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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去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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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月华殿,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天真的问:“宛姐姐,这便是我们的归宿了?”
宛菡拉过我的手,轻声劝道:“妹妹何必叹息,能进宫是福气。我倒觉得以你我姐妹的资质和才情,若是落入寻常人家,岂不可惜。”
见我不语,宛菡又说:“深宫如海,这句话姐姐也知道。可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小时听老人讲,那管姻缘的月下老人,暗里把有缘人的脚栓在一起,凭你是谁,宋玉潘安也好,西子罗敷也好,晏婴左思也罢,东施无颜也罢,好的歹的,美的丑的,伶俐的蠢笨的,概莫能外,除非是个和尚姑子倒也罢了,否则哪怕龙子凤孙,也是不能例外的。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命中因缘,避也避不过。再说,如今你我姐妹一同中选,以后在宫中也可互相照应。”
宛菡正宽慰我,有两名小内监上前来引我们去待封小主的宫室。小内监满脸堆笑,向我们作了一揖,“小的给二位小主道喜了。”我和宛菡目下了然,各自拿了银子打赏他们。
小内监引着我俩出了月华门,走过长长的宫道,在延庆宫外停下。这时,迎上来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孩儿,福了福身,“二位小主请随奴婢来。教引嬷嬷差奴婢们来迎小主们。”我和宛菡又取了银子赏了她二人,随后跟着她们进了延庆宫。
宫女引我们进了延庆宫东边的惹绿轩。请我们少坐后,请出一位女官服色的年长女子,慈眉善目,看着和蔼可亲。我和宛菡知道这便是教引嬷嬷,于是双双起身,微微福了一福,叫了声:“姑姑。”
教引嬷嬷身份特殊,在教导待封小主宫中礼仪期间有着管理小主的权力。她一愣,急忙跪下向我们请安,朗声说着:“奴婢正六品芳婉菊容,参见二位小主。”
我拉起她,笑道:“姑姑不要多礼了。我们不懂宫中规矩,以后还承姑姑教导。”说完,我解下系在腰带上的羊脂玉镂花佩,宛菡也从自己手腕上顺下一只嵌宝的金镯子一并塞到她手里,笑道:“这十天要有劳姑姑了,姑姑不要见外才好。”
菊容也不推辞,收下玉佩和金镯子,“奴婢省得,谢二位小主赏。”
宛菡和我被安排在延庆宫惹绿轩学习宫中的礼节。和我们一样,其他中选的待封小主也在延庆宫的其他院落里由各自的教引嬷嬷教导。
我们每日早起听菊容讲解宫中规矩,午膳小憩后依例起来练习各种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都有各种规矩。菊容教的细心,我和宛菡又都是一点既透的人,各种礼仪规矩虽然繁复,我们很快也就学得娴熟。相处久了,菊容也会跟我们讲一会宫中的闲话。
本朝皇帝,也就是我以后的夫君景曜今年二十有六,十年前业已大婚,娶了前任宰辅的千金沈梦筠为皇后。当今皇后虽不受宠,但为人宽和、端庄有度,与皇上也算相敬如宾。皇上正值青春鼎盛,虽也随着本朝律制三年行一大选,可偏生能获得皇上喜爱的内宠却是不多,皇上膝下子嗣单薄,目前唯有和妃和袁充容分别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宫中最受宠爱的是锦华宫裕妃穆韵珊。菊容说这位裕妃娘娘月貌花容、娇俏可人,甚得皇上欢心,其祖父曾是皇上初临大宝时的辅政大臣穆清泽,穆清泽过世后,裕妃的父亲穆怀又升任为中堂。裕妃娘娘国色天香的美貌加之如此显赫的家世,如今宫中无人能及,连皇后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本朝宫中嫔妃共分八品十六等,分别是:
正一品 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从一品 四夫人,
正二品 四妃,
从二品 昭仪、昭容、昭媛,
正三品 修仪、修容、修媛,
从三品 充仪、充容、充媛,
正四品 贵嫔,
从四品 婕妤,
正五品 嫔,
从五品 容华,
正六品 贵人,
从六品 美人,
正七品 才人,
从七品 宝林,
正八品 御女,
从八品 采女。
自充媛以下的宫嫔,每个品级的人数都不是唯一的。宫嫔们需晋封正四品贵嫔后才能称“主子”、“娘娘”,成为内廷的主位,居住在一宫之中的主殿,掌管一宫事宜。而贵嫔以下的宫嫔则被称为“小主”,进宫后只能住在各宫中的阁楼院落。
虽说裕妃娘娘宠冠后宫,但正一品贵淑德贤妃和从一品四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着。菊容姑姑曾对我和宛菡说,以我们的天资容貌,将来必会临位夫人、四妃。我们则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
那样遥远的梦,是我从未做过的。站在宝塔顶端难道就真的快乐吗?我想,也许并非如此吧,高处不胜寒呵!或许娘娘们随时都要提防着脚下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只手,将自己从五彩云端之上拉下,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和宛菡跟着菊容学习礼仪已满十日了,随着教习接近尾声,宣旨定位份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这天一早,我和宛菡闲来无事,绕过惹绿轩后园,准备去延庆宫碧波池边上的凉亭中吹吹风。还没走到凉亭就远远看见莺莺燕燕十数女子围坐亭中,迎风纳凉、言笑晏晏。宛菡笑道:“真热闹呢”,说完拉起我快步往亭子去。
我们正走着,只听见亭中传来“哎哟”一声。我和宛菡循声去看。只见一个穿桃红色挑丝宫装的女子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指着另一名女子,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踩着我裙子,想让我掉池子里淹死我呀!你是哪家的?”
