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火焰》岩桂

19、19

　　洛澜清自认为是一个除了品德优秀没有其他优点的人，以前还有脾气温和，现在因为精神疾病连这一条也没有了。
　　言枫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在随着一呼一吸发疼。
　　那种异样的目光让她脑海里的负面情绪涌动着，叫嚣着就不应该说出“原谅她”，或许应该在她骗自己的时候就该爆发，冲着她对徐娇娇刺眼的笑脸上来一拳。以她的力气，一拳足够毁掉一个人的面容，打折她的鼻梁。但是那一拳可能会毁掉她和言枫两个人的人生，所以她当时只是看着言枫躲闪的表情，默默的忍受着来自徐娇娇的嘲弄，忍了下来。
　　自从洛澜清大学毕业之后，离开父母，很久没有看到那种带着些讥讽和恶意的揣度的眼神了。
　　言枫当然不知道她那一个眼神就已经让洛澜清起了敌意，她只是没想到一向以乖宝宝著称的洛澜清会做出包养模特这种大胆的事情。非要说的话连去个酒吧，洛澜清都要犹豫好久，叫她十次她去一两次都困难，去也不会喝酒。
　　时间也好，环境也好，还真是容易让人改变。“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玉凌欢看着离去的言枫，确认她没有回头的意思，才看向旁边的洛澜清。带着笑容的脸在看到洛澜清的表情的时候，瞬间变成了害怕。
　　肉眼可见的敌意和怒火散发出来，洛澜清本人则是皱眉盯着玉凌欢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难以遏制的情感迫使洛澜清的身体做出反应，粗重的呼吸也无法缓解郁结在胸口的悲愤。于是洛澜清走进街边的小道，一脚踢散了堆在狭隘的走道中的纸箱。
　　“她吃药了吗？”
　　赶来的叶瑾优躲在顾胜寒身后问道。
　　“应该是吃了，不然挨踢的就是言枫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看着她。”玉凌欢看着蹲在地上，不断的发出痛苦的低吟的洛澜清，走了上去。
　　顾胜寒拉住玉凌欢，“别去，你现在去她会更生气。而且我由衷的觉得以你瘦弱的身板是无法承受澜清的那股无名火，被碰一下可能你的模特生涯就要寄了。”
　　“是这样，之前她打我那一拳其实还是手下留情了，打你身上可能最少都是骨折穿刺内脏。”
　　玉凌欢觉得顾胜寒和叶瑾优两个人的话实在是有些夸张，但是看了看两个人露出来的身体多少都有些肌肉，并且顾胜寒的小臂跟自己的大臂一样粗，回想起洛澜清卷起袖子时上面的肌肉……觉得叶瑾优所说的话发生的概率确实不为零。
　　转头看着站在小巷里的洛澜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顾胜寒和叶瑾优见她执意要去，对视了一眼，决定相信她们。
　　“回去，别过来。”
　　玉凌欢停住脚步，确定刚才没听错，那是洛澜清的声音。依旧平稳沉静，就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歌唱的时候一样动听。
　　如果不是她蹲在地上自己抱着自己，玉凌欢可能会听话。但是现在她痛苦的样子没有能够让玉凌欢离开的说服力……她看着洛澜清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模样，觉得这种痛苦似乎隔空传递了过来，让她也难以呼吸。洛澜清的手指掐入她的大臂，原本白皙的手臂留下清晰的指痕，头埋在自己为自己构造的区域里，只能听到深深地呼吸声。
　　不忍心看她的模样，玉凌欢开口道：“那么讨厌她的话刚才就应该直接骂她啊，为什么要忍着？”
　　洛澜清没有回答，只是感觉背上猛地增加了一些重量。是玉凌欢趴在了她背上，陪她一起蹲着。
　　“重。”
　　“少来，我才98斤，比你轻十来斤呢。”
　　“……烦人。”
　　趴了一会，玉凌欢嗅着洛澜清身上清甜的柑橘，比起刚见到她的时候，这种味道已经带上了一些化学药品的味道，不那么纯粹好闻了。
　　“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的，我愿意听。”
　　“我，你……你理解不了的，对我来说生就是苦，活着就是折磨。空虚，无趣，以及控制不住的情绪崩溃。”
　　洛澜清似乎不太清醒，玉凌欢抬头看她眼神飘忽不定，一直在摇头。说的话也是莫名其妙，只知道她不是很想分享那些事情。
　　许久，洛澜清慢慢的镇静了下来，她站着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之后看到了玉凌欢可怜兮兮的表情，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腿麻了要扶一把才能起来。
　　带着愧疚的绕到玉凌欢背后，双手穿过她腋下，一用力，轻松的就把玉凌欢带了起来。玉凌欢靠在洛澜清的怀里，因为她比洛澜清高很多，两个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给你添麻烦了，哎，不如说我活着就会给别人添麻烦。”
　　心安理得的靠在洛澜清柔软的怀抱里，玉凌欢觉得她或许是懂得了有伴侣的是什么感觉。
　　回到居住的酒店，她站在洛澜清的房门口发呆。
　　如果想跟洛澜清的关系更进一步，她就应该敲开她的门。但是洛澜清不希望任何人跟她的关系更进一步，她不愿意告诉她言枫的事情就是证明。
　　洛澜清和她之间存在着并不是说一句喜欢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堵无形的墙是洛澜清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才建立起来的。
　　她只会让别人看到她温和、亲切的一面，另一面谁也见不到。
　　她拼命的压住自己的另一面，最终把自己撕成了两个人。
　　至于她在忍耐着什么，也许永远都不想让别人知道。
　　洛澜清跟别的患者不同，她不是失去了自己的感情。恰恰相反的是她有着比别人更高敏感度、更充沛的感情。这种人一般情感上的爆发力和感染力更强，也更容易被周围的事物感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会更容易感受到快乐和悲伤。但是对洛澜清来说就是灾难，只会给她增加要压抑自己的痛苦。
