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各表一枝

7、第七章

　　“来人！”
　　他声音骤拔，唐风异尚在疑惑，门外已有人推门而入，躬身听令。
　　“请告诉母亲，君扬想通了。”
　　那侍从面目隐在黑暗中，然而从轻身功夫来看绝不是等闲之辈，唐风异被身边的人握住了手，此刻反倒有些尴尬起来，想起自己现下的身子，更是无意识地红了耳尖。
　　“十九，待会儿不要出声好吗？”端木君扬依旧返身跪好，却伸手取了蒲暾，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坐下歇一会。”

　　孩子虽然已将近七个月，不知唐风异用了什么法子，肚腹在衣物的掩饰下却并没有十分明显的隆起。然而他坐下的动作却略略显得笨拙，端木君扬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唐风异没有拒绝，听到他悔婚被罚，即便知道他才是繁茵山庄真正的主事者，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甚至在没有理清思绪前，就已经到了这里。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的感觉，早就是放不开搁不下，到了如今，听到他说在一处，反倒有些傻愣的迷茫。

　　“大哥！”
　　最先冲进来的，自然是端木君华，他心急火燎的样子让端木君扬微微皱眉，总还是长不大的孩子…
　　“君华，以后别这么横冲直撞的…”
　　端木君华虽然心急，却敏感地在这句话中捕捉到了隐晦的意思：“大哥，你…”
　　“以后，你就是繁茵山庄的主人了。”端正跪着的男子抬头看唯一的弟弟，眼里是说不出的歉意：“代我照顾好娘…”

　　“这便是要背宗忘祖了？”
　　略显苍老的声音里蕴含着怒气，君方从黑暗里走进来，冷冷看向地上一跪一坐的两人：“做出如此罔顾人伦之事，你愧对列祖列宗。”
　　“是，君扬知罪。请娘责罚。”
　　原本坐在一旁的人忽而抬眸，却被身旁人扣住了手腕：“端木君扬甘愿受罚。”
　　唐风异想要抽回手，却被死死扣住，不由急道：“你干什么？你的伤还没好。”

　　“想来这位便是唐门少主了？”
　　端木君扬立刻出声打断，挺直了背脊：“娘，不关他的事。”
　　“怎么不关？”
　　君方起手将他拨到一旁，端木君扬不敢反抗，只退到唐风异身旁，摸索到他的手握住：“娘，我要和他在一起，这是我的事，与他无干。”
　　握紧的指尖微微挣扎，却终于安静地蜷在掌心，端木君扬静默片刻，再度开口时已经拉着唐风异起身：“娘，您不能伤他。”

　　“哥，你为了他…”端木君华终于插上话来，急忙抢前一步拦住：“哥你不能这样，你是端木家…”
　　“君华，以后你就是端木家的主人了。”端木君扬将唐风异拥到身侧，横剑隔开众人：“是我愧对端木家，日后定会回来领罪。”
　　“哥，你…”
　　相拥的身影拔地而起，顷刻之间已纵身消失在院落间，留下的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娘…大哥他、肯定不是有意的…”
　　君华收回视线，声音里却不是想象中的冷厉：“由他去！君华，从明日起，端木家就没有端木君扬这个人了。”
　　“娘，可是…”
　　“君华，你也该长大了。”君方挥手让仆从退去：“既然你大哥不想挑这担子，也只好委屈你了…”
　　端木君华似乎还有些惴惴，却听出了她话中的释然之意：“娘不怪大哥了？”
　　君方勉强笑了笑：“那得看你能不能做好端木家的主人…”

　　自从端木家悔婚弃诺，城中便有了各种猜测，然而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端木家竟已经将悔婚的大公子赶出家门，改由二公子端木君华任家主。
　　即使两人落脚的客栈偏在城东角落也不曾错过这些纷纷扰扰的流言，偏偏城中识得端木君扬者甚多，唐风异只得为两人都做了简单的易容，挡去一些麻烦。

　　“十九…”
　　端木君扬自换了衣物，刚抬眼便见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妇人端坐在镜台前，不由愣了愣，省起这正是唐风异方才坐的位置，才反应过来此人是唐风异所扮。
　　他如今已是大腹便便，根本不便遮掩，为了不露两人行迹，干脆易弁而钗，扮成了粗手大脚的民妇。只是他在端木君扬面前贯来以原本的面容相对，是以一时竟难以适应。
　　唐风异转眼看了他一眼，很快别开了视线：“什么时候出城？”
　　“等你身体好些。”端木君扬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两人刚刚换下的衣物卷好扔进床下：“你先休息。”

　　“端木，你当真…要和我走？”
　　端木君扬的笑里泛出一些歉疚，是他迟疑了太久，让这样骄傲的人都已经习惯伤痛。环住他在额上落了一吻：“十九，信我。”
　　唇上的温度骤然抽离，却又更快地堵了回去，唐风异几乎有些凶狠地凑上来，紧紧拥住他。
　　端木…
　　他说信他，他便相信。

　　刚上身的衣物很快又被除去，唐风异即使粗喘连连，手上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端木君扬只是笑，慢慢便红了眼眶，横抱起他倒在床榻之上：“十九…”
　　身下的人眉目柔和，分明不是熟悉的线条弧度，可怎么看，都还是那双眼眸，清亮的，淡淡一层冷漠下，全都是情深。
　　哪里能忽略了去，哪里又会看不懂…
　　竟然，已觉得不能逼视，那个时候，怎么忍心故作不知的呢…

　　“十九，多谢你…”
　　多谢你，比我勇敢。
　　多谢你，为我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