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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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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把寐鱼给抓回来了,今天吃鱼吧!”碧瑶抱着一条大鱼兴奋道。
“今天想吃清炖寐鱼了?”厨房里传来了张小凡的声音。
“呐,我还没忘记给你带紫苏叶呢!”碧瑶走到厨房里一齐递给他道。
怔怔地接过那片紫苏叶之后,他的思绪刹那间便穿梭回他在山海苑内高谈阔论,齐昊和曾书书瞪着自己一脸震惊的模样。
“你们......应该过的都还好吧......”张小凡苦笑着喃喃道。
不一会儿,张小凡就将做好的清炖寐鱼端到饭桌上。闻着弥漫在房间里的香味,碧瑶将垂在鬓边的秀发撩至耳后,准备开始用餐了。
他看着她,一个长相成熟的不再是少女的碧瑶。洁白的肌肤,修美的玉项,眼神灵动间多了几丝狐族特有的妖媚诱惑,辉映间更觉妩媚多姿,明艳照人。她身形十分慵闲的坐在那里,更有一种无限美好的娇姿风情。
“师父......”碧瑶娇嗔道。
张小凡这才回过神来,尴尬道:“我的徒儿,长大了啊.......”
“是啊,我们在这一晃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呢.......”碧瑶微微一叹道。“不过师父,你也变帅了不少嘛,尤其那双眼睛......”
张小凡轻咳了几声:“吃饭,再不吃菜都凉了,一热顶三鲜呢.......”
两人都用完餐收拾完毕些许,张小凡抓了一件裘皮大衣,横着身子卧靠在这破旧小院的栏杆上,看着漫天的雪花飞舞,他抬手抓了几片雪花放在手心,很快都化成水滴从手心滑落。
他回头朝屋内道:“徒儿,快出来练剑啦!”
一身白色道服的碧瑶缓缓从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一把竹剑,满天飞雪吹过她的秀发和道服,倒真有些出尘脱俗的清秀气质。
朵朵桃花从她芊芊玉手所执的竹剑上飘飘而出,随着那不断落下的雪花一同卷起飞舞着,照亮了这漆黑而又漫长的冬夜。
张小凡半卧半躺着,抬起手想将什么从半空中灌入口中,这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拿出来。
“奇怪,我前世都不喝酒的,这会怎么想喝酒了。”张小凡摇了摇头小声道。
那些桃花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小院,像是整个小院都种满了盛开着的桃花一般,璀璨而又艳丽。
“小心点,别打坏屋子了,不然我们又得找新住处了!”张小凡提醒道。
话音刚落,那漫天的桃花纷纷落下,打在了小院内积雪之上,卷起了阵阵尘雪风暴,将那积雪覆盖了小院内外的每一块墙壁栏杆之上。
风渐渐急了起来,像是要把人拉入深渊一般可怖,张小凡皱了皱眉,不由得拉紧了身上的裘皮大衣,轻轻咳嗽了几声。
“师父......”碧瑶关切道。
“不碍事的,你继续练就是了。”张小凡淡然道。
碧瑶又练了一会,她心头一动,举起竹剑蓄势待发一般,腾空而起,身后正有一轮明月缓缓归盈。
张小凡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讶,没想到她快要使出最后功法一式“清风化月”了。
可惜的是,那轮月亮已盈满四之有三之时,她忽然慌乱地叫了一声不好,随后整个人直接是人面朝地掉了下来。
张小凡刚想嘲笑她,却见身下的破旧栏杆终究是支撑不住,咔嚓一声,自己也摔倒滚地了。
两个人趴在地上对望了一眼,同时大笑了起来,整个寒冷的冬夜仿佛多了一丝暖意。
碧瑶爬了起来,拍了怕身上的积雪,十分委屈地对张小凡道:“师父,我是不是很笨呐,学了几年都学不会。”
“笨?”张小凡突然鼻子一酸,感觉有什么东西迷糊上了他的眼睛。“你哪里笨了?以前我练功的时候认识有一个叫老七的蠢货,他才是真的笨啊!”
