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梢》浮洛絔

1、雨季的尽头

　　【一】

　　今年夏季的雨水似乎是永无止尽的。

　　冲刷道路后流下的污水堵塞了排水口，那些肮脏在街道上肆意奔流。街道上有人惊喜的微笑着：“被冲的这么干净呵。”道路的尽头有人捂着鼻子匆匆走过，发出厌恶的啧啧声。

　　我遇见过很多的人。一开始他们对我说：“你看你，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带着少许怜惜和宠溺，那些话像是沙漏里的棉沙，柔软细腻。上帝把玩着沙漏，翻转了一下，不料却‘唰’的将它打翻，玻璃瓶碎成锋利的玻璃片，柔软的绵沙沾上沙石。那些人匆匆逃离我的生活，带着鄙夷的目光。

　　我始终找不出他们离开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我不乖。

　　【二】

　　不乖巧。
　　是父母对我的基本评价。

　　小时候喜爱绘画被送进绘画班却死赖在家里不肯去。在幼儿园躲在角落不肯与人接触接触。小学没有一次不迟到的记录。初中喜欢逃课乘公车去不知名的田野（也可能是农民种小麦水稻的稻田）。中考分数没上线被爸爸托关系花了五万塞进一所半封闭式学校借读。高一读了一半执意要去考杭州一个美术学校。考上以后原先借读的高中的退学手续还没办妥未经家人同意就去找了工作。

　　所谓的不乖巧，就是不按套路出牌让人无法掌控导致他人的愤怒吧？

　　【三】

　　父母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有时候却像婴儿一样容易被讨好，他们的愤怒也是容易被熄灭。

　　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妈妈买的包包，其实只有一千多一点的价钱。

　　在玩具店工作曾多次看到背着名牌包的太太带着孩子。挎包上的LOGO太过刺眼灼烧我的眼。只能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狠狠地告诉自己：

　　以后一定要给妈妈买一个名牌的包。

　　这样的想法一开始其实来源于小四以前的一篇文章。

　　随着年龄的递增这样的想法更加像埋在土地深处的春笋疯狂的拔地而起。

　　这样的想法，在一个月后终是得以实现。

　　在夕阳里，我拿着装着名牌包的盒子在路上欢快的奔跑，整个人是轻快的。用力的开门把盒子递过去的时候手还因为激动微微颤抖，打开盒子以后的母亲捂着嘴热泪盈眶双手捂着嘴巴嘴唇微微颤抖激动得说不出话呆呆的望着我。

　　应该是这样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实际上却不是。

　　因为三箱突如其来的新货而推迟下班时间，下班以后别说夕阳连车辆都寥寥无几，加班以后疲惫不堪的身体因为微沉的礼物盒子而感到更加倦怠。无人的客厅化成迎面扑来的冷水，从上到下，透过衣襟直达心脏最深的领域。盒子递过去的时候手部的颤抖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记账许久的酸痛。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双手捂着嘴巴嘴唇微微颤抖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干净利落的把包放在椅子上头也不抬的说“晚餐在桌子上冷了你就热一下吃掉吧。”。

　　心底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呆呆的站着，双手好像分离身体，无论放哪里都觉得不对劲，尴尬不已。

　　最后还是在妈妈“站着干什么？这么大了还开小差，哎——”的催促中告终。

　　一个星期以后和爸爸谈及这件事，发泄般的把牛排用力塞进嘴里，愤愤不平地诉说着自己当时多么难过数落妈妈多么无情冷漠，非常恼火。

　　“毁灭孩子的童真的心。”

　　“真是没眼光呢。”

　　“没眼光的中年妇女了，难道在她眼里只有特价的超市商品才是可贵的吗。”

　　“你当时怎么会娶她。”

　　说了很多没大没小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抽自己耳光了吧……=-=）。而爸爸也只是安静的听着，耐心的听完我的唠叨。

　　一直到我说完他都面带着宠溺微笑，等我说完才开口。

　　他告诉我那天晚上妈妈是多么的开心，不停的拉着他说“孩子买了包给我。”“孩子长大了会赚钱了。”闹得爸爸没办法睡觉。

　　他告诉我第二天早上她一大早起床在镜子前面背着包左看右看没完没了像个拿到稀奇玩具的小孩子，弄得爸爸很是纳闷。

　　他告诉我每晚睡觉之前妈妈非常认真的检查包包即使没有任何肮脏也会擦上好几遍说“这可是孩子用自己赚的钱给我的礼物。”看的爸爸很是无奈。

　　他告诉我……

　　牛排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吞不下去，脸憋得通红。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啪啪’的拍打玻璃。透过玻璃淋湿我的心。

　　今年夏季的雨水似乎永无止尽。

　　【四】

　　今年夏季的雨水似乎永无止尽。

　　生活沉淀在水中，每个人的面孔都被雨水浸泡的发胀泛起波纹。

　　但是——

　　拜托你快点停下来，我刚为我的爱人中下满园向日葵。

　　【五】

　　我的爱人。某个夏日阳光明媚的午后，尘埃在斑驳的树影下噼里啪啦的枯萎，兔子先生带着爱丽丝一路蹦蹦跳跳，我卷起袖管为我的爱人种下满园的向日葵。

　　我始终坚信着你曾许诺的：

　　——无论世事怎样变，路会是近或远，朝着你所在的那一方，是我的方向。

　　我种下你喜爱的望日莲，让它们成为你的路标，好让我们提早相遇。

　　【六】

　　每天很辛苦工作的你，大半夜还吃烧烤的你，被蓝色妖姬包围的你，倔强的、冷漠的、委屈的、，眯眼笑的、流下眼泪的。画面像体温，那么真实的样子。
　　最近常常是下雨，但一定会天晴，心里的那个深渊，慢慢用阳光灌溉，总有一天生成勇敢的树，等枝桠长大，就伸长到你心里去。
　　在你心里开出花……

　　————————摘自我的爱人的日志

　　【七】

　　今年夏季的雨水似乎永无止尽。

　　冲刷道路后流下的污水堵塞了排水口，那些肮脏在街道上肆意奔流。街道上有人惊喜的微笑着：“被冲的这么干净呵。”道路的尽头有人捂着鼻子匆匆走过，发出厌恶的啧啧声。

　　大家都是普通人，和智力无关。人们只看的到当下，已成为一种习惯。

　　送出的礼物，看到几近中年的女子未曾抬起的头，忽略地面上不断增加的水滴印记。

　　种植的向日葵，别名是望日莲，永远向着灿烂的阳光。

　　走累了，看久了，生活倦了。叹了口气稍微弯曲背脊，低垂着头颅，看到满是尘土的肮脏的地面，满心疲惫。殊不知挺直背脊后抬起头看到的天空早已是美得可以轻易击溃心中的那成烦闷的毛玻璃。

　　永无止尽的雨季不知何时早已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