖的死法定是寻仇了,保护死者家属也是情理之中,但第二件事情,他黄文虎就不明白了。
长老屋是小福镇一些孤苦老人的住所,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老人院,且还是非一般的意义,十二年前,小福镇颇有威信的郑老头,小福镇的人都敬称他为郑长老,此人能力颇强,且家底甚厚,在朝廷没有派来县令之前,郑长老几乎包揽了小福镇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在小福镇俨然就是一个一方之主,好在,这个郑长老为人颇为公道,没有对小福镇百姓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是为人颇为固执,也较为霸道。直到赵文的到来,打破了郑长老一言堂地位,郑长老当然不服气。于是就经常与赵文做对,可谁知,有一天,小福镇发生了至今最大的一场大火,大火烧毁了好几家房屋,而郑长老唯一的儿子和孙子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郑长老也从此心灰意冷,搬到了小山的南边山脚,建了一件大房子,一个人住了。后来,又有一些在大火中丧失亲人的老人到来,与郑长老一起居住,这一住就是十二年。葛大叔也是长老屋的一名住客,他年轻时就是小福镇唯一的仵作,已经六十高龄的他很少离开长老屋,这次要不是发生这么诡异的杀人事件,黄文虎也不会请他出山。
送葛大叔回长老屋,他能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要秘密进行?
赵文看着黄文虎不解的面孔,只是微微一笑,“黄捕头,葛大叔年龄可不小了,咱们小心一点也是对的嘛。而且,秘密保护也是为了保密。省的乡亲们看见葛大叔的样子,心存疑虑,也可消除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
黄文虎似懂非懂的执行任务去了。
“风吹罢几缕黄沙驻在晚霞
黄昏下看一天流沙漫思家
叹当年悔当初只是流年难停下
彼时有谁拈花
当年是谁挽发
如今花尽谢了
青丝不换白发
朝已罢恨暮也难追啊
想桃花那是谁的容颜啊
故人啊 已做了他人嫁
临窗把难悔的前尘饮下”
赵策走到茅屋前时,就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吟唱着。不由驻足。
刚从义庄检验尸体离开,转过竹林,本来应该空无一物的河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座茅草屋,还有这样清亮的声音,还有这样幽怨的歌词。曲调很低,如果用古琴来伴奏的话,会是一首好听的曲子。只是可惜了呀。
“可惜什么?”
赵策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把心中所思说了出来,不知何时,他面前竟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书生,竟是那市集里卖画的书生。
书生见赵策吓了一跳的模样,不由笑了。书生一笑,竟像那桃花艳丽。赵策一怔,回过神,嘿嘿傻笑,“我,我不是故意。”
书生微笑,微微弯下腰,拍拍赵策的头,“你刚刚说可惜,可惜什么?是词的内容不好吗?是不是觉得不太像词啊。过于俗气了点,不够文雅?”
赵策微微点头,按照这古代的标准,想这样直白的词可不就是市井之词,难登大雅之堂。
“用词直白,但我喜欢。”赵策很认真的答到。
书生微愣,随即笑容更深了。
赵策四处打量着,“大姐姐,你是住在这里的吗?”赵策随口问道。但话音刚落,见书生惊异的神色,他就暗道一声,糟了,法医的工作让赵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书生又是一花木兰,但看出来了是看出来了,可不能说啊。情急之下,赵策马上开口挽救到,嘿嘿傻笑,“大哥哥,你长得真漂亮啊。”
谁知,书生的笑意更深了,摸摸赵策的脸,意味深长,“大哥哥不漂亮,小弟弟才是又漂亮又聪明呢!”
赵策囧了。
小福镇,赵家。
江柔在后院的大堂中央坐立不安的等着。福妈看似镇静,但眉宇之间还是有些紧张。
两人都在等待着自己的丈夫。不同的是江柔除了等自己的丈夫,还在等自己的大儿子赵策。
可恶!江柔气怒难平。在心里怒道,赵策有胆你今晚就不要回家!!