碧瑶噢了一声,随后在张小凡身边盘腿坐了下来歇息着。
“那个......老七是谁啊?”碧瑶问道。
“老七就是个天天干傻事的还不认真修炼的蠢货罢了,但是他有个很爱护他的师父。”张小凡咬牙说着,一滴眼泪不知不觉滑了下来。
“没有没有,师父你对我也挺好的,是我自己不努力罢了。”碧瑶赶忙道。
张小凡吸了吸鼻子,禁闭双眼埋没泪水道:“没事了,快过年了,我们是时候去外出了。”
两人站起身来推门而出,门外山下已是一片火树银花。
张小凡握紧了天琅,却发现它还是无法回应自己。
“算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继续行舟吧!”张小凡招呼着碧瑶一同踏上去路。
寒江之面,时而波涛汹涌、时而风平浪静的河水像是半推半就一般,摇晃载着改造好的渔船顺水而下,此刻的雒水像是带有一种清冽的绿意,水浪拥着船身,倒是多添了几分惬意。
湖水中的明月被行舟荡漾起的碧波搅动的若隐若现,那如墨般的深沉黑暗已让人愈发看不清江面何景,亦不断勾起着睡意。
两人像是孩时般酣睡在摇篮之中,满船清梦压星河。
一觉醒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临近新年的清晨已然是看不见哪里有几处人影,像是放下了积郁一年的繁忙。
张小凡亦是身心轻松了少许,分头去寻些年货。
“我该叫你稀客......还是老熟人呢?”周一仙的身影在这无边空阔之中靠了近来。
“那你......还是叫我稀客吧!”碧瑶犹豫了一会道。
周一仙笑了笑,点头道:“看样子来说,你师父应该是好了许多是吧?”
“确实是好了许多,但我不知道他哪里还有......”
“你是想说,他哪里的病还没好是吧?”周一仙眉头一皱,旋即恍然大悟道。
碧瑶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默了良久后才开口道:“究竟怎样,才能让他彻底......”
仿佛是话说一半,她自己也没了自信,无语凝噎了半晌也说不下去。
周一仙轻叹一声后道:“我知道你已尽力医治身病,可终究心病不比身病。”
“所以说,你究竟是愿意和他一起再历苦难,还是就此平淡几十年呢?”
碧瑶瞪大双眸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一向多话的她,也许和张小凡一起云淡风轻太长时间,竟还是说不出来。
“没事没事,等你以后有答案了,说不出定老夫又能及时出现啦!”周一仙转身离去。
晨风吹散飘拂着他的白发,等到周一仙走过几个拐角之时,他终于是寻到了张小凡。
他望着正面对商铺紧闭,正一筹莫展的张小凡,主动走上前打招呼道:“嗨啊!稀客啊!稀客!”
张小凡转身回头,却是笑道:“你还是叫我老熟人吧!”
周一仙听到他说这话,神色一惊,表情十分复杂地盯了他半晌道:“我们不过小池镇一聚,从此便未打过招呼,哪里称得上老熟人?”
张小凡脸上笑意更浓,道:“那不管以前,以后想打多少声招呼都可以!”
周一仙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虽是新年将至,张小兄倒也不必拿老夫开玩笑了!”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周一仙紧缩着眉头,思索了半晌才问道:“我观张小兄。年方不过百,常怀千岁忧。这是为何?”
张小凡神色猛然一寒,紧盯着他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我年方不过百?”
周一仙紧缩的眉头却是立刻一松,笑意收紧了他的满脸皱纹,道:“那就是了!那日老夫见过张小兄之后,日想夜想,实在是忍受不住,便照着脑海里张小兄模样,画了一幅画出来。”
张小凡心头一跳,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哦?那这副画和我目前的模样像吗?”
周一仙拍了拍手,但也没有想要拿出画好的画像的意思,仍是满脸堆笑的望着他道:“像极了!只是穿的衣服我画错了,实在是可惜。”
张小凡愣住了。
周一仙主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离开青云,不会是来寻那压制之方吧?”
张小凡这才极为缓慢的点了一头道:“这些年,我心性养的还算不错。”
周一仙捧腹笑了起来,更加用力拍了拍他道:“你大概是早已知道无事发生,才好意思说出口说什么养的还算不错吧!”
