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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此去经年 【四】 ...

  •   容咏仕的事情好像只是一粒石子,投到湖里漾起一圈涟漪,又重新归于平静。没过多久我就忘了,因为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记得。我下不来台,只好对着言绍棣发脾气。

      从前我不明白,《呼啸山庄》里为什么会说,“如果一切都毁灭了,他还在,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可是我觉得我越来越明白这句话,我们会遇见一个人,他重要到我们不惜背弃整个世界也要奔向他,他可贵到我们愿意放低自己,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他给予我们花好月圆,良辰好景,走投无路,他给我们生命里最耀眼最耀眼的一次烟火。

      感情,这是我们要的感情。它不过如此,不过用如此拙劣的方式让我们跳进自己双手都挖的鲜血淋漓的坟墓里。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言绍棣还真的弄了辆辉腾。试车那天我死活不肯跟他去,忘了说,言总裁一大爱好就是带着漂亮姑娘开快车,哦当然了,这个漂亮姑娘有特指的,比如我。有次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82年的莲花,只用97分钟言总裁就把我从内环拉到了渤海边上,在高速线上玩飘移,下车后我走路都带飘的,他还笑话我好几天呢。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言总裁还是很遵纪守法的,红灯都没闯过。看吧看吧,言总裁还是很有个性的。

      婶婶打电话告诉我说浈意怀孕了。这一年里叔叔升得挺快,言绍棣没有跟我提过,但我知道一定是他。浈意结婚也一年了,怀孕也是顺其自然的事。只是我才察觉,我那亲戚似乎真的很久没来过了,我一直在服长效避孕药,从来也没避着言绍棣,我想他应该是默许的。只是······我不可能真中标了吧?试纸上红线让我一阵眩晕。我的孩子今后地位如何身份如何,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况且言绍棣会不会留下它尚是个未知数。我不是没见过他对别人的决绝和不留余地。他已经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以他的谨慎和缜密,为将来少生事端不要这个孩子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我没有杞人忧天,很多很多次,我看着那些妆容精致的女人那样黯然而无望的离开,都觉得在照时光的镜子。言绍棣是太懂得善待自己的男人。

      其实我本来是想去看看浈意,车在经过一间酒吧的时候,我敲敲司机的椅背,“停车,我要下去。”司机替我开车门,摸清我要进酒吧的意思后,委婉的说:“方小姐,还是回去吧,先生回去久不见您会担心的。”

      言绍棣身边的人我都见得差不多了,私人助理也好,行政秘书也好,还有几个替他开车的司机,他们都是一心一意在为他打算,这样的忠心应该不是钱可以买来的。“好了我知道了,他要是问,你就说我在我姐姐那儿,他怪也怪不到你头上。你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长这么大我还真没有进过类似的地方,主要是因为没酒量,以前被经理当公关使喝酒也是能免则免。我豪气万千地一连喝了三杯长岛冰茶,我听大学时的室友说过这酒,我记得她说过这酒好入口,却忘了她还说容易醉晕晕乎乎的,坐都坐不稳,恍惚听见有人说:“这是新来的吧?连趴着都这么有味儿。”另一个声音接口说:“换个地方让她趴着说不定更有味儿。”

      我站起来想走,却被人拉住,“小姐,去我们那边坐坐?”“我不去,我要回家了。你才是小姐呢,我不去····”脑子还算清醒,可是没有一点气力,只能由人拉着走。

      “方淳意!”身后一声怒喝,我转身,看见言绍棣,他的样子像一只喷火的暴龙,他本来是个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人,越有事越镇定,所以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玩,连害怕都忘记了,只是傻呵呵对着他笑,“绍棣。”

      他一把拉过我,原本拽着我的人指着言绍棣说:“你他妈谁啊!皮痒痒说一声,哥几个给你松松。”我估计言绍棣还没被人这么呛过,可是他一点也不生气,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不屑:“你试试。”到底还是言绍棣强大的气场压倒了一切。他拽着我我出了酒吧,捏的我腕骨生疼,他把我往前一掼,自己取车遥控器。也没觉得撞到哪儿了,还问他:“你的新款帕萨特呢?”

