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姜芫吸溜了一下快流到嘴边的鼻涕,看着面前用“家徒四壁”都不能贴切形容的破烂屋子,脑门上缓缓升起了一个大问号。
什么情况?
就在她满脑子浆糊摸不清状况的时候,门口的布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穿着荆钗布袄皮肤黝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径直来到床前。
“醒了?醒了就快把药喝了。”
姜芫盯着眼前陌生的女人,脑子更懵逼了。
“我……”
她开口正准备说个什么,下一秒药碗就直接怼到了她嘴边,苦涩的药汁猛地灌了进来。
妈耶,好苦!
姜芫从小到大就没喝过中药,第一次尝到这地狱般的味道,她一个没忍住,就想先“yue”为敬。结果就像是被女人提前预知了似的,一把捂住嘴硬是又咽了回去。
“要死啊,知道这药有多贵吗?你爹挖半年土才换得一副药,敢吐一口,我就扒了你的皮!”
“那你还是扒我的皮吧。”姜芫用充满鼻音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她看着面前还剩半碗的黑黢黢的汤药,被臭得打了个寒噤。
咋就是说,就这种臭东西。
如果再让我多喝一口,我的容貌我的身材,我美好的品德,我社交的礼仪,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掉!
“别贫,快喝,不喝病咋会好。”女人满脸不耐烦,直接钳住她的嘴,药碗一斜就往下倒。
姜芫本来想挣扎来着,但首先她现在因为风寒发热浑身无力,再就是女人的力气实在是奇大无比,抓她跟抓一只小猪崽似的,过于的游刃有余。姜芫只挣动了一下就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估计砧板上的鱼都比她现在更有反抗之力。
等被灌完药之后,姜芫躺在床上,俨然已经是一条死鱼了——完了完了,我的容貌我的身材,我美好的品德,我社交的礼仪和灵魂都被毁掉了!
“老娘一会儿要去帮你爹插秧,你自己在屋里好好困一觉。”无视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死样儿,女人抖开棉被把她打包成个春卷,就露了个脑门出来,“多捂捂,出完汗就行了。真是造孽的冤家,偏偏在这当口闹病,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女人絮絮叨叨地把她的被子掖好,然后又叮嘱了几句就出门了。
等女人走后,姜芫使劲挣扎,终于把鼻子嘴也给露了出来,这被子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快要憋死她了。
“呼呼……”姜芫喘着粗气,裹着被子滑下床从里到外好好地逛了一遍,逛完后她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怎么说呢?
——一穷以蔽之。
里外总共有三间房,她醒的地方是西面那间最小的。坐落在正北方位的是主屋和起居室,东边那屋没人,不过看里面的陈设,应该是给男孩子住的。厨房夹在西屋和主屋之间,茅厕则是在主屋背面。
屋子前面还用泥巴墙围出了一个院子,挨着泥巴墙的拐角是木篱笆圈出来的空地,用来养鸡鸭之类的家禽。
这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好多地方都朽掉了。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简单到堪称简陋。
家具没几件,还全是缺胳膊断腿,摇摇欲坠的。稍微完好一点的就是堂上正北方布置的一张供奉桌,上面摆了个排位和一尊泥炉,里面插了两根燃尽的烟。
姜芫走近一瞧,姜门堂上历代内外祖先云云。
哦,看来我还姓姜。
姜芫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之前她明明是在实验室写关于他们团队耗费一年终于培育出来的高产棉花新种的报告,中途因为太累了她就趴在桌上随便小憩了一下,结果一睁开眼就出现在了这里。
她现在虽然病得头晕脑胀,但思维还清醒,不是在做梦。周围这一切也都是如此的真实,她八成是穿了。
验证完心里的猜想,姜芫就两眼一翻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去。
只要想得少,快乐追着跑。
她把被子仔仔细细地裹好,借着逐渐涌上来的困意,很快就人事不知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断断续续的好几天。她犯的寒症很有些厉害,病去如抽丝,总也好不齐全。而在养病的几天内,姜芫也把她穿的这家人的情况给摸清楚了。
她现在所处的姜家村隶属太安县,哪个州郡不知道,村上人口不多,就五十来户。他们这家一共有五口人,两大人三小孩。她是中间那个,上头有一个哥哥,十五岁,下面一个弟弟,十三岁,就比她小一个时辰,他们是双胞胎。
家里当家的主人也就是原身他爹叫姜丰,正值壮年,有一把子力气,干起活来都比其他人有劲。
但就他们家那几亩贫田,就算姜爹像伺候祖宗一样地端屎端尿,也没见那田被屎尿滋养出个结果来。所以农忙时,姜爹会在自家地里的活干完之后,趁空闲去村里的熟人那里撺忙,到时候给几个铜板或者给点粮食当报酬就行。
今天姜爹就是带着老大去帮别人干了一天的活,临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才提着小半袋粟米回来。
真的是很小的一袋,倒出来估计也就刚好一捧。但姜芫看着这一小袋的黄小米,眼睛顿时就亮了。
终于,终于不用再吃糠了!