张小凡闭上了双眼,陷入了回忆之中。
“有些东西,你自己找不到倒也没事,你是觉得别人也找不到么?”周一仙继续追问道。
“只是觉着有些造化弄人,有些事终究是无法赶上。”张小凡缓缓睁开双眼,面对周一仙道。
“你又不是什么道祖仙尊,世间因果循环哪有那么容易算至穷尽?”周一仙摇了摇头。
“这话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张小凡边说边听闻到一阵脚步声。
“没错!是我教他的!”来人正是小环。
这时的小环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的嘴里依然含着颗刚从串签咬下来的糖葫芦,让她依旧显得活泼可爱。
张小凡掏出银子道:“那正好,你来帮我算算以后的路。”
小环并未接过,只是浅浅一笑道:“不用了,我算不了!”
张小凡微微一愣,随后也是放回银子笑道:“我知道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了。”
他正准备告辞,小环忽然唤了他一声道:“那幅画现在在我手里,要看看吗?”
张小凡并未停下,背过身子回应他们道:“我与丹青两幻身,世间流转会成尘!”
周一仙和小环也是背过身子,逆着张小凡的去路。
周一仙还想转过头去,终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但知此物非他物,莫问今人犹昔人......”
※※※
旁晚时分,午后售卖各色衣食住行年货的商铺纷纷收起了摊子,提早进入了歇息的状态。
张小凡置办了一些吃食,还有一些针线,在离城门不远处等碧瑶一起回去。
眼前的朱红城门微微洞开,眼看是城外已无多少人进来,城内也无多少人出去。
他放下了手里提着的食盒,脚步时快时慢,张小凡倒不是想乘这个时机溜出城门看一圈才回来。
而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城去了,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大约快十年了吧。
临近城门处有许多形状怪异的雕刻,张小凡认得一些,比如白泽、毕方、乘黄、当扈、赤鱬、山臊等等,还有一些他也叫不出名字来了。
脚步经过那乘黄的犄角,张小凡只要再上前一步,他就能伸出头去,看到外面的世界。
只是此时定昏,夤夜将至。城门那小小的门缝实在是无多少光亮了。
“请回!”一阵沙哑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看来,我是出不去了?”张小凡没有回头,直接应答他道。
“你想出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并不是现在。”他继续说道。
“你,这是......”张小凡皱了皱眉。“要管我?”
来人沉默了良久,还是只回复了两个字。
“请!回!”
这一次的语速虽说慢了不少,但语气里明显是少了几分耐心。
“若我就想,今日出城呢?”张小凡的语气则是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如果你今日坚持如此,那么就请杀了我.......”他顿了顿,再次续上话时,已然多了几分狂热而又兴奋的意味。“或者,杀一个十六岁就入上清境的绝世天才,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张小凡猛然回身,目光所至之处那人的身形已然看不清模样,只有他的手里的物件,不断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张小凡眯着眼仔细瞧了瞧,不仅是那青色的光芒,那棒身的顶端,甚至还有着暗红色的血丝缭绕着。
“唉......”张小凡一声轻叹过后,微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那噬魂魔棒轻微抖动了一下,他直接是抬起手指着张小凡道:“我最后说一次,请回!”
张小凡从城门口退了回来,继续对着他啰嗦道:“我其实跟它很熟,你也走近些,我想仔细看看它。”
两人一进一退,青光闪烁之中,倒映出他有些干枯的手掌。
张小凡脸上笑意更浓,边走边说道:“从你得到它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十分痛苦吧?让我教你怎么驾驭它。”
来人脚步一滞,举起噬魂就要抵住张小凡的胸口。
而张小凡却是径直伸出了手掌,穿过了血丝缠绕的棒身顶端,握住了那噬魂魔棒。
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小凡,终于是不再有所动作,听候着张小凡什么时候说出了下一句话。
“驾驭它的秘诀就是......”
