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菡萏殇》枫露之茗

5、觐见（上）

　　第二天刚用过早膳，就有各宫来的内监送来赏赐。南卉说：“贵人只需亲接皇后娘娘和三妃的赏就是了。”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吩咐南卉带着紫陌紫欣在正间接收各宫的赏赐，自己则在西次间的窗下看花样子。看了一会儿，门外的李重建进来禀报说皇后的内侍安东起来传旨了，我急忙起身去正间接旨。
　　恭谨地跪下，安东起尖着嗓子宣到：“皇后懿旨，新晋宫嫔于明日卯时至坤宇宫栖凤殿觐见。”
　　我口中称是，谢恩后，忙接了旨。我起身后，安东起上前请了安，又说：“影贵人，皇后娘娘还有赏”，然后挥手命身后的小内监端上五个雕花漆盒。
　　我福身施礼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抬爱。”
　　又使了个眼色给紫陌，紫陌上前朝安东起福了一福，将两个元宝放在他手中。我笑吟吟地说道：“有劳安公公了。”
　　安东起笑逐颜开地作了一揖：“谢影贵人赏。奴才还去其他小主那里，不扰贵人了。”
　　我点头，命李重建好生送了出去。
　　皇后的内侍刚走，小勇子来报有裕妃的赏赐下来。
　　裕妃宫里的首领内监梅印全上前来向我施礼请了安，“裕妃娘娘命奴才给影贵人送礼来了。”他闪身亮出身后的五个端漆盒的小内监。
　　我满面笑容地说：“谢娘娘厚爱，臣妾必当登门道谢。”又让紫陌拿了两个元宝给他：“小小心意，请公公喝茶了。”
　　梅印全双目微垂，忙放入袖中笑着辞去。

　　泉儿和采儿打开盒子，盒中尽是珍宝首饰和绫罗绸缎。泉儿兴奋地满面通红，喜滋滋地说：“恭喜小主。裕娘娘对小主很是看中呢。”
　　我扫一眼其他人，唯有南卉面色如常。她走过来轻斥道：“哪是你多嘴的时候！还不快和她们几个一起端去库房登记。”
　　众人这才散了，紫欣跟上来说：“奴婢才打听了，裕妃娘娘的赏赐除了宛菡小主与小姐的相差无几，别的小主那里并无这样厚重的赏赐。”
　　我看她一眼，疑道：“薛容华那里也是？”
　　南卉为我端来一盏木瓜花生酪，扶我到窗前坐下，道：“薛容华那里，裕娘娘只赏了些银器和缎子，与小主得的是无法相比的。”
　　我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去，紫欣看我脸色，小声地说：“裕妃娘娘这样厚赏，恐怕是想拉拢宛菡小主和小姐您。可她对自己的表妹又为何如此冷落呢？”
　　我一下一下舀着银盏里的花生酪，自顾自地说：“是捧是棒还不知道呢。”
　　紫陌从外间进来，一副不解的模样。悄声说：“小姐，刚刚点算登记赏赐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赏赐是五柄如意。”
　　我凝神想了想，徐徐喝了些酪，轻笑道：“如意。是要如谁之意？”
　　这时门外报娴贵人来看我，心中欢喜，搁下花生酪起身去迎。宛菡已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口中说：“好香的酪，妹妹偷偷吃独食儿呢。”
　　我笑着说：“姐姐嘴馋还赖妹妹？莫不是姐姐是闻着这味儿来的吧。”转头吩咐南卉给宛菡盛了一碗来，又说：“姐姐怎么有空现在过来？”
　　宛菡喝了口酪，说：“接了皇后和裕妃的赏赐，我就带了玲珑过你这来了。”又舀了一勺酪，笑道：“看看你‘如意’不‘如意’。”
　　我点点头，笑说：“姐姐如意了，妹妹可不就如意了么。”
　　我们两人互相凝视一笑，彼此心意俱是了然。

　　次日寅时紫陌紫欣就服侍我起了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这是进宫后第一次的觐见，不可儿戏。
　　紫欣从小怜手捧的雕花漆盘上，选了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和月白底儿裙角同绣如意云纹花样的长裙。紫陌正为我上着胭脂水粉，采儿在一旁端着一盘首饰说：“小主第一次觐见皇后和各宫娘娘，得打扮的隆重些，以示庄重，也不输了气势。”
　　紫陌斥道：“多嘴！”又吩咐她道：“小主要绾发了，去请婉侍姑姑来看看梳个什么发髻合适。”
　　我淡淡地说：“不必了。绾个随常云髻即可。”
　　云髻是宫中最普通常见的发髻，即便我对宫中事物不甚熟悉，这一点也还是知道的。
　　紫陌答了是，上好胭脂水粉后手脚麻利地给我绾起发髻来。采儿捧了首饰上来，我拣了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髻后再别两只小小的珍珠扁簪。莹润珠光点缀下，这简单的发髻也多了一分光彩，看上去既不出挑又不小气。
　　南卉端了银耳百合羹进来见我这样打扮，朝我点头微笑。我知道她很是赞成我这样装扮的。
　　南卉伺候我进了些银耳百合羹，李重建进来回软轿预备好了。我又嘱咐紫欣紫陌预备些果馅饼、小卷酥、小桃酥、小螺丝酥，然后出门上了轿，南卉和李重建随在轿后一路跟了去。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软轿停了下来，轿外传来内监的尖细嗓儿，喊道：“坤宇宫到，请影贵人下轿。”
　　一个内监伸手为我打起轿帘，李重建上前扶住我的手，弓着腰一路随我进了栖凤殿。