      “闭嘴!”他把我塞到车里,下颌绷得极紧,他生气了就这样。算了算了,谁都知道男人发起脾气来简直不可理喻,何况这男人还被那么呛了一口,我不跟他计较。

      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头疼且口渴,喝了一大杯水才觉得好些了。我到外面想找言绍棣,到客厅才发现在沙发上。没有开灯,他的轮廓湮灭在黑暗里,但是他手里那一点红芒,让我想起了凤凰的河灯。我摸索着走近他,清醒之后我的脑子告诉我我干的好事惹毛言绍棣十次都够了。见他没有赶我走的意思于是大着胆子坐下来,取下他吸的烟,用力吸了一口,被呛得不行,把烟在烟灰缸理了理杵灭,“原来是这个味道,一点也不好。”

      言绍棣的胸膛在微微颤动,他是在笑,可他的声音没有笑意。“酒的味道就好了?”

      “绍棣,”我仰起脸,凑上去亲吻他,他的嘴唇微凉,带着烟草的味道,“淳儿,好女孩子不应该这样。”

      “我不是女孩子,我都二十二岁了。”

      “我说的是抽烟喝酒,想到哪去了?”

      我横他一眼,反正黑漆漆的他也看不见,“我说的也是抽烟喝酒,你想到哪儿去了?”

      言绍棣没有跟我斗嘴,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想到哪儿去了。

      当一切重新归于平静,言绍棣开了灯,我才看到茶几说的烟灰缸都是烟头,也不知道言绍棣是怎样的天赋异禀,一夜之间吸了这么多烟,拿着五百块钱到菜市场全买金针菇也就这点规模吧?言绍棣去倒水,我跟着他后面,他看一眼我的赤脚,揽住我:“以后,再去那些地方,看我不收拾你。□□,麻醉药,□□,我想想都心里发寒。”

      “那你还去这KTV那俱乐部呢?”

      言绍棣手包住我的手,”这不一样,我是男人,谁能占我便宜?”

      “那是,你尽想着占别人便宜了,你资本家的便宜不是人人都能占得了的。”静默良久,我听见言绍棣说:“淳儿,把孩子生下来吧?”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所以,以后别再想瞒着我干坏事,听到没有?”

      我大概也知道,我没酒量,一喝醉差不多就什么都说了。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这个孩子是我与言绍棣血肉相连的证明,是因为言绍棣不在的时候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环住自己,空落到没有任何存在去证明拥有,我唯恐那仅有的一点点温度也消失。“绍棣,你是不是很为难?”

      “别傻。”

      我常以为,世界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被人间的太多遗憾所映照。不能在言绍棣的二十三岁那年遇见他已是遗憾,因为那时他还未娶容咏仕。只是,那时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他哪里会多看半眼。

      君生我未生。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没多久言绍棣就带回来一个阿姨,姓徐,据说还是什么营养师。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刚开始不觉得,后来发现她做东西很喜欢放糖。我不止一次说过,但是说过之后该怎么样她还怎么样,我跟言绍棣也抱怨过,他只是一边把徐阿姨炖的加了糖的燕窝塞给我吃一边要我听话。

      老实说我终于过了一把挟孩子以令言绍棣的瘾了,他其实是个软硬不吃的脾气,挺腰子跟他干吧,他必定得抽你,服软认输吧,他又瞧不上你。可是他现在仿佛就没了脾气,特别有耐心。

      前几天因为言绍棣他儿子病了,一直没空来我这里。不得不承认,言绍棣和容咏仕虽然关系冷淡,但是他对他儿子,的确没话说。

      徐阿姨陪我去医院做检查,医生支吾半晌,才说我又先兆流产迹象,先兆我不明白,可我懂流产。“怎么会?上次你不是还说一切都好吗?”

      “你别紧张,通常先兆流产迹象会从一开始就能知道,但是也因人的体质而异。”医生很耐心的解释,又开了一些药,嘱咐了很多。徐阿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出去才看到她在打电话,她挂上电话看见我站在后面,脸色很难看,我问:“你怎么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是家里有事,我说:“等回去了我放你半天假,你回家去看看。”

      医院花园的喷泉边上有个小孩子在玩水就他一个人,这真的很危险。我走进才看清楚,这小孩子长的真可爱,真正是粉妆玉琢,就是有病容。我觉得,有一条血脉,一个生命延续在自己的子女身上,是这世间为人父母者唯一的快慰,也是真实可见的奇迹。我轻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快下来,要摔下去的。”

      小男孩看我一眼,又低下头接着玩自己的,“妈妈跟我说,不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说话。”这孩子的出身应当是相当不俗的,有些鼓起与生俱来。

      “可是我不是坏人啊,你看看我,像坏人吗?”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像,你跟我妈妈一样好看。”

      虽然不知道他妈妈什么样,我还是心情大好,“那你妈妈呢?”

      “妈妈在和爸爸吵架。”

      我有些心疼的拉过他的手,想起徐阿姨带着酸奶,于是说:“我们一起喝酸奶好不好?很好喝的。”

      “谢谢姐姐···爸爸!”