轰隆一声巨响,九天之上,从云层里的裂缝里,落下传来一道落雷砸向了那人。
张小凡手上已然拔出天琅,引得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长街之上。
漫天雷光狂舞而起,电流亦像是长剑相刺,冲锋着想要穿透前面的所有事物。
就在着转瞬之间,那魔棒的的青色屏障陡然展开,两股暴戾的的能量高速摩擦着,光辉耀眼之处已然冒起道道青烟。
来人的眼神从惊愕中很快就转变成了无尽的怒意,他像是忍着千刀万剐的剧痛,手心之间向那棍身疯狂灌入了浓烈如水的紫气。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张小凡被砸得倒飞倒地。
张小凡爬起身来,望着仍旧笼罩在他身边的青色屏障,苦笑道:“可惜啊,确实是忠心耿耿。”
来人并未上前,只紧盯着他的模样道:“看来你只有这一击。”
张小凡叹道:“我应该是再也驾驭不起这把剑了。”
“那你滚吧!”他像是失去了兴趣,想要就此转身离去。
张小凡抬起了手,他像是在用力捏碎着什么东西一般,指关节之间噼啪作响。
他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像是重病垂危一般,鲜血从唇角渗出。
来人闷哼一声,停下脚步。
无数道磅礴的力量牵拉勾引着他的身体,爬升着从体内蔓延至胸口向外洞穿,冒起燃烧着的紫火。黑色的血液喷出,溅射在青色的屏障上。
来人转身一棍击下,青色妖光绽开,紫色妖火绵延。
一旁天琅剑涌起的蓝光堪堪一挡,很快便如初燃火苗般熄灭。张小凡亦是不挡。
张小凡的道服上全部都是血,他的四肢关节,都被妖法所伤,血洞森然,看上去极为凄惨。
来人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疑惑道:“你就这么想赴死?哪怕蚍蜉撼树?”
张小凡摇头,沙哑道:“我不是想赴死,我只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张小凡没有回答,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被烧开了一样,化为那飘渺细碎的血气,渐渐覆满了全身。
来人的眼神中露出惊喜之意,在观察了张小凡片刻之后,开口却是落寞的语气。
“终于有点意思了,可惜还不够。”
“哪里不够?”
“你还拿不起那柄剑,如果你还是现在这样,你更拿不起。”
“唉,我知道了。”张小凡微微一叹,身形一往无前地冲向了来人。
他以血化剑,斩向来人。
来人一棍断之。
张小凡的眉心之上,以血凝结成了一个“殺”字。
随后千万道“殺” 字向前飞去,再次凝结成了一把血剑。
来人一棍再断之。
“杀意不错,可惜你拿的不是一把真正的手中之剑。”来人遗憾道。
张小凡周身漂浮的血气愈发浓烈,眼白之中的血丝如藤曼般爬满眼球。
从体内溢出的血液血气的爆裂狂戾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张小凡抬手,以身体为剑柄、以手臂为剑身、以指尖为剑锋呼啸着向来人刺去。
腥甜的味道,随着身后刮起的风,大作萧杀,卷积而成的狂风烈息撕扯着,摇曳着来人的青色屏障。
浩瀚如江水长流的血,撞入噬魂魔棒击出的青紫之气,不断蒸腾着飘入苍天。
棍身洞穿了张小凡的胸膛,来人很快又抽了回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张小凡匍匐在地,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孱弱的身躯,他现在的模样更像是一位临近斩刑之前的犯人,毫无尊严地磕头下跪。
天穹之上,有雨落下。
但那下的并不是雨,而是血。
血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甫一接触,石板像是被烧焦腐化一般,冒出一股呛人心肺的黑烟。
来人轻咳了一声,伸出舌头将嘴角溢出的鲜血和从天而落的血水一同卷回肚腹。
一滴血泪从张小凡的眼角滑落,穷尽了手段却依旧无法真正伤害到他,多少会有些伤心难过。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把天琅,他抬手想要引来它,依然是毫无回应。他只得如那初生婴孩般慢慢地爬着,拖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来人伸出腿脚,想要像踹狗一般踢他一脚,想了想还是伸了回去。毕竟那不是一条活蹦乱跳的狗,而是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张小凡终于是摸到了天琅,像是小孩拥着自己心爱玩具般抱紧了它。流血滚落覆满了剑身,蓝光微微闪烁似哀鸣。
“拿着它再出一剑吧,虽然我不觉得会有什么威力。”来人叹道。
“但是这是由你出剑,所以我觉得你会让这一剑大放异彩。”
张小凡用天琅支撑着自己的身躯,他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几次这么做了,可他还是又一次跌倒在地。
等到他第二次起身才勉强支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张小凡缓缓动了起来,喉间低沉的吼声似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手执天琅一跃而起,有如搏命的山虎,积郁的啸声此刻一吼为长鸣!