　　进的殿来，看见宛菡和佩瑶已经到了，见我进来她们俩朝我点头微笑。因在皇后宫中，又是第一次觐见不敢造次，我也对她们会心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新晋的十一名小主全数到齐了，各宫的嫔妃们也渐次地到了。众人按身份位次坐下，我偷眼打量坐在离凤座不远的几位嫔妃，果然是各具风姿。
　　只听得内侍唱报到：“皇后娘娘到－－”
　　一阵环佩叮当，裙角摩挲，皇后扶着一名宫女的手从里间走了出来。
　　众人忙跪下请安，口中齐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皇后梳五凤朝凰髻，一色的赤金宫妆千叶牡丹飞凤首饰，身着绯罗蹙金刺五凤朝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皇后笑意盈盈，柔声说：“平身吧！”方在正间宝座上落座。
　　说完，安东起引着一干新晋宫嫔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环视一遍屋内众嫔妃，笑容可掬的说：“此届遴选，人才辈出，是皇家之福。妹妹们以后要同心同德侍奉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众新人唯唯称是。皇后颔首，道：“都是伶俐的人儿，去给几位娘娘请安吧。”
　　安东起又朝皇后右边下首位一引，说：“请众小主参见裕妃娘娘。”
　　只见裕妃穿着银霓红云锦绣鸾鸟上衣，广陵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芍药，鸾凤凌云髻上妆点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于抬首顾盼间熠熠生辉。媚眼如丝，朱唇外朗，皓齿内鲜，于富贵华丽之中透着一番别样的风流。
　　裕妃朝这边扫了一眼，遂端起茶盅轻抿一口。笑道：“新来的妹妹们娟俏可人，个个都是尤物啊。”说完，又喝了口茶，才道：“别拘着礼啦，都起来吧。”
　　和众小主一道才站起身来，就听裕妃问：“影贵人和娴贵人可来了？”
　　我与宛菡挪出一步，复又跪下，口中道：“臣妾在。请娘娘吩咐。”
　　裕妃用绢子掩了口，哂笑道：“两位妹妹果真是明艳不可方物。皇上爱重你们，我怎敢吩咐？”
　　我与宛菡脸色俱是微微一变，我心中暗道：好个凌厉的人！明褒实贬之中又为我们树敌不少！宛菡答道：“娘娘天资高华，臣妾等自惭形秽。”
　　裕妃轻笑一声：“妹妹早间是吃了蜜来的吧。”
　　宛菡被这话堵得粉脸通红，我心下着急，却又不敢贸然出语。
　　这时皇后粲然道：“裕妃妹妹，好辣的一张嘴，就别逗她们了，让她们起来说话吧。”
　　裕妃这才“哟”的一声，忙说：“妹妹们快起吧，刚才和你们说话，浑忘了你们还跪着。”又转头对皇后笑道：“让皇后姐姐心疼了，妹妹真是罪过。”
　　皇后但笑不语，喝了口茶忽问道：“薛容华，锦华宫住的可还习惯？”
　　薛语桃上前一步欠身道：“劳皇后娘娘惦记，臣妾住的惯。”
　　皇后浅笑说：“住得惯就好，说起来裕妃和你是姐妹，如今又同住一宫，原是该多照应着你些的。”
　　我暗自思忖，皇后方才出语解围，现下又当众人面挑明裕妃和薛容华的关系，加之昨日赏赐的如意，看来是想要拉拢我们做她的羽翼。
　　安东起又引我们参见了静妃与和妃，静妃付芷琴神情淡然，让人觉着疏离、不好相与。而那位臂弯中正搂着一只毛色如雪的大波斯猫的和妃潘映岚，则言笑晏晏，显得自然而又亲切。
　　我略略举眸，可巧静妃也正打量着我，双目交汇间，我仿佛感觉到她平静无波的面上起了一层涟漪，可待我再去看时，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
　　一一参见完所有嫔妃，皇后温和地说：“从明天起，诸位妹妹的牌子就要呈给皇上了，以后要尽心服侍皇上、姐妹间也要和睦相处。”
　　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诸位妹妹都累了，先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