而赵策小朋友此时正跪坐在书生的茅草屋里,看着书生十分娴熟优雅的洗茶杯,冲茶叶,泡茶,赵策小朋友十分酸涩的想起,“人生就是一场杯具”,他现在就是一杯具,他根本就不会跪坐啊!!逞能啊你。赵策小朋友在心里恨恨的给自己打了个耳光。他的腿,哎呦,麻了麻了。
书生把泡好的茶轻轻移到赵策面前,笑意冉冉,柔声开口,“请用。”
赵策僵硬的扯着脸皮一笑,端起茶杯,轻尝一口,额,这茶的味道虽然比不上娘亲,但也算不错啦。
“大哥哥,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赵策轻轻放下茶杯,天真的眨着眼睛问道。
书生微笑,眼眸里有一丝温柔,“我的名字是许小蝶。”
赵策眨眼,许小蝶?汗,这算不算变相的承认自己是女的了?
“你呢?”许小蝶问道,看着赵策丰富的表情心情莫名的愉悦,这孩子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呢。
“赵策。”
许小蝶点点头,凝视着赵策,轻声问道,“我可以叫你策儿吗?”
赵策微愣,策儿可是只有他家里人能叫的耶。赵策虽然很随性,但在某些方面是相当固执,比如说策儿这个名字,如果不是最亲近的人,他是不会容许别人叫的。
而这许小蝶,他有些为难,干脆打了个哈哈,“我得回家了。小蝶姐,谢谢你的茶啊。”急忙跳下木塌,可酸麻的脚不停使唤了,于是,赵策小朋友就跌了个狗吃屎。
本来有些失望的许小蝶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黄文虎送葛大叔上了马车,一路疾奔终于赶到长老屋,黄文虎不由松了口气,转头对马车里的葛大叔道,“大叔,已经到了。”
没人应。
“大叔,葛大叔?”黄文虎感到有些奇怪,心里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一把掀开车帘,
“啊!!!!葛大叔!!”
黄文虎愤怒的声音回响着。
车厢里,空、无、一、人!
县衙里,赵文的书案前,摆放着杂乱的档案。
赵文埋头在档案里,一本一本的翻阅着,不时有档案被丢了出来。一边喃喃道,“不是,不对,到底在哪里?”
义庄里,浑身颤抖着的葛大叔,看着眼前埋没在黑暗里的人,嘴巴惨白着抖动着,想发出声音却发不出声音。
黄文虎冲进县衙大堂的时候,赵文还埋首在档案里。
“大人不好了!!”黄文虎努力稳定着声音叫道。
赵文猛然抬起头,神色肃然,“说!”
“卑职奉命送葛大叔回长老屋,到达长老屋时,卑职请葛大叔下车,但这时,这时,卑职发现,葛大叔已经不见了!!”黄文虎颤抖着声音回禀到。谁能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
“路上可有停留?”
“没有!”
赵文无力的仰倒在后,长叹一气,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低喃道,“到底,你要到哪个地步才肯满意?”
“大人?”
赵文忽然坐直身子,神情凝重的对黄文虎道,“黄捕快,现在,马上到长老屋,替换刘捕快(小刘头),从现在开始,保护长老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记住,我没到之前,一只虫子也不许给我放进去!”
黄文虎一愣,什么时候长老屋开始被保护了,他这个捕头怎么不知道?
赵文似乎洞悉了黄文虎的想法,微微一笑,“黄捕头,因为事出紧急,在你出门后,我忽然想到这次的三个死者有一个是住在长老屋的老者,还有两个是长老屋的郑长老的远房侄儿,我才叫刘捕头赶去保护的。”
黄文虎释然,同时也有点赫然,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对了,黄捕头,你记住,千万要小心!”赵文很严肃的道。
黄文虎心里一阵感动。比起外面那些县令大人,自家的这位大人实在太好了。
当赵策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站在门口发了会呆,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赵策怒,回头正欲破口大骂,一见来人,急忙换了个谄媚的笑容,“老爹,是您啊。”
就见老爹赵文皱着眉头瞪眼,“策儿,你不进去,在门口发什么呆?”
赵策委屈,我能不发呆,您又不是您夫人我亲娘的脾气?!
赵文瞪眼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脸黑了一半,“策儿,你是刚回来?”
赵策傻笑,“路上被点事情耽搁了。。。。”
赵文盯着赵策傻笑的脸,缓缓道,“策儿,最近没什么事情,就别老是往外跑,多在家里陪陪你娘,知道吗?”