来人只是信步而出。
那道细长血气弧光随着天琅刺出,逼向了青色屏障,其间只有细长的蓝色弧光紧贴着血气,非定睛细看不可见。
长街之上,漫天的桃花忽而破风而来,花瓣零落似要铺满长街。如果这是春天,一定会有观者大赞如此美景。
但今日是冬日,更巧是二十四节气之一的大寒,除非天降异象,这就是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所以这片景色并无丝毫柔媚之意,尽是凶暴戮意。
来人左手凝结出紫色屏障,氤氲紫气拦住了那片粉红艳色,桃花如尘泥般被碾碎。
青色屏障经过此番分心而战,变得薄弱了许多,而那天琅剑锋之上的血芒亦是被消磨得几欲荡然无存。
“回!”张小凡暴喝道。
魔棒之上的妖异血丝像是被一股巨力生生掰扯一般,旋转着卷入半空中,似乎是要凝结成什么。
来人终于是变了脸色,左手喷薄而出的紫气陡然暴涨,追逐着向碧瑶卷去。
一道血柱从张小凡的手心涌出,打在魔棒的棒身之上,加速了血丝的凝结。
那颗噬血珠,终于和那摄魂魔棒一分为二,再次重现人间。
此刻噬血珠,结形尚虚,天琅和摄魂都在牵引着它,珠体疯狂颤动着,竟像是要将这绝世凶物再次碎开。
碧瑶见此情形,逃开的方向也是指向了这边,身形一闪很快就掠至两人身边。
她的手中竹剑斩出,划向了那噬血珠。三股磅礴无匹的力量同时进入珠体,终究是将那噬血珠给劈得炸裂开来。
三人同时受到巨震,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飞起一丈多高,他们身下的空地,竟也被这股大力打出了一个大坑。
四散的烟尘笼罩之中,张小凡艰难地站了起来,手心之中血液似是受到剑锋之处埋入噬血珠的牵引,顺滑地灌入了天琅剑身之中。
他的五指指尖同时炸裂破出鲜血,那股剑身之中传来的邪魔煞气疯狂地撕扯着连络他心脏的经脉血管,这是真真正正的撕心裂肺之痛。
张小凡没有迟疑,他立刻放上了另外一只手。
很快疼痛稍弱,整个人一阵头晕目眩,肠胃之中一阵翻江倒海之感,泛起那无穷无尽的恶心呕吐之意。
而他的真正的痛苦并非如此,他只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很多,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来人再次站了起来,望向了张小凡。
张小凡握紧了天琅,终于从它身上感受一股熟悉的感觉,甚至超越了从前。
一股血脉相连之感。
沉寂了近十年之久,张小凡再次一剑而出。
天穹之上血雨再次重新聚集收拢,像是要汇成一条大河。
但是这点血雨还是太少了,这哪里是什么大河,倒不如说是一条小溪。
于是张小凡一剑斩出一道冲天血柱,仿佛天空被刺出了一个洞口,穹顶外的无数河水如瀑布垂落。
这条妖艳诡异的鲜血长河扑面而至。
来人的眼睛骤然明亮,眉梢也挑了起来,他终于为这场战斗而开始兴奋起来。
他向来是个很难兴奋的人,除了因为驾驭噬魂而受到的日夜煎熬。他在那魔教之中亦是没有对手。甚至连其他二位公子,在战斗之中亦是让他感到无比的无聊,他只是万人往秘密培养的绝世杀具,鬼王宗的人都认为他永远不会与兴奋这种情绪联系在一起。
但这时候他真的兴奋了。
因为当看到这条和他裹挟滚滚暴戾气息的血浪长河时,他发现自已竟然生出了恐惧的情绪。
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很陌生。所以他很兴奋。
他挥动被削去部分噬血珠威能的噬魂魔棒,向着这条大河捅去。
朴拙无华的烧火棍,携着无尽邪力,重重地劈在了腥臭粘腻的血水长河里。
青芒裹住了他的全身,血水亦是如附骨之疽黏上灼烧着屏障。
紫气再出,化为刀刃切割这条血河,激荡着数丈浪花,很快亦是化作沉闷的响声,只听得轻轻地咕咚作响。
他仰天长啸,噬血魔棒带着无尽红芒,向前直冲而去,他直面着这股千钧巨力,血河被迎面劈开,在他的身前化为两条分支。
一人一棍就这样相互推着前行,脚下方才走了几步,双腿已然颤抖。
他继续咆哮着,声音却被血河之中传来的阵阵怒吼声——像是同他的身体一般被淹没蚕食。
眼前终于出现了张小凡的身影,他周身的青色屏障已然被消噬殆尽,他长发飞舞,血河撞入身体,身上的黑衣瞬间被割出了无数道细口,使得他浑身浴血。
他没有退,向前一步跨出了血河,然后......