她穿到这儿的这几天,算是彻底地见识到了穷的可怕。
像他们家一天就吃两餐饭,早上10点左右一餐,下午4点左右一餐。这两餐吃的也很敷衍,多半是水煮野菜还有烤糠饼。
原谅她山猪嚼不来细糠,每次她吃这些东西的时候总要被噎,特别剌嗓子。
姜丰看着她跟夜里偷油的耗子一样闪烁着精光的眼神,把装着粟米的麻袋丢到了正在喂鸡的崔红玉面前,“快别喂了,把这袋粟米拿去煮了,这三个饿死鬼舌头都要掉出来了。”
“啊对对对,娘,先别喂鸡了,快去煮饭,我这就帮你烧柴!”跟姜芫一胎出生的小弟姜武飞快地捡起地上的米袋,嗖地冲进了厨房。
“跑慢点,别给老娘撒了!”崔红玉在后面大声道。
没一会儿,烟就从厨房顶上的烟囱冒了出来。
姜芫没啥事干就接过了喂鸡的活计,等她娘进了小厨房烧饭,她爹进屋去歇脚,她就坐在檐下时不时地给鸡丢一些草籽。
她那个便宜大哥姜文就走过来坐下,跟她套近乎,“二妹,今天感觉怎么样,身子还难受不?”
他又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把乌黑的桑果。
“尝尝,可甜了。”
乡下人就不存在没晒黑的,姜文的手也是黑的跟乌鸡爪似的,做惯了农活手心和指节上还全是厚茧。
姜芫把草籽一扬,捻起尝了一颗,“嗯,不错,谢谢阿兄。”
“都一家人还谢啥。”姜文笑得特别爽朗,黝黑到五官模糊的脸上一口白牙分外明显。
“前几天你差点就不行了,当时我就在想,只要你挺过来了,阿兄一定什么都为你做。”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人好像没挺过来。
姜芫看着那把又大又新鲜的桑果,虽然嘴里的口水都快要趟出大江大河了,却还是闭眼推了回去。
“阿兄,你吃吧。”她吃着心虚。
姜文摇摇头,愧疚道:“不用,你自己拿着吃,要不是我……你就不会生这场大病,脑子也不会……唉。”
喂喂,说清楚,她脑子怎么了?她不就是说自己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吗?又不是傻掉了。
姜芫顿时就不心虚了,一把就将桑果给接了过来。
原身之所以会风寒,就是因为在被姜文带着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这种年代,穷人都是没资格生病的,因为生了病根本就没钱吃药。要么就随便去山上抓点眼熟的药草煮了喝了,要么就搁家里等死,更别提给女孩儿拿钱买药了。有些家里厉害的,甚至生了病都要去忙活,不然秋税拿不出来,全家人都要饿肚子。
他们家看着就一副“只差把穷刻基因里了”的穷酸样,肯定是没钱抓药的,所以最后是姜爹去村里从头到尾地借了一圈才凑够的钱。期间还不止被一家人说他这是脑壳被门挤了,才这么着急一个赔钱货。
以上全来自只比她小一个时辰的同胞小弟姜武的亲口描述,他当时陪着姜爹借完了全村,一有情况就会被姜爹按着命运的后脖颈弯腰下跪扮可怜,所以他描述的时候语气中或多或少地沾了点私人感情。
理解,一醒来全村子都是自己的债主,搁她她也有些崩溃。
姜芫吃完那一把桑果后满手满嘴都是乌紫的,等烧完火的姜武出来一看,顿时就不乐意了。
“姜芫,你偷吃!”
他转过身开始大声告状,“娘,姜芫偷吃!她又偷吃!”
崔红玉一脚把人踹开,“嚷嚷什么,还吃不吃饭了?”
姜武委屈地跟在后面,瞪着她哼了一声,姜芫对此的回敬是欠嗖嗖地嗝了一声。
为了早点还清家里的欠债,姜爹除了早出晚归地去地里干活,抽空还会去山上砍柴拿去卖。偶尔运气好甚至能抓住一只山鸡或者野兔之类的野味,那时候就可以难得的改善一下伙食。
就这样,时间一眨眼过去了一个月,姜芫觉得除了吃方面她越来越有饿死鬼投胎的趋势之外,其他方面适应得应该还算不错?
至少除了吃是真没什么烦心事,生活简单又平淡,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倒也还行。但是生活就是不允许她躺平,她一旦躺平,它就敢从她身上直接压过去。
这天,姜芫正在山上挖野菜。
当她正在努力分辨这个野菜到底能不能吃的时候,这时从山边上就爬上来了一个人,一见到她就由远及近地飞速跑了过来,是姜武。
“姜芫,出事了,家里出事了!”
鉴于之前好几次被姜武捉弄的教训,姜芫心里不以为意,能出什么事?小兔崽子又骗她。
“姐!”
姜芫顿时抬头,看来是真出事了,这小子都叫她姐了。
“家里怎么了?”
姜武一边拽着人往家跑,一边道,“爹腿摔折了,刚被人抬回家了!”
what?!
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晴天霹雳。
一个家里的顶梁柱负伤了,伤的还是极为重要的腿,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他们家都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劳动力。
唉,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厄运就这样再次降临了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