　　明明没有敲门，但是门却打开了，两个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洛澜清先开口。
　　“要进来坐坐？”
　　“不只是坐坐。”
　　玉凌欢不想骗她，因为如果答应了，那就只是坐着。只是坐在同一个房间里没有任何意义，她更想知道洛澜清是什么样的人。
　　应该说，她必须知道洛澜清是什么样的人。在小巷里迈步的时候，她就决定走进她的世界了。
　　就算她不能理解，就算她帮不上忙，她也要走进去。
　　这跟之前一时的头脑发热不一样，因为玉凌欢觉得如果一直都没有人往洛澜清的方向迈步的话，洛澜清是会死的。
　　她现在坦然的走在去往看不到底的悬崖的路上，如果走到悬崖边上，她就会释然的跳下去，没有任何留念。
　　“我们来聊天吧？”
　　洛澜清起开身，示意玉凌欢先进屋。“好。”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作为交换我先说哦，我喜欢各种美食，塔罗牌和玄学类的东西。”
　　一进屋就能看到摆在电视柜上瓶瓶罐罐的药物，旁边还放着几颗水果糖，床上扔着几本包着封面的书。
　　“我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玉凌欢拿起电视柜上的糖果，对着洛澜清说，“骗人，你明明喜欢吃糖。还喜欢看书，是什么书啊？”指了指床上的书。
　　洛澜清看着在自己房间里转来转去的玉凌欢，感觉她像个安静不下来的大狗，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求关注，要让她陪着她玩。
　　“我不爱吃糖，糖分可以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太烦躁的时候吃一颗缓解一下。至于书……”洛澜清翻到带有图片的一页，上面是一些分子式。“是《毒理学》，无聊的时候看一看用来催眠。”
　　玉凌欢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她是在把糖当成药一样在吃？还有《毒理学》？这算什么，绝命毒师特有的睡前读物？
　　“那你为什么不看看心理学类的书？”
　　洛澜清合上书，坐在床上翻来另一本历史类的书籍，“其实读史更能让我不那么难过，看着那些被封建礼制压迫的人，就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过了。读心理学类的反而越读越觉得我好像病的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了。”
　　“……”有必要一开口就是这种话题吗？玉凌欢表示她想听更加平常的爱好。
　　“不是说聊天吗？你怎么沉默了？”
　　“我们换个话题，你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吗？”
　　“吵闹的环境和人。”
　　“……”
　　玉凌欢闭上嘴，看着洛澜清，她总觉得洛澜清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但是看她本人的表情是正常的时候温柔带笑的模样。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不该继续开口了，这句话的意思真的不是在赶自己走吗？
　　“不是说聊天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怕你嫌我吵……”
　　“音量放轻柔，不要太大声的话就可以了。没必要那么敏感，我其实也不是讨厌吵闹，是因为太大太尖锐的声音很容易刺激到我。”
　　这一点玉凌欢也有所察觉，因为洛澜清本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轻柔，有时候走在街上不靠近一点甚至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还有就是不要一直在我耳边说个不停。”
　　“……”她这就是在赶人对吧？她这就是在暗示我太吵了让我快滚对吧？
　　“会很烦躁，我讨厌做什么事的时候被不停的打断就算是发呆也一样。”
　　玉凌欢偷偷跟洛澜清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连忙移开眼神。
　　哎，好可怕啊，那个一对视就感觉在被看穿的眼神。澜清的眼眸明明那么清澈，看上去甚至还透漏着些许的天真和纯粹，为什么她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深不见底，摸索不透的感觉？
　　“你在害怕，为什么怕我？我又不会伤害你。”
　　玉凌欢转过头跟洛澜清对视，冲着她眨了眨眼，试图蒙混过关。没多想，就随口说了一句：“我怕你用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之后反应过来，看着洛澜清疑惑不解的表情，“我是说我怕你看穿我在想什么。”
　　“我不会读心，学姐和顾总两个人更擅长靠对方的表情和话语推测对方在想什么。学姐更擅长推断自己熟悉的人的思考方式，所以你跟她玩棋牌类游戏很难赢过她。顾总则是通过对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顾总更擅长推断那种初次见面话里有话的人的心思。”
　　“总感觉只有我好没用。”
　　“你身上有我们都没有的东西哦，所以不要总是看着我们，多看看自己。”
　　洛澜清伸出右手食指，点在玉凌欢的胸口。“你有着我没有的乐观和勇气，顾总没有的纯真和善意，学姐没有的自由和谦逊……如果你一直跟着我们做这些工作的话，你会成长为比我们还要优秀的人。”
　　玉凌欢有些震惊的看着洛澜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但是洛澜清确实是很认真的说出了这些话。
　　“你好会夸，再多夸几句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