他向着张小凡跪了下来。
再然后,他竟是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小凡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反而愈发握紧了天琅,若不是方才消力过巨,他也不会就这样紧盯着他,慢慢酝酿着下一式的杀招。
他又站了起来,只是成百上千道血口一齐喷出血液,看上去十分瘆人。
来人的眼神中却是没有半分的颓唐,反而满是自信。
“看来......我今日当以命拦下你了,不然就是放虎归山。”他语气苦涩道。
张小凡心头一跳,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句相似的话了。
来人跨腿,径直走向了空中。
一步,一个血印!
“幽明圣母,天煞明王,圣教四十二代弟子......”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念到这里时,直接是省去了自己的名字,就这么直接念了下去。
“圣教遭厄,衰微已久,无数教众,披肝沥胆,为兴圣教,前仆后继。唯愿圣母明王,垂怜苍生,赐我福祉,再兴圣教,渡化众生,共登长生不死极乐欢喜境!”
外空之中,像是有千万颗星辰齐齐坠落,而那每一颗的星辰之尾,均是燃烧着滔天的火光,烧的苍穹宇宙沸腾不息。
星辰将至人间,仿佛有无尽恐怖妖异的波动激荡,其间蕴含的凌天威能,隐隐似能将这整片神州陆沉。
来人周身的紫气迷雾升腾,很快便托起这些从天而降的星辰,逐渐凝结成两尊凌空而立的宏伟巨像。
“幽明圣母,天煞明王......”张小凡喃喃道。
他的身躯在那两尊巨像面前,渺小若沧海之一粟。
圣母明王两尊巨像微微张口,一阵魔音便出,仅是听闻此声,便是有万箭穿心之感。
它们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这一串魔咒谁也不知道要召来何种至凶至妖之物。
张小凡见状不再迟疑,血剑天琅在瞬息之间便划出千道剑花,周身覆着血色飓风向着来人席卷而去。
那股席卷绞杀世间万物之力的血色飓风,激荡得两尊巨像都变得虚浮起来,来人很快反应过来,不再专心念咒。
圣母明王的眉心忽而射出两道浓纯之极的紫色凝光打向张小凡,那股飓风霎那间便被逼停,张小凡只得举剑刺向那两道凝光。
那两道凝光很快便被绞碎,但是风也停了。
“咚!”
张小凡警觉回身,那道声音应该是来自城门之外。
他立刻纵身飞上城墙,城外已是滚滚尘沙,弥漫着铺散,声势浩大若万鼓齐鸣,震动飞沙削斩断开了附近的整片森林。
那是一群数不清的妖兽——勃皇,它们狂奔而来,鼻息间喷出的毒雾,连石块也被腐蚀得七零八落。
它象征着战争,一如此间之状,来人在城内招引着城外的千军万马而来。
张小凡跃下城墙,一人一剑独守城门,只是没想到刚一出城便是此等情形。
他运起全身气力,驾驭这把血剑的招式是空白的,如白纸一般空白。
不过他正好可以在这片白纸之上写写画画。
长波荡起,数十只勃皇应声而倒。一道大圈划出,巨大的冲天血柱体击飞了无数冲过来的妖兽。长剑直点地面,于是一大片空地龟裂如蛛网蔓延碎开,随后一阵血刺如岩浆喷涌从裂地之下喷涌而出,捅杀了从上经过的勃皇......