赵策第一次看到老爹这样严肃神情,第一次听到老爹用这样认真的语气说话,不由开口问道,“爹,是不是案子——”
“案子不关你事。”赵文淡淡的打断了赵策未说完的话,转身走向大门。
赵策望着赵文的身影,总觉得老爹和亲娘今天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一样。
一进大堂,大堂中央摆放着饭桌,赵戈和福妈正在摆放碗筷,而福伯站在江柔身后,低声的说着什么,赵文一见福伯,眼睛一亮,但见福伯微微摇头后,眼眸一暗,低叹一气,“福伯,你跟我到书房。”
江柔望着丈夫疲惫的神色,不舍的开口,“老爷,吃完饭再说吧。您忙了一天,也累了。”
赵文摇头,“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赵策皱眉,老爹是不是也太拼了点?于是也开口道,“爹,先吃饭吧。正好呢,我到义庄检验尸体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正想跟你说呢。吃完饭,我和福伯一起到书房向你汇报!”
赵文急忙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赵策顽皮一笑,“爹,我可饿坏了呢,咱吃完饭再一起说啦。”
赵文瞪眼,“你这小子!”,但还是在饭桌边坐下。
江柔满意的看了看赵策,好吧,看在这小子孝顺他爹的份上,今天迟归的帐就算轻点吧。
赵府,书房。
赵策小心的把他从尸体上发现的一些药粉放到书桌上,边轻声的解释道,“木屐草,无色无味,若化入茶水中,能使人酣然入睡,不够72个时辰,绝对不会苏醒。又名贵妃醉。”
福伯扬眉,“策少爷的意思是,这三人在死前,就被人下了毒?”
赵策点头,“是。”
赵文皱眉,“策儿,这木屐草能够在何处获得?”
赵策直视赵文,“爹,这木屐草只有咱们这小福镇的小山才有。”
赵文一愣,“只有小山才有?”
福伯脸色一变,“难道这木屐草?”
赵策点头,望着福伯,严肃道,“这木屐草就是老师栽种培植的药草。”
话音刚落,赵文深深一叹,闭上双眼,“策儿,你是在怀疑你的老师吗?”
赵策摇头,“老师虽然有时行事不按常理,但策儿相信,老师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药草和医术对老师来说有着至高的意义,老师绝对不会做这种拿药草害人的事情。”
赵文睁开眼,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大儿子赵策一眼,“那你说,这木屐草是怎么回事?”
赵策皱眉,“爹,我想老师应该不只我这个徒弟吧。”
赵文闻言,一愣,深思了一会,随即摇头,“策儿,这件事情就到这吧。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赵策撇嘴,又来了。
小山下,竹林精舍
庄贤摆弄着药房里的药草,身后,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
庄贤望着投射在药草上的朦胧黑影一愣,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摆弄药草。
“知道我回来了,还能这么镇定?不亏是老师啊。”人影出声嘲讽道,声音略带刺耳。
庄贤神色淡然,“你早晚都会回来的。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哼。”人影冷哼一声。“我来,是要向你借一样东西的。”
庄贤放下药草,伸伸懒腰,“说吧,你想借什么?”
“黄泉引。”
庄贤猛的转身,冷冷的直视那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的身影,“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人影肆无忌惮嘲笑,“你会的,除非,你想明天一早就看到你的好徒弟,赵文的好儿子——赵策的尸体。”
庄贤脸色一变,冰冷的眼神直视着,“你听着,你要找谁报仇那是你的事情,但,策儿,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老头子会让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说罢,抛出一个药瓶,“滚!”
人影冷笑连连,接过药瓶,瞬间就消失了。
长老屋,消瘦的老头虽然已经满头银发,但身板依然挺直。
他站在院落中央,遥望着漆黑的天空,神情带着落寞。
“好久不见,郑长老。”
赵文来到长老屋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心里不由一叹,不管这个老人如何衰老,可看他那挺直的身板,还是能看出当年的精明强悍的模样。
郑长老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应道,“你来了?”
“是的。”
“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死的时候你才会来这里给我收尸呢。”
赵文沉默
“不管我想,今天你会来,恐怕也是我离死期不远了吧。”
赵文背负着双手来到郑长老身边,与他一起遥望天空。“大巫师的后人死了。”
郑长老微微一叹,“是吗?他们回来了啊。老葛呢?”
赵文摇头,“失踪了,估计………….”
郑长老缓缓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淡然道,“我死了的话,就把我一把火烧了吧。也不要去查了。”
赵文没有回答,依然遥望漆黑的天空。想起了十二年前,他,曾和另一个人在这小福镇的某个夜晚,一起畅想在这小福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