被她指着的女子,长相清丽,楚楚可人。此时已不知如何自处,粉脸涨得通红,垂首低声答道:“我叫林佩瑶。父亲……父亲他……”
那宫装女子见她言辞闪烁,更加不把她看在眼里,讥笑道:“呵!倒是说啊!难道连你父亲的官职也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么?”
林佩瑶被她逼得无法,声细如蚊的答道:“家父……家父只是京中商贾,无官无职……”
宫装女子脸上露出更加轻蔑的神色,冷哼道:“怪不得如此小家子气又不知规矩!”她掸了掸袖口,无不得意的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话音刚落,就有人从旁帮腔道:“林佩瑶,这位是穆中堂的侄女、裕妃娘娘的亲表妹薛语桃,可是你小小商贾之女得罪的起的?”
林佩瑶心中惶恐,只好躬身施礼,向薛氏谢罪:“刚才神色恍惚,不留神踩着姐姐的裙角,是佩瑶的错,妹妹向姐姐请罪,还望姐姐原谅。”
薛氏厌恶的说:“什么姐姐妹妹的?凭你也配叫我姐姐么?真真是可笑!”
见林佩瑶羞得脸皮紫涨,薛氏嗤笑道:“今日之事我也不难为你,若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用手将踩脏的地方擦干净。”
林佩瑶的脸色登时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围观的小主们无人肯为她劝一句薛氏。谁都知道,本朝重农抑商,商人们虽然财比官员,但政治地位却是很低的。就算林佩瑶如今从秀女中脱颖而出成了待封小主,皇上以后也不会有多爱宠这个商贾人家的女儿。而薛语桃的叔伯却是当朝中堂大人穆怀,裕妃娘娘如今又宠冠后宫,得罪了薛语桃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小小商贾之女得罪当朝贵胄,怕是林氏今日生生要受这场羞辱了。
我心中很是不忿,宛菡扯扯我的衣角小声叮咛:“忍得一口气,别去招惹她们人。”
思来想去,我还是挣开她的手,排众上前,拉过林佩瑶,柔声对薛语桃说:“薛姐姐莫要生气,一件衣服而已,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蕙心纨质,日后一定是大有作为的,这样吵闹若是被有心人了听了去,惹得龙颜因此而震怒,白白坏了姐姐贤德的名声,毁了姐姐的清誉。为一件衣服因小失大岂非得不偿失,望姐姐三思。”
薛语桃上下打量我一番,终究没有发作,“哼”一声,推开林佩瑶便走。围观的小主这才散开,各自去了。
我又对林氏微微一笑:“妙蕊多嘴,姐姐切莫见笑。”
林佩瑶满面感激之色,欠身谢道:“方才多谢姐姐相助。佩瑶出身寒微,姐姐何苦为了我这样的人去开罪当朝贵胄,姐姐今日之恩,佩瑶没齿难忘。”
我笑道:“什么恩不恩的,大家都是待封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
宛菡走上前,瞪我一眼,轻声对我说:“这样子胡闹,也不怕得罪人。”又对林氏笑道:“我叫岳宛菡。妹妹刚才的话可说茬了,妹妹玉貌花容,何苦妄自菲薄。”
正说着,惹绿轩的宫女来禀说宣旨的公公到了,让我们速速返回。
林佩瑶笑意嫣然,对我们说:“姐姐们快去吧,必是高中的好消息呢。”
我和宛菡辞了林氏,随着来禀的宫女匆匆去了。
入得惹绿轩暖阁,两位礼官服色的内监正坐小杌子上喝茶,菊容和他们说着话,其他三名宫女则立在一旁。见我和宛菡到了,菊容笑意盎然道:“二位小主,传喜的公公来了。”
那两位司礼内监忙放下茶盅,整衣肃容后其中一位郑重地捧起一只金盘,里面放着明晃晃两道圣旨。另一位从金盘中拿起其中一道旨意,清了清嗓子,道:“蜀州知州凌宇志之女,凌氏妙蕊,接旨--”
我上前两步,徐徐跪下,垂首静候旨意。听那司礼内监宣道:“蜀州知州凌宇志之女,凌氏妙蕊,清艳妩媚,态美仪柔,秀外慧中,其品貌仪德深得圣心。着封为正六品贵人,赐号‘影’,赐居怡和宫萦碧馆。旨到即行,钦此--”
我双手举过头顶,内监将刚刚宣读的旨意放入我手中,我婉声道:“臣妾妙蕊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起身侍立一侧,那内监拿起金盘中的另一道旨意,又道:“蜀州都尉岳远航之女,岳氏宛菡,接旨--”
宛菡闻言,盈盈上前跪接。内监展开那道圣旨,宣道:“蜀州都尉岳远航之女,岳氏宛菡,,淑雅含蓄,仪静体闲,秉性柔佳,圣情鉴悉。着封为正六品贵人,赐号‘娴’,赐居睦元宫漱玉轩。旨到即行,钦此--”
宛菡恭敬接过圣旨,声如莺啭:“臣妾宛菡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礼内监对菊容说:“芳婉姑姑,劳您去内务府,接应打点二位小主的行装和带进来的侍女。我和秦公公这就引着二位小主去了,软轿就在门外头候着呢。”又向着我作了一揖,恭声道:“贵人小主,请移步。”
我点头,转身对宛菡说:“宛姐姐,妹妹先去了。打理妥当就去瞧姐姐。”那内监又比了个请的姿势,抬臂托起我的右手,引我去了。