杀意让他兴奋,同时也汲取着他心血,他就这样几欲杀尽了所有勃皇。
来人没有动,身前的两尊巨像愈加虚无飘渺。
“可惜了,不过这样应该是足够的。”他叹道。
两尊巨像嘴里喷吐的紫气,一直飘散着,直到铺满了这整片天空,化为晶莹的紫幕。
紫幕缓缓落了下来,张小凡举剑欲斩,他自己却是七窍流血起来。
紫幕继续落下,像是要将这世间万物一同碾为齑粉。
张小凡感到自己的神智像是也要被碾压成一片虚无,他痛苦的闭上双眼,脑海之中千万幅画面放映着。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少年身上,那时的他全然不知面前的男人只要一只手就能将他像一只捏蚂蚁一样轻松捏死自己,仍是慷慨激昂地对他说道:“这烧火棍或许是邪魔之物,但我用来斩妖除魔,便是正道,我便问心无愧,便如你所说的我门中古剑诛仙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黑衣血领的男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张小凡走了过去,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
“这次你想又想叫什么?”鬼厉问道。
“我还叫张小凡就行,或者什么都不叫也行,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能确认我是我就行。”张小凡继续上前道。
“那你过来做什么?”鬼厉疑惑道。
“那些招式,我许久没打了,你教我一下。”张小凡笑道。
“好!”鬼厉也笑了起来。
......
张小凡猛然睁开双眼,他顶着万钧之力,也学着来人像是要踏上登神长阶一般向空中跨去。
一步,一个血印!
身下早已死去的勃皇纷纷起身,它们成了毫无神智的僵尸一般,纷纷向着紫幕撞去。
千军万马齐冲天际,这一次,张小凡才是统御之人!
“你怎会!”来人勃然大惊道。
紫幕之下复有紫火灼烧,像是要烧穿融化成洞。
那些勃皇飞身一撞上紫幕便化为齑粉,不过在数量如此繁多的妖兽撞击之下,那片紫幕就这样被撞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竟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还是太慢了!”张小凡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渗入大地。
整片大地轰隆作响,竟是响起了阵阵机括扭转之声。
仅仅一条细微缝隙的洞开,便是无数幽魂的哀嚎,响彻了这片天地,透出的阵阵阴风,比之极寒之地还要阴冷。
张小凡一剑斩出,门缝关闭深埋入土,而在这之前。一道紫幽阴芒便被他牵出,划向了紫幕。
那整片紫幕被这道阴芒沉入之后,发出了有些奇怪的此起彼伏的叮咚声,它就像是被捶打钻击一般,鼓胀破碎被撕裂着。
终于,一切战斗的痕迹包括那两尊巨像都消失了。
来人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面。
“杀了我吧。”
“你也是想要赴死么?”张小凡走过来轻叹道。
来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双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几只山雀从不远处飞来,飞过了他视线,飞向了城门之外。
他的目光追寻着那几只山雀,若有所悟。
“不,我要的是解脱。”他脱口而出。
※※※
两人置办的年货都被打坏了,所幸这场大战没有殃及池鱼。张小凡寻了处客栈,两人一觉醒来已经是临近黄昏。
碧瑶大呼了一声不好,急忙跑出去奔寻哪里还有菜可以买。
张小凡在渡口等她,却只等到了一块卤水豆腐和两根西葫芦。
“师父,我已经尽力跑了......”碧瑶欲哭无泪道。
“没事,师父来做,你等着就行。”张小凡笑道。
两人起身入船,张小凡在船舱外点起灶火开始做饭。