      我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瞬间就僵在了那里,这个小男孩儿,怎么会是言绍棣的儿子?容咏仕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刚给的酸奶狠狠摔在地上,眼看着她一耳光就要打下来,在半空中被人堪堪拦住,“你发什么疯?”

      容咏仕抽回自己的,以护雏的姿态紧紧攥住她儿子的手,先前的失态只是一瞬间,容咏仕看着言绍棣,声音森森如能噬人:“告诉你养的小婊子离我儿子远点,不然我一定撕了她。”言绍棣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徐阿姨,带方小姐回去。”

      当晚绍棣很晚才来,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他坐下来,没有开口说话,坐了一会掏出烟盒,刚抽出一支烟,看了一眼我的肚子,又放了回去。“绍棣,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儿子,而且那酸奶,我自己也喝的,不骗你,真的···”言绍棣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淳儿,琮琮他是急性肠炎。”又说,“我又没有怪你,今天医生怎么说。”

      我那么多惶恐和担心,却只是微笑,“孩子很好,会动了呢。”我挽住他的手,“你累了一天了,我去给你放水洗澡好不好?你都好久好久没陪过我了。”

      言绍棣单手扯开领带,“好。”我一直都觉得他这个动作很有味儿,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刚进浴室,他的手机就响起来,我拿起来看,屏幕上一直闪烁着容咏仕的名字。我从来没有接过言绍棣的电话,我知道他很忌讳这个,何况还是他太太打来的。我把手机放下来,想了想,还是敲了敲浴室的门,“绍棣,你手机在响。”

      “知道了。一会儿再接。”

      停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我甚至能感受到电话那端容咏仕的焦急,可我没有过多心里去感受。肚子里那种下沉凉滑的感觉太折磨人,我慢慢跌坐在地上,捂住肚子。言绍棣从浴室出来,“怎么坐地上?”其实铺着厚厚的地毯,也没什么的。他放我在床上,极轻吻了我一下,然后去接电话,他嘴里吐出的都是一些单音节词。可是挂掉电话后他转身就进了衣帽间,我下床去,站在衣帽间门口,言绍棣正系领带,“我得回去,琮琮一直在找我。”

      “绍棣,我等你回来再睡。”

      “不用等我,自己早点睡。”

      我拉住言绍棣的衣袖,几近哀求:“绍棣,不要走好不好?”我慢慢环住他的腰,又重复一遍,“绍棣,不要走好不好?”

      “淳儿,琮琮他是个孩子,他在生病。你听话。”

      “我不,”我挡在言绍棣面前,“我不让你走,我就不让你走。”下腹的凉滑感更甚,我不自觉攥紧了他的手。看得出他是耐住性子在哄我,“淳儿,睡觉去,明天我陪你一整天。”

      “你又不是医生,回去有什么用?谁知道到底是谁在找你!?”我不过是要他陪我,我不过是害怕。言绍棣眉毛一挑,“你几时这么不懂事?”

      “那你去懂事的人那里啊。”

      言绍棣真的抬脚就走,我慢慢滑坐在软椅上,“你走,你有你儿子就够了。他们母子两都是宝,我是草,连带我肚子里这个也是草,我才不要生它下来。谁要给你生孩子!”

      他的脚步停了,却没有转过身:“你敢动它试试!”不管夜色多么深沉,不管我怎么哀求,他到底还是走了。容咏仕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言思琮才是可以继承他所有的儿子。眼泪滴在手背上一片冰凉,而窗外的夜色似心底的哀凉,浓郁得化不开。

      早晨起床到餐厅,桌子上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一罐糖。我拿起来看,是一贯麦芽糖,正在厨房的徐阿姨听见响动,走出来说:“方小姐再等一会儿,还有那牛奶不可以空腹喝。”顺手拿过我手里的麦芽糖,“您和先生吵架了?”

      “他不会和我吵架的。”都是我吵,但每次哭的都是我。

      其实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想起麦芽糖于是问:“徐阿姨,为什么是麦芽糖?”她背对着我,过了一会才说:“这个更好吸收,方···方小姐不喜欢?”“不是,就是以前很少吃过,我不是很喜欢吃甜食的。”

      而那一晚之后,言绍棣一次也没有再来看过我,只有他的秘书给徐阿姨打过几个电话,他从来就不是好惹的人,他大概是真的生我的气了,准备“雪藏”我一阵子。

      我最常做的事,就是整天整天坐在阳台上,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出现。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天气都那么好。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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