起锅烧油煸好葱姜,撒下一把雪里蕻,他倒入之前的鸡汤用作整锅汤水,各式配料香料如八角大料倒入锅中,这锅汤差不多是烧好了。
切好豆腐倒入锅中,豆腐砸落锅中,香气也飘散开来。炖了一段时间之后,颗颗豆腐软烂发泡似蜂窝状,热锅摇晃之间豆腐满溢汤汁。
张小凡将这锅豆腐倒入砂锅之中,端到船舱。他看着碧瑶的眼神笑道:“你想吃就先吃罢!我还有一道菜要炒。”
他离开船舱,先将温热好的咸蛋黄扔到锅中碾碎,炒香炒化,将它们打成一锅浮沫。再倒入切好的西葫芦,略加佐料便炒好了。
等到他端着炒好的西葫芦进入船舱之时,外面已是飘起鹅毛大雪,坠入寒江。
张小凡赶忙放下船舱门口的两道卷帘,隔绝了船外的疾风暴雪。
“辛亏刚炒好。”张小凡端着菜放入桌面。
“年夜饭就这么点,我回去摘些野味再吃点好的,今天能过的相对圆满开心就行。”张小凡将那船上为数不多的果酿倒入杯中,举杯相庆道。
“新年好!”碧瑶一时间顾不得烫嘴,急忙吞下了刚放入嘴里的豆腐,举杯和张小凡手里的杯子相碰。
“新年好!”张小凡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两人一阵风卷残云,很快便将两盘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帘外传来一阵嗖咻的烟火升空,鞭炮噼啪作响之声。
碧瑶小眼神提溜转着,小声唤道:“师父。”
“嗯?”
“师父你喜欢看烟花吗?”
寒风透过卷帘的缝隙,将张小凡吹醒了几分。他轻轻哈了一口气,沉思片刻后道:“烟花嘛,这种东西就是有时候喜欢看,有时候不喜欢看。”
碧瑶看着他有些沉闷的神态,浅浅一笑道:“有时候能赶得上,不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嘛!”
张小凡登时一怔,起身卷上卷帘道:“是啊,出来看烟花吧!”
寒风暴雪扑打在他的衣衫脸颊,他看着漫天华彩,目光一直追寻着,想看到极远之处。一滴泪水不知何时挂在他的眼中,就在它将要流落之时,这滴泪水已然凝结成冰。
张小凡轻哼一声,走上船头。碧瑶跟在身后,手心捧着坠雪,眼里满是烟火绚烂,熄灭又起。一朵桃花从手心凝成,如翼翼飞鸾升起,融入了这片景色。
大年三十,天际之上,有桃花雪花烟花。
※※※
庖厨之中,张小凡做好了一锅鱼正准备端上去,一双筷子忽而伸入了锅中。
张小凡无奈跟她礼貌道:“新年好啊!小白。”
小白嚼着鱼肉,正准备回应他,她又细细嚼了几口后变了脸色道:“你用什么法子做的?这鱼肉这么脆!”
“没什么,我用豌豆将这鱼喂大的。”张小凡摆了摆手道。
“你这人真的是......”小白笑道,她伸出手里的食盒。“我帮你给你师姐送一份过去。”
张小凡舀了一大勺鱼肉汤放入食盒,紧接着又舀了一勺道:“给惊羽也送一份吧!”
“惊羽啊......”小白的眼神黯淡,轻叹道:“他啊,他就是个小傻瓜。”
张小凡听的“小傻瓜”这三个字,惊得心头一跳。他有些不由自主地追问道:“那我呢?”
小白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黯淡神色一扫而空。她向着张小凡靠了近来,嫣然一笑道:“你啊,你是个大傻瓜!”
说完这句话后,小白笑得花枝乱颤,绝世的容颜上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身上幽香飘至张小凡,时浓时淡,久久萦绕不散。
“好了不开玩笑了。”张小凡红着脸打断她道。“你就说这份是你做给他的吧!”
“我做的?”小白摇了摇头。“他可不会信啊!”
“没事,我这一身厨艺,倒也想找一个徒弟传承下去。”张小凡笑了笑,道。
“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要走了。”小白挥手告别道。
而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盯着张小凡道:“那给她的这一份呢?是谁做的?”
“菜在你手上,你想怎么说都行。